不可以心动（四）

这几天周衍行给姜唐安排了一些工作，但她基本是边应付边玩，时不时再给他添添堵，心情也好不少。

早会结束，周衍行回到办公室时脸色不好，捏着眉心闭目养神一会儿。

姜唐“哎哟”一声，故意弄点动静出来，周衍行也只是懒懒睁开眼，警告她一声。

眼见没成效，她思来想去，突然想到周衍行之前给她的防丢器，兴致一下子就来了，偷偷把防丢器打开，往出走。

办公室大门距离周衍行的办公桌恰好是防丢器设定的安全距离，姜唐刚一出门，周衍行身上突然滴滴滴响起来。

姜唐又踏进门，佯装不知情：“哎哟，这是咋啦？”

周衍行一时压根没想起来还有防丢器这回事，又见响声停了，便没当回事，也没理会姜唐。

姜唐憋着笑，又踏出去，里头再次滴滴滴响起，声音不小，扰得人心烦难耐。

周衍行拿起桌上电话，正准备打给朱颜问情况，却见姜唐扒着门，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一脸坏笑，恍然响起防丢器的事，这才确定声源，摸索到西装内兜掏出东西按停，噪声总算没了。

周衍行把东西扔在桌上，警告了姜唐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姜唐没玩尽兴，从桌上拿起东西再次打开，跑进跑出，滴滴声再次响起。

周衍行抬眸扫去，气笑了，把人拨过来，“好玩吗？”

姜唐点头，“是不是很吵？”

“对。”周衍行嘴角肌肉微微扯了下，“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姜唐看着他，“只要你不高兴，我心里就特别高兴。”

周衍行无奈至极，把桌上的防丢器扔到垃圾桶，警告一句：“敢捡试试。”

话不轻不重，但震慑力十足。

姜唐偏不信邪，从垃圾桶把东西捡出来打开，又跑到门口，办公室再次滴滴响起。

这时李显过来了，在门口与姜唐撞个大满怀，姜唐险些摔倒，被李显拉住。

李显戴眼镜，帅气斯文，为人也谦和，绅士手拉回姜唐，随后道歉：“不好意思。”

姜唐好事被扰，回瞪一眼。

李显笑笑，没再理会，把投资报告拿给周衍行，但对其中一项有异议，跟周衍行谈自己的想法。

姜唐又开始在门口跑，桌上防丢器滴滴作响。

周衍行捏着那东西，手里猛然发力朝门上砸，碎片四处飞溅。

姜唐正好进来，其中一小块碎片擦破她脸蛋，出了点血，但没多疼。

“我说了你敢捡试试。”平淡一句，背后却已波涛汹涌。

姜唐没料到他会当场翻脸，更没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的火，人一下子怔了，愣在原地半晌没动静。

“滚出去。”周衍行吼了句。

姜唐身子再次震了下。

与此同时，站在一边的李显也明显顿住了，跟了周衍行七八年了，对他还算了解——他是那种出了天大的事也能捧着茶杯镇定自若的人，至少不会在人前这样大动肝火。

姜唐偏是越战越勇那号人，不知死活往枪口撞：“你吼什么！我就不滚，你管我？”

周衍行扔下手里东西，把人拎着撂到门外，交代朱颜：“她再闹直接报警。”

朱颜为难：“周总，报警的话，用——什么罪名？”

“扰乱公共治安。”周衍行没客气，盯着姜唐，“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惹我你试试看。”

姜唐咬着唇，眼里泪花打转，却静静站着不敢造次。

周衍行转身进了办公室，把门甩上。

姜唐追过去，结果一拳捶在门上，疼的差点没晕过去。

李显在办公室没呆太久，这时候更不愿去触老板霉头，但最后走的时候还是被强硬通知一声：“按我说的做。”

一上午，来办公室找周衍行的几个人都没捞着好。

姜唐其实也怕了，不敢去找周衍行闹，便在休息区躺着耍赖，来来往往的员工你盯我看，对她议论个没完，可她不管，想着只要能给周衍行丢人就够了，最好让他的员工都知道他是个多么不近人情的人。

