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是现代人最陌生的安全屋。
尤其在37摄氏度的夏季,常常能重塑一个社畜的灵魂。
编辑部的李周是逛商场达人,离李周家最近的合生汇,b2有海底捞和小米之家,f3的小放牛f4的费大厨,她都铭记于心。
然而最近李周发现,这个熟悉的 comfort zoom,已经换了陌生的脸。
具体表现为,为什么现在的商场,长满了花花绿绿的动漫人偶?
五颜六色的围挡,可爱的卡通形象,络绎不绝的人在这里合影;最重要的是,排队的年轻人,摆成了看不见头的S形长队,甚至还有人带了小马扎坐下……“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但我感觉北京的漂亮女孩都在这里了,我至少看到了10个 jk 和5个 lolita。”“救命啊!线条小狗来合生汇了!这里至少有一万人!”在爱好者眼里,就算有1万人排队,这里也俨然是人间天堂——因为无数印着小狗图样的挂件钥匙扣冰箱贴水杯明信片,唾手可得,近在咫尺,软软糯糯,冲你微笑;货全,还有限定的冰糖葫芦小狗、说相声冰箱贴、胡同场景明信片,京味拉满,仿佛感觉鸡毛叫一声都带儿化音。虽然大多数人对“线条小狗”四个字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发给暧昧对象的表情包,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复读机,总是会徘徊陈旧的新鲜事。上个月,百儿京儿城儿的当红炸子鸡还是chiikawa——随后,这个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怎么念,长相介于“丑得有点可爱”和“萌得有点猎奇”之间的小兔猫子,登陆了北京市年轻人的诺曼底——朝阳大悦城。铺天盖地的粉色装置,巨大的玩偶,纵使再没有少女心的人,也会被这浓妆艳抹的阵仗惊到。这是和名创优品联名的快闪店,粉色的货架上摆满了毛茸茸的chiikawa娃娃、吧唧、钥匙链、挂件。
一排一模一样的玩偶站成一排,宛如赛博电子女兵,等待着人们的检阅。
这个曾经相当于中传的后花园,如今和别的新型商场比已经垂垂老矣的朝阳大悦城,因为这抹娇嫩的粉色,已经不知道几岁了。而这个夏天,商场里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满了表情包。四字女星携舞蹈学院出身的闺蜜,跋山涉水来到了王府井apm,上海囡囡爆改北京大妞,立刻被热情的北京人民包围了。迪士尼的快闪店,除了免费发小扇子小贴纸小袋子,里面售卖各种周边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仿佛已经被四字箴言附魔:“包出片哒!”有的商场爱复古口味,蜡笔小新、猫和老鼠、樱桃小丸子的联名……能填空下面话的人,大概已经四张左右了。年轻人唯爱花花绿绿,什么阿尼亚、咒术回战、小排球……尽管,我没看过此番的同事,将这张图命名为《宛如穿了校服,但并没有遵守校规,所以上学会坐在最后一排的初中生》。去一趟有卡皮吧啦的快闪店,得捧一堆毛茸茸回家,合影发3条9图朋友圈、5条“XX商场你不宣传这个你糊涂啊”的小红书才算管饱;但短短半个月,卡皮吧啦已经不能变成青年人的时尚单品了。在“前IP”时代,它们只是谷子店的边角料,比如miniso联名的玉桂狗,比如登上酷乐潮玩的盲盒,卡游的包装袋。或者是奶茶店联名的杯套和纸袋,被年轻女孩握在手里。IP和它们的衍生品只是潮玩店的小把戏,吸引着一部分固定的客群。二次元客群和普通顾客分庭抗礼,来买女装的顾客和买谷子的二次元党,平静地瓜分着商场的空气。现在,动漫国乙,已经拥有了更多的respect——它们以快闪的形式出现,拥有最显眼的地方,满墙的banner,和无数的营销。从线上的虚拟消费,到线下纪念品、衍生物、IP的联名款消费品;种种迹象说明,二次元的经济,正在到达三次元的战场。一个蓝绿色头发的唱歌女孩,三部的经典民工漫,漫展。互联网上,如果你在看到一个帖子里看到什么“吃谷”、“痛包”,立刻敲下“手机爹又带我进了什么潮区”。那时候,宅男不是什么好词,甚至想到这两个字,一种脏乱的外表、不舒服的气味、邋遢的生活方式和自绝于人世的凄凉,已经跃然纸上。世界对二次元的经济的想象,也只能局限于“宅男一面墙,北京一套房”。现在,2023年二次元用户规模达到4.9亿人,其中核心二次元用户达1.2亿人。
在这个市场里,除了线上的游戏动画和线上虚拟,渐渐蔓延到图书、模型、服饰、玩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狂欢。曾经有媒体报道过,一枚在外人看来平平无奇的徽章,已经卖到了7万人民币;今年3月,上海静安区的chiikawa快闪,在10个小时就卖出了200万的成绩。宏观来看,2023年中国“二次元”行业规模增长27.6%,达到2219亿元——另一方面,曾经的传统商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退。这个月月初,上海梅龙镇的老牌商场伊势丹宣布倒闭,这个日本血统,在中国经营27年的品牌,如今竟然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家店。根据统计,2023年上半年,百货购物中心共关闭了14家门店,涉及13个品牌。曾经我们熟悉的百货中心,一层化妆品二层女装三层家居四楼吃饭顶层看电影。方方正正的商场,规规矩矩的排布,来了就买东西、买完东西就走,主打一个方便快捷、雷厉风行、效率极高。现在,在线上购物和疫情余波的冲击下,传统的模式显然已经不能够满足现代人明显复杂的消费行为了。那种传统“你买我卖、分类站柜台、专柜销售收入分成“的商业模式,也自然变成了历史。现在,谁真的是为了买东西才去商场呢?是网购不够快,不够便宜,还是种类不够丰富?
