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行军篇

文摘   2024-08-12 12:00   中国香港  


核心思想:
侥幸是决策者最可怕的心态。别人制造的假象,如果符合你的期望,就会容易上当,甚至得意忘形。法令的严肃性、权威性、稳定性,比法令的现实性更重要。

军队驻扎,总是选择干燥的高地,而避开潮湿的洼地,要向阳面。山陆之战,不要仰攻高处;水上之战,不要逆流而上;草泽之战,不可深入;平地之战,要背靠实地。用兵的关键,是抢先占据有利地形,若碰见六害绝地,离得远远的,面向它,等敌人来,把他挤进去。 

要是自己有点本事,有点自己的正事,根本没时间也没动力去“认识人”。

心里要装着手下人的利益,并且有能力让对方知道这一点。



原文:

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绝斥泽,惟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而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

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

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

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

军行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蘙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处也。

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尘高而锐者,车来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杖而立者,饥也;汲而先饮者,渴也;见利而不进者,劳也;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粟马肉食,军无悬缻,不返其舍者,穷寇也;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

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解析:

4种‘处军相敌’情形

  • “处军”,就是驻军、宿营,安营扎寨。

  • “相敌”,就是观察敌人,判断征候,出现什么现象,说明什么问题。


  1. 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争,此处山之军也。

    绝,就是通过;依,就是靠近。

    行军通过山地,要靠近山谷。但可不能在谷底扎营,要在高处向阳的地方。在高处,视野开阔,便于防守。如果在山谷里扎营,就容易被人包围,居高临下攻击。阳面相对干燥、温暖、舒适,不易生病。

    隆,高也。言敌人在高,我不可自下往高,迎敌人而接战也。仰攻总是吃亏的,不要硬上。


  2. 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欲战者,勿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

    渡河之后要远离河流。

    敌军渡河来攻,我们列阵要远水,不要依附在水边,也不要在水上迎击敌人,等他渡过一半再击。放弃河岸防守阵地,是引他渡河。他渡河,不在水面上迎击他,等他渡过一半的时候打。这样敌军只有一半的兵力能投入战斗,而且他们在河滩低处,我们从自高往低冲击他,对我们有利(这个做法有个前提——“欲战者”,就是我方的目的是作战消灭对方,而不是防守)。


  3. 绝斥泽,惟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

    “斥”,盐碱地;“泽”,沼泽地。部队通过盐碱地、沼泽地,要快速通过,不可久留。

    万一和敌人在斥泽之地遭遇,一定要靠近水草而背靠树林。近水草,是必须要有水源。长有树木的地方,地面就比较坚实。


  4. 平陆处易,而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

    平陆处易,要找平坦的地方,但不是四面都平坦。四面都平坦,我们就四面受敌了。最好要“右背高”,右边背靠着高地,左边平坦。这样我们后有屏障,前可杀敌。前死后生,前面是战场,是死地;后面有靠山,没危险,是生地。这样我们打起仗来就便利了。


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

渡河的时候,如果发现河水浑浊,水面有泡沫,那就说明上游有大雨,一会儿河水可能会暴涨。等一等,等水面平静了,水势稳定了,再渡。


6种危地,近不得

凡地,有绝涧(1)、天井(2)、天牢(3)、天罗(4)、天陷(5)、天隙(6),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

  1. “绝涧”,总之是一条深沟,前面水还不小,你过不去。

  2. “天井”,四面都高,下面还有水,是个天然的大井。

  3. “天牢”,三面环绝,有一面可以进去,但进得去出不来。

  4. “天罗”,草木深密,行动困难,刀枪施展不开,弓也拉不开,箭也射不出来。

  5. “天陷”,地势低洼,道路泥泞,车马过不去,天然陷阱。

  6. “天隙”,两山相向,洞道狭恶。

离这六种地形远远的,让敌人靠近它。如果在这六种地形附近和敌人交战,对我们有利的是面对这六种地形,而敌人背靠着它。


军行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蘙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处也。

进军路上遇到险要之地,湖泊沼泽、芦苇、山林等等容易隐蔽的地方,要仔细搜索,防止敌人有伏兵或斥候。


32种敌情观察

  1. 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

  2. 敌人离我们很近,却不动,那是占据了险要、有利地形,有恃无恐。

  3. 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

    敌人离我们很远,又派少数部队来挑战,那是要引诱我们前进。

  4. 其所居易者,利也

    如果敌人占据开阔地带,地形肯定对他有利,他想诱我们过去决战。

  5. 众树动者,来也

    看见树木摇动,那就是敌人来了。

  6. 众草多障者,疑也

    敌人可能是营垒工事还未完成,怕我们袭营,或者已经拔营撤退,怕我们追击,往往就会把草结成一堆,假装好像藏了人一样,吓唬我们,不让我们过去。

  7. 鸟起者,伏也

    鸟本来飞得正常,突然高高飞起,说明下面有伏兵。

  8. 兽骇者,覆也

    这“覆”,一是敌人藏在林木之中,偷袭过来;二是“广陈张翼”,兵相当多,攻击面相当大,倾覆式掩杀,所以树林里野兽都藏不住,全赶出来了。这问题严重!