直到午饭，周衍行才从办公室出来，彼时脸色平淡不少，到休息区找到人，“吃什么？”

姜唐眼睛哭的通红，这会儿仍赖在地上，看了眼周衍行，赌气把头瞥开，“我饿死最好，你不就满意了？”

“还有完没完？”周衍行眉头再次拧住，声儿也不低。

姜唐倏的从地上跳起来，狠狠朝周衍行小腿踢了一脚，“你抢我爸爸的帐我还没跟你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发火？你女人不要你，你不敢骂她，就会骂我？”

一句话把周衍行刚平息没多久的火又挑起来，拽着人直接扔到电梯口，“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从现在开始，你爱滚哪儿滚哪儿。”

“好！”姜唐吼句，赌气：“滚就滚！”

两人分道扬镳。

周衍行往办公室走，可脚刚踏进去，脑子立马冷静下来，想到她对这地方不熟，万一真出事，他没法给姜致远交代，也没法给自己交代，于是立即折回去寻人。

姜唐已经走了，电梯此时正在下行，到十九楼停住了。

周衍行走专用电梯，直上直下，比那边停停走走要快。

下楼后，他在楼梯口等，电梯此刻还停在三楼，停了有半分钟才往下走。

电梯门打开，里面人陆续出来，跟他招呼一声：“周总。”

周衍行颔首，目光探入电梯，却没看到人。

不应该。他想。

从他回办公室到再出去，前后不过一分钟，除非人没坐电梯，也就是说她根本没下来。

打定主意，周衍行再次乘电梯上去，直到二十三层，办公室依旧悄声一片。

周衍行搓着手指，喊了声：“杪杪。”

没人回应。

他在整个楼层寻了一圈，但没找到人，又想到她或许会在中间某层下去，于是调了电梯监控，没看到人，又调楼层监控，才发现姜唐的影子，她去了楼梯间。

楼梯间采光不好，即便白天依旧光线昏暗，周衍行沿二十三楼一路找下去的，最终快到十九层时俯身看到人。

姜唐正蜷坐在楼梯口。

周衍行叹口气，放缓步子过去，立在她身后，“跑这儿干嘛？”

姜唐回头，余光瞥见灰色大衣一角，白了眼，继续沉默。

周衍行绕到姜唐面前半蹲，大衣衣摆呈半弧线垂在地上，形成包围圈将她圈起，同时将眼前的光线遮个完全。

姜唐伸手推了把，“别挡光。”

周衍行笑笑，撤开身与她并排坐着，“去吃饭吧。”

“不想吃。”姜唐低头戳着鞋尖，“看见你就想吐。”

“那正好。”周衍行侧目过去投来一笑，语气温柔带点赖皮：“吐完了总该饿了？”

姜唐无语。

周衍行念叨起来：“还以为你又离家出走。”

“不会。”姜唐抬头去看他，眼中淡漠无神，“因为有个畜生老报警。”

“怕警察？”周衍行问，“你又没干坏事？”

姜唐皱着眉，“你们这里警察也这么爱管闲事吗？我这么大的人，连失踪的自由都没有？”

“这是对你的安全负责。”

“我不需要，反正迟早要死，怎么死都一样。”

她这话说的极淡，手指持续戳自己的鞋尖。

周衍行浅浅叹了口气，先低头服软：“今天的事我跟你道歉。”

“不用你道歉，本身就是我自己故意闹，你干嘛道歉。”

“你非要这样？”周衍行拉着姜唐胳膊，强令她面对自己，“你刚刚说我抢你爸爸，这点我不否认，我确实欠你很多，所以我管你，一是弥补对你的亏欠，二是希望你能够放下过往，好好生活，毕竟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太轻了，也太重了，姜唐想，心里突然酸疼难耐，盯着周衍行问：“既然与我无关，那为什么要让我来还呢？”

她这话莫名其妙。

周衍行未及反应，她继续：“既然我还完了，那就该你还了。”

“那怎么才能算还完？你告诉我。”