这有数码店?我要进去摸一摸新机型,再对比一下线上平台;这有美妆店?那我要上嘴看看新口红色号适不适合我,再蹲一波618;这有谷子店?那我要和我家纸片人拍拍照,最后再发社交平台。人们去商场,变成了沉浸为主、体验为辅的场景式娱乐。而这些进驻商场的IP快闪店,恰巧正好牢牢抓住了现代年轻人“年轻、钱少、图一乐”的特点。巨大的色块和布景,让你走到商场门口就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可爱的等身玩偶立牌,就差把“快和我拍照发朋友圈”写在脸上,专门为社交平台的打卡经济服务;而这里真正的消费品、需要你掏腰包买的,只是巴掌大的小玩偶小挂件,一两杯奶茶的钱,完全在年轻人的消费线之下。上海静安某商场,在暑期7、8两个月,官方安排了有14场“顶流IP”快闪。从20周年的银魂,到咒术回战,再到红山动物园……从90年代的老二次元割到现在的新人,上海年轻人有多快乐,可想而知。曾经我以为,“夏天是年轻人的节日”,指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暑假;
作为一个深耕消费领域的编辑部,我们越来越发现,现在值得一论的消费行为锚定的大多是两种人群:中产成为消费主力,是因为已经有足够的资金积淀,他们注重健康、品质、社群隔离。他们喜欢“花一些钱,提升别人感受不到的体验”,主打一个品质和逼格并存。
而Z世代称霸消费领域,则代表的是新兴消费方向的崛起:
这群生在互联网原住民的年代的年轻人,热爱悦己消费,以兴趣为导向,注重享受生活,追求新鲜体验。2020年,Z世代的月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193元,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2682元。随之而来,卷起的颜值经济、宠物经济、泛二次元的亚文化经济,都是年轻人用钱进行的投票。谷子店长满商场,IP快闪店宣传的铺天盖地,消费品都热爱联名,我们也在慢慢感受新一波潮水的方向。
有不少消费者,不是圈子里的人,也不懂什么叫“吃谷”,但是遇到IP快闪店,也愿意逛逛:“说铁忠粉肯定不至于,但拥有这么可爱的娃娃,等于在冷酷的生活里能拥抱触手可及的毛茸茸,这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快乐了,谁会拒绝呢?”不是所有人都是Z世代,但大家都有自己的消费话语权。
编辑部的小k说,她自诩人到中年,不看动漫很少上小破站,她曾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年轻人的小玩意”,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
然而某次mallwalk,她在潮玩店发现了《盗墓笔记》的周边徽章那一刻,立刻心头被“东西结结实实砸中了”:我说长白山之约都快20年了,她说别管了这可是张起灵。“想当年,我们只是看书,就算再喜欢也只能睡不着在床上打滚,无声尖叫大喊小哥好帅。那时候没人知道啥叫IP,粉丝经济无从谈起,更没有厂商出这种花花绿绿的徽章,哦我应该叫吧唧。”羡慕、感慨夹杂着惊讶,化成一种穿越时空的冥冥感。她仿佛加入了周围都是看起来比她小一轮的孩子们:“那一刻陪我站在这里的,仿佛还有年轻时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