姜唐扭回头。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凡事都有解决的方法，你说，我做，这总可以吧？”周衍行再次把她身子拉正，“好过你每天想方设法给我添堵找麻烦？”

“其实我就想给你添堵，真的。”姜唐十分诚恳，“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你生气的时候，我心里就特别高兴。”

周衍行哭笑不得，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既然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那就先想眼前，想吃什么，我们先去吃饭。”

“之前你让朱颜给我买的那个鳝丝面，很好吃，我想吃那个。”姜唐吞了下口水。

周衍行起身，“是不是早饿了？”

姜唐点头，“没带钱，不然早去吃了。”

“倒也不蠢，知道饿了得吃。”周衍行调侃句。

姜唐瞪他一眼，登上台阶。

周衍行紧随其后，扫见她毛衣后角的挂线，才注意到她穿的还是之前那件勾线的破毛衣，只是今天里面套了件T恤，露出的地方不再是皮肤，成了T恤的纯棉布料。

他又猛然想起那天看到的她腰上的疤，想问，但思索再三又觉得不妥，毕竟那么私密的地方。

比起到时解释不清，不如现在闭口不言，找机会再说。

午饭吃完姜唐心情好了很多，乖乖跟周衍行回了办公室，此时项目部的王式安已经来了。

周衍行走在前面，推门进办公室的时候，姜唐还在身后没露头。

王式安看见周衍行时没着急从沙发上起来，反倒不客气地“哟”了声。

朱颜这时候来了，对于行程上的一项安排需要周衍行确认，恰好绊住人，姜唐便跟着站在外面，没着急进去。

确认完毕，周衍行先一步跨进去，王式安来句：“行哥，我听说你最近来公司牵了条人？”

他这个牵字太过唐突。

周衍行皱皱眉，“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找个话事人跟我谈。”

王式安手一甩，“别呀，行哥，我走这么久了，你都不想我？”

扑过去抱周衍行，“我想死你了～”

周衍行撤身坐到椅子上，“去塘坪考察的怎么样了？”

“有意思吗？”王式安哼了声，“一见我就谈工作？”

“一寸光阴一寸金。”周衍行唇角微微扬着，“你知道耽误我一分钟公司会损失多少吗？”

“行哥，作为你的好兄弟，我真的建议你赶紧找个人，结个婚，生个娃。”王式安凑过去，“你看看你，除了公司你还有什么？”

“一父一妹，没来得及清算但至少够我挥霍二十年的资产。”周衍行摊摊手，玩笑开的一本正经，“公司不计入内。”

王式安挑着眼，“你比美国总统都忙。”

“那不至于。”周衍行翻开王式安拿来的考察报告，“起码我不需要应付调查和暗杀。”

“那我给你安排上。”王式安笑了，等转身才注意到姜唐。

姜唐莫名其妙来了句：“你们俩是正常关系吗？”

她问的十分认真，把在场两人逗笑了。

王式安冲她挑下眉，“肯定不是——你们俩呢？”

姜唐想了想，凑过去问周衍行：“敌人算是正常关系吗？”

周衍行点头，“算吧。”

姜唐“哦”了声，向王式安昂下头，“是正常关系。”

王式安靠在姜唐办公桌上，“把人拴在身边，这也叫正常关系？”挑眉看着周衍行。

周衍行手里翻着报告页，间歇抬头：“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姜唐应和一句，难得和周衍行统一战线：“我也是这个意思，要先了解对方，以后打起来才好赢。”

“进步挺大，看样子我给你买的书有认真看。”周衍行抛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夸奖，“继续。”

姜唐耸耸肩，“我没好好看，只是随便翻了翻就记住了。”

“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周衍行笑了，放下手里的报告，“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远远不够。”

话音刚落又去看王式安：“报告我晚点细看。”

姜唐懒得再回周衍行，一屁股塌进沙发里，突然又想到王式安的话，越想越不对，转头去问：“你刚刚说的牵条人是什么意思？”

王式安“呃”了声，“行哥，报告你先看，有问题再说，我那边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及时开溜。

等王式安走后，姜唐问周衍行要解释。

周衍行本来不想解释太多，不过是个误会，解释来解释去实在没必要，于是找个托词应付过去。

姜唐信不过，非要缠着问。

周衍行哭笑不得，最后只好坦白托出，又道：“我确实没说过，他们自己的臆测罢了。”

姜唐说：“肯定是你说的，如果你没有说，别人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那个成语叫——”嗯了一阵没想出来，只说：“我这两天刚看过，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空穴来风。”周衍行顺势岔开话题，“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必须背两个成语，我要抽查。”

“我不背。”姜唐说，“我又不当文学家，会基本的交流就可以。”

“那行。”周衍行笑笑，“等以后有人骂你你听不懂的时候，别来找我。”

姜唐只好妥协。

这个话题就算了了。

等姜唐再次想起来这事的时候，周衍行人已经不在办公室了，她又让朱颜带她去找小秦，问清情况。

小秦解释：“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老板买这个防丢器是给你买的，不然我肯定不会去宠物店买。”

姜唐当场气炸了，回去就给姜致远告状，说周衍行把她当狗牵，而且他的员工都知道了。

第二天姜唐称病不愿意去公司，周衍行知道这事也没为难她，也考虑她的自尊，想着缓两天等这事淡了再说。

因为不用去公司，不用晨跑，姜唐美滋滋睡了个懒觉。

早饭方姐照常做很多美味，姜唐吃的开心，可到午饭，方姐只做了一人份，给姜唐准备的是之前她在月朗的点的那些牛排意面。

姜唐原本还纳闷，以为周衍行当时那句“后果自负”是雷声大雨点小，却没想到他还有后手。

姜唐想把牛排和意面倒掉，方姐却把人拦住，说：“小周交代了，你要是扔了，就是我的失职，他会辞退我的。”

“我扔关你什么事啊？”姜唐无语，盯着方姐。

方姐按照周衍行教的话开始卖惨：“杪杪，你可怜可怜阿姨，阿姨这个年纪了，有个稳定的工作不容易，你行行好，乖乖把这些吃完，每顿咱们就吃一份，只要你吃完，就让你吃别的。”

姜唐咬着牙，半晌没想到好对策。

姜致远这边也不敢管，因为周衍行提前跟他谈过。

总之就一个原则，三人分工，必须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一软一硬配合得当，才能治的了姜唐。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确实见效。

姜唐堵着气把牛排塞进胃里，方姐说给她做点别的，她也没胃口再去吃。

可姜致远心疼女儿了，干脆建议：“杪杪，你不想吃呢，你吃爸爸这份，以后爸爸吃这些，咱们不告诉你哥哥，行吗？”

姜唐十分坚定，非说不用，还说什么就不信斗不过周衍行之类的气话。

当时从月朗一共打包了三十多份，其中基本是牛排和意面这类主菜，退菜的时候周衍行尽量退掉甜点沙拉和汤品这类不好存放的，只保留主餐，为的就是之后让姜唐吃点苦头，以后不敢再随便乱点。

持续几天，姜唐的午饭都是这些。在家里是方姐帮忙热好端上来，在公司周衍行直接用微波炉给她加热好端到办公室吃，总之不是牛排就是意面，出自一个厨师的手，味道大差不差，以至于她听到西餐这俩字都能吐出来。

熬了四天姜唐就熬不住了，一下午在厕所吐了三次，到最后开始吐酸水。

吐的时候朱颜在厕所帮忙，甚至有点心疼姜唐了，可又了解自己老板，他一贯是说一不二的。

周衍行让朱颜拿来胃药。

朱颜调侃他：“您这属实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姜唐吃完药就开始睡，等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虽说吃了药有所缓解，但胃部还是有轻微不适，姜唐抻抻腰，起身走到外间，遥遥看见休息区立着两具影子，是周衍行和朱颜。

她没惊动两人，听他们聊了会儿，不过无关紧要的话题，多数跟工作脱离不了关系，于是没了兴致，方才喊了句：“喂。”

两人同时回头，朱颜先朝她走，关心一句：“杪杪，你觉得怎么样了，胃还难受吗？”

周衍行没动。

姜唐没理朱颜，先上去找周衍行算账，可因睡了一觉的缘故，心里的气似乎没留多少，只警告他：“明天如果你还要我吃那些牛排，我就跟你翻脸。”

“你不是一直在跟我翻脸吗？”

“我是说彻底翻脸。”

“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以后再敢胡来，我有的是法子治你。”周衍行站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上表情，但依语气判断，他是在笑，尾音夹杂几分警告：“听见没？”

姜唐走过去跟他辩驳：“你就是故意针对我的，是不是？这些东西才能值多少钱？你扔了不就好了，非要我吃了难受？”

“与钱无关。”周衍行低声道，“一道菜从选取原材料到最后上桌，这中间要经过多少道工序，你知道吗？”

“不知道。”姜唐疑惑，“知道也跟我没关系。”

“确实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以此为例告诫你，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造成不必要的资源和人才浪费。”

“啊？”姜唐没想到他回扯到这个上面，想反驳，但又从他的话里挑不出毛病，只好吃下这闷亏。

窗外霓虹灯映进来，光线斑驳。

周衍行往前挪了两步，靠着玻璃窗，手随意揣在西裤兜里，问她：“胃还难受吗？”

他陷在光影里，脸半明半寐，黑夜将他话里的关心和温柔放大，姜唐的心莫名咚了一下，慌忙瞥开头，“有时候疼，还抽筋。”

“吐空了能不难受？”周衍行伸手过来，本打算揉她头发，但刚到半空又顿住了，似乎觉得不合规矩，于是撤回手，笑道：“我晚上有个重要饭局，等会先送你回去，我让方姐做了你喜欢百合鸡丝粥，就当补偿。”说罢往办公室方向走。

“我不能去吗？”姜唐追上周衍行的脚步，“我也想去，在哪儿吃不是吃。”

“你确定不是想去捣乱？”

“我都这样了怎么捣乱？”姜唐拉拉周衍行的衣角，“求你了，大哥。”

前面人顿住脚，揣摩她那声“大哥”的真心程度，爽快笑了：“行，看在你今天认了我的份上。”

其实周衍行早看穿姜唐那点心思了，虽说她的那些小把戏不痛不痒，但为防万一，他还是商量：“杪杪，这次饭局真的很重要，你别捣乱，行吗？”

“你都知道？”姜唐拧着眉，“我都还没想好怎么整你呢——真没劲。”

周衍行笑了，“既然这样，那就下次再说，今晚先休战？”

姜唐腿一伸，拉下脸，“那你送我回去吧，否则我保证不了。”

周衍行扫了眼腕表，“来不及了，算我求你？”

“就这么求？”姜唐白了一眼。

周衍行服软：“哥求你。”

“至少要跪着嗑个头才行吧？”

“咱俩同辈，你给我磕头不合适吧？”周衍行正经一句。

姜唐气的直瞪眼，“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磕头。”

周衍行笑笑，话里带几分迁就：“好，只要你保证今晚不闹，等回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绝对配合，成交吗？”

“好吧。”姜唐得意，“今天先放你一马，但你记着，你还欠我一个头。”

“欠你一个头？”周衍行重复了句。

姜唐倒正经：“对，这头你迟早得嗑。”

周衍行被这话逗得笑了一路。

饭局定在悦达酒家，是个口碑不错的私房菜馆，预定机制。

郑天明一行先一步到，周衍行最后一个才来，彼时包间里已有五个男人在等。

饭局是郑天明撺的，他尽地主之谊，见人先热情伸手：“周老弟，欢迎欢迎。”

周衍行客气回握：“来晚一步，抱歉。”

“咱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郑天明笑意不断，给众人放话：“我这周老弟可难请，他肯赏光，咱们的荣幸。”

一桌人皆笑了，没几分真。

周衍行回句：“郑总，难不成今天我是主菜？”

一句玩笑，气氛轻松不少。

郑天明“哟”了一声，尾调拉得老长，带几分谄媚：“周老弟这是怪我不会说话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周衍行吭笑几声，“玩笑话而已——不过郑总的局，我不能不来。”

“这就高抬我了。”郑天明嘴角扬着，指左手边第一位男人，“这位是城建局的黄主任，认识一下。”

“黄林。”男人伸手自我介绍，方形脸，中等个头，只到周衍行肩高，微微啤酒肚，说话少点中气，“久仰周总大名啊。”

“客气了。”周衍行眉眼弯个弧度，手凑过去交握几秒，“今天我来晚了，让黄主任久等，稍后自罚一杯，就当赔罪。”

“我也是刚到。”黄林应付一句，话题再次引到郑天明身上，“郑总倒是来的挺早，这杯酒你该敬他。”

“要说还是我这周老弟会来事呢。”郑天明手一甩，“不过按我跟周老弟这交情，酒就免了。”

介绍另一位，“这是谢总。”

那人伸手先言：“之前有幸跟周总打过一次交道，应该没忘？”

姜唐目光扫去，见那人大约四十多岁，个头稍逊色一点，但身材板正，丝毫没有发福之象，反倒眉目清朗，面上挂着淡笑，比郑天明看着顺眼多了。

周衍行思索几秒，随后笑道：“高泰置业，谢总？”

“周总记性不错。”谢杉林笑笑。

剩余还有亿丰和万和的两位老板，主要是建材供应，这次饭局算陪衬。

一一握手后，姜唐才露面，周衍行没过多介绍，只道：：“带个人来，各位不介意吧？”

郑天明的眼睛落在姜唐身上，嘴角噙着笑，“美人在侧，当然不介意。”

这话几分深意，在场都懂，各个含笑不语。

周衍行一向避讳隐私，本不想过多解释，但为防稍后有话题引火烧身，还是多句嘴：“不是什么美人，自家妹妹而已。”

“我眼拙，冒犯了。”郑天明看着姜唐，“妹妹多担待。”

姜唐横着嘴，没给好脸，总觉得这人让她浑身不舒服，明明在笑，却笑的人心口发麻。

郑天明倒无所谓，看向周衍行：“咱这妹妹挺有脾气。”

“惯坏了。”周衍行鼻间哧个笑声出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郑总海涵。”

郑天明客气：“你我什么交情，说这话见外了。”随后邀人入座。

众人到位，服务员先上酒。

姜唐紧邻周衍行坐，另一边是位女性，也是饭桌上除她以外唯一一位女性，听郑天明介绍：“这是我秘书，林之妍。”

林之妍含笑点头，出口声娇气软，姜唐不由抖抖肩，把浑身麻劲抖下去。

上菜之后，桌上的生意经开始，主要围绕房地产近两年的发展行情，郑天明草草谈了几句，又让大家发表看法，最后落到谢杉林身上。

谢杉林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含糊过去，最后以酒结束：“行外人一点拙见，大家多担待。”

郑天明哈哈几声，“谢总太谦虚了，我听说塘坪度假村的事儿就是你牵头，没点远见哪能做出这等战略决定？”

总算是引到正题了。周衍行笑笑，嘬了口酒。

“不过是给家乡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谢杉林说。

“我老郑最佩服的就是像谢总有情有义的人。”郑天明举杯，“谢总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郑总哪里的话。”谢杉林同时举杯碰过去。

放下酒杯，说话的换成黄林，“我听说谢总就是塘坪人？”

谢杉林点头。

黄林笑道：“那以后度假村这项目可得谢总多关照。”

“黄主任言重了。”谢杉林笑笑，“我就是个牵线搭桥的，具体还得看周总。”

郑天明连应几声，不再掖藏，直言：“不瞒各位，今儿个特意请来黄主任，就是想就这事提前说道说道，不管怎么说，最后这事无非就在咱们几个头上，你说是吧，周老弟？”

郑天明打什么算盘，周衍行心里一清二楚，一轮招标前他就组过局，叫了几个相熟的房地产老板，但当时多数人不看好这项目，翔安也因此错过最佳时机，二轮招标在即，政府那边需要具体报价和优化方案，毕竟这是新农村建设的第一个试点项目，前期宣传工作没少做，对后期的成效期望很大。

当然，政府插手的项目，很多环节省力不少，赚头更不会少，这才是重点，郑天明这时候想插一脚，不足为奇，在坐的也听得出他话中深意。

“翔安如果能够参与，我乐见其成。”周衍行噙着笑，看向黄林，“黄主任说呢？”

黄林看得出两人这是打太极，把他往风口上推，自然不会接招，“我说白了也是照章办事，上头怎么下命令，我就怎么做。”

“周老弟这就高看我了。”郑天明一句化解尴尬，“我手头上现在还有几个项目没解决，为此正头疼呢。”说到这儿，话题一转，问周衍行：“听说石桥村的拆迁进行的不太顺，现在又来一个度假村，周总左右兼顾，可有的忙了。”

周衍行笑应：“饭总得一口一口吃，急不得。”

“要真顾不过来，可别忘了哥哥我。”玩笑间托出心声，嘴角勾着，但没多少笑意。

周衍行低吭几声：“真有机会合作，小弟求之不得。”

姜唐虽听不懂这些生意经，但也知道这些人话里夹枪带棒，你推我搡的令人作呕，有点后悔跟过来。

周衍行一边应着郑天明，一边照顾着姜唐，给她夹菜。

郑天明见状，给林之妍说：“之妍，今儿个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周总在忙，也不帮着照顾点咱妹妹？”

他这句“咱妹妹”，听的姜唐直咂嘴。

林之妍掩嘴笑笑，“郑总，我的失误。”说完来献殷勤，夹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给姜唐，又看向周衍行，“周总，你们谈事，我来照顾她。”

转而又凑近姜唐：“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夹。”

姜唐嘴一抿，拉个假笑出来，虽不情愿但却忍着，导致表情僵硬。

周衍行侧目扫到，不由笑了出来，但也不好驳郑天明面子，只道：“那就辛苦林秘书了。”

话题围绕度假村又进行了一阵。

姜唐吃的差不多，不想听这群人念经，借口去卫生间，出去在院子里透气。

郑天明这边喝了不少，借上厕所的功夫，让林之妍给周衍行敬酒，说什么：“我不在，可不能冷落了周总。”

林之妍明白他这话里意思，今天跟来本就是作饵。

郑天明和万和的洪振先后出去，谢杉林也看懂这局深意，趁机找个借口开溜，到院子里抽根烟缓神。

这样一来，包间除了黄林和周衍行，就剩郑天明的秘书林之妍。

林之妍先给黄林敬酒，客客气气躬身站着，风衣腰带收紧，颇显身材曲线，娇媚一声：“我代郑总敬您，黄主任。”

黄林不好这口，算是个兢兢业业办事的，这次上头调他去办度假村这事，有意想提拔，干好了功业千秋，犯不着为这点事坏了前程。

不过他对郑天明的实力多少了解点，没推辞林之妍。

林之妍又灌了两杯，黄林借出去放水溜了。

周衍行却始终没动，自在点了支烟。

林之妍看了他一眼，空增几分慌乱出来。

对付好色的她拿手，抛个媚眼，调个情，人容易勾到手，可这种矜持的男人，心思藏得深，不表形色，她竟不知如何下手了。

两人静默了会儿，周衍行余光扫到旁边人，察觉她有些坐立不安，索性先开口：“二手烟吸多了可不好，林秘书不出去透口气？”

林之妍笑笑，将头发拢进耳畔，露出颈部优美弧线，顺延向下，酥胸半遮半露，性感至极，“是有点闷。”

周衍行唇微挑，“林秘书穿的有点多了。”

林之妍惊讶一眼，知他深意，大胆脱掉风衣挂在椅背上，酒红色裹身裙秀出性感身材。

周衍行眼角含笑，捏着烟看她。

林之妍含情扫来，见他盯看自己，干脆挪到刚刚姜唐那个位置，奉承一句：“周总好年轻啊。”

“美女的夸奖我向来不拒绝。”周衍行笑，把烟噙在嘴角，吞云吐雾间带几分不正经。

林之妍心动难耐，斟了杯酒，“周总给个面子？”

周衍行夹着烟，余下三指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林之妍见他对自己有点意思，干脆凑过去，贴唇在他耳畔，呼吸间夹点酒气，发丝散着魅惑幽香，“听说您还是单身？”

周衍行笑笑，没拒绝林之妍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林秘书很关心我，连我的隐私都打听的这么清楚？”

林之妍嗔笑，手上更加大胆，从胳膊攀延至西装口兜，再一路向内，最后停在周衍行胸前，媚眼如丝：“周总身材真好。”

“你的也不错。”周衍行上下扫视一眼，“你们郑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就不怕我动什么坏心思？”

林之妍笑了，抢过周衍行手里的烟噙在嘴上，浅浅抽了口，夹在指尖，动作魅人心神，“真想知道周总坏起来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

“男人都一样。”周衍行挑着嘴，“难不成林秘书觉得我是个例外？”

林之妍霎时心花怒放，手从周衍行胸前挪开，转到他大腿上，在那处徘徊摩擦，“晚上周总有时间吗？”

“有的话，林秘书想怎么样？”

“想跟您深入交流一下。”她挑逗一句。

周衍行捏着她放在自己大腿根的手没让动，“怎么个深入法？”

不等林之妍回答，包间门开了，姜唐冷着脸进来。

林之妍未来得及撤手，整个身子绵软无骨贴在周衍行身上。

姜唐愣了一秒，问：“你们俩在干嘛？”

林之妍看了眼周衍行，笑道：“跟周总讨论公事。”

姜唐嘁了声，“拿我当傻子？”

过去拉开周衍行，凑到他耳边小声警告一句：“你可有女朋友。”

“管好你自己。”周衍行冷了。

姜唐横着嘴，“我可是会跟叶佳纯告状的，你小心点。”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听他那语气，好像还有点好事被扰的烦闷。

姜唐冷冷嗤了声：“怪不得叶佳纯不跟你睡，要我我也不跟你睡，脏死了。”

嘴一横，往出走，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装潢延续整个悦达的中式风情，洗手台放了个仿青铜香炉，雕花嵌玛瑙炉盖里袅袅飘香。

姜唐洗完手，觉得那东西造型奇特，不由拿着把玩起来。她玩一阵，看明白这东西用途，放下准备走，隐约听见隔壁男厕所有人说话，谈到周衍行。

姜唐四处扫了眼，趁没人，凑到门口去探听。

听声是万和的洪振，奉承句“郑总”，接着问：“诶，你说姓周的带的那女的真是他妹妹？”

“没听说这周衍行有妹妹。”另一个说，声音姜唐不熟。

里头很快吭哧起来：“我看，八成是床上的妹妹。”

这话是郑天明说的，紧接一句：“干起来哥哥妹妹叫着，想想都他妈带劲儿。”

“我听说那女的是姜致远女儿，说是丢了好多年，刚找回来，真是兄妹。”

洪振呵呵应着：“这姓周的看着挺正经，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连自己妹都上。”

“要么说呢，越正经的男人越变态。”郑天明骂了句，“跟他老子一个德行，听说他老子当年就喜欢玩三批，跟兄弟一起玩自己老婆，搞的最后连儿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洪振嘶了声，“我说呢，这姜致远对周衍行是真好，听说把公司全权交给他，敢情是亲父子。”

三人说完继续笑。

姜唐攥着拳头，眼底通红，心里拘起的那股怒气险些把胸腔炸碎。

她得做点什么，她想，四处寻摸一圈，端起洗手台上那樽仿青铜香炉往男厕所走。

刚挪一步，身后有动静，喊了声：“姑娘。”

姜唐回头，认出这人，是高泰置业的谢总。

谢杉林微笑上前，从她手里夺过香炉，“这东西砸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姜唐怔了下，胸膛大肆起伏，想起来的路上在车里答应过周衍行的话，不给他惹麻烦，于是退了两步。

谢杉林把香炉放回远处，提示句：“周总在找你。”

姜唐没说话，攥着拳回包间。

本文为《不可以心动》第2篇，作者 徐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