  9. 尘高而锐者,车来也

    尘土高而尖的,是战车来了。

  10. 卑而广者,徒来也

    若尘土低而宽广的,是步兵来了。

  11. 散而条达者,樵采也

    尘土分散而成条状的,是敌人在砍柴。

  12. 少而往来者,营军也

    尘土很少,有来有往,时起时落,那是在扎营。

  13. 辞卑而益备者,进也

    敌军使者来,言辞谦卑。我们派斥候去侦察,发现他正加紧战备。这是敌人在麻痹我们,让我们骄傲,给我们放松,他准备进攻了。

  14. 辞强而进驱者,退也

    来使措辞激烈,摆出前进架势的,就是色厉内荏,要跑了。

  15. 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

    轻车先出来,是要列阵作战,派轻车到两边定下列阵的边界。车定好位,插上旗,各个部队在自己旗下集结。这是摆好阵势准备开战了。

  16. 无约而请和者,谋也

    没有实质性的谋约就请和的,一定是有阴谋。

  17. 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

    敌军士兵奔走,展开兵力,摆开兵车列阵的,是期待着和我们交战。

  18. 半进半退者,诱也

    半进半退,就是进退不一,有的在进,有的在退;有时在进,有时在退,队形杂乱不整,那就是要引诱我们前进。他进,怕我们跑了;退,又怕我们不追。所以半退半进。

  19. 杖而立者,饥也

    斥候去侦察,如远远看见敌军都倚仗矛戟而立的,证明他们饥饿疲惫,军粮没了。

  20. 汲而先饮者,渴也

    如果看见敌军出来打水的人,打了水自己先咕咚咕咚喝一通的,证明敌军营中没水了,都渴得不行了。

  21. 见利而不进者,劳也

    敌军来,见我有利可图而不能进取的,证明他们士卒疲劳,没有战斗力了。

  22. 鸟集者,虚也

    看见鸟儿在敌营聚集,就知道那已是一座空营了。

  23. 夜呼者,恐也

    “夜呼”,也称“惊营”,军心不稳,夜间惊慌。

  24. 军扰者,将不重也

    “军扰”,军中扰乱,那是将领没有威望,不稳重。

  25. 旌旗动者,乱也

    旌旗是用来指挥的,如果旌旗乱动,那就证明已经没有指挥系统了,部伍乱了。

  26. 吏怒者,倦也

    或统帅无方,政令不一,或赏罚不均,人人怨愤。军吏就拿下面人出气,无故发怒。这样的队伍,军心已失,很多人都反而会希望自己方失败,借以报复主帅。

  27. 粟马肉食,军无悬缻,不返其舍者,穷寇也

    “粟马”,把人吃的粮食拿来喂马;“肉食”,把运粮的牛杀来吃了。“军无悬缻”,树枝架着煮饭的陶锅没了,砸了,不要了,不准备煮饭了。“不返其舍者”,不回军营。这是破釜沉舟,“穷寇”,准备与咱们以死决战,拼命了。遇到这样破釜沉舟的穷寇,怎么办?你跟他打,他锐气盛得很。坚守不战,熬他一熬,他所有家当粮食都没了,饿也把他饿死了。

  28. 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

    “谆谆”,老师的谆谆教导,很恳切的样子。“翕翕”,是闭合状,嘴巴翕动,嘴巴得巴得巴的。若斥候看见敌营中总是有人站着谈心的,就是敌将已经失去众心了。如果是将领找人谈,那是军心不稳,他在做工作。如果是士卒之间相互谈,那是他们在诽议他们的主将。

  29. 数赏者,窘也

    拼命地赏赐将士,那是已经非常窘迫了,大家都不愿干,对主帅也没有什么敬畏,那主帅喊谁也喊不动了,只有把家底拿出来,期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

  30. 数罚者,困也

    大家都疲了,宁愿被处罚也不愿干了,就会以加大处罚来胁迫。

  31. 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

    先是粗暴严厉,之后又害怕部下,这是最不精明的将领了。

  32. 来委谢者,欲休息也

    敌军来使态度委婉谦逊的,是想休兵息战了(“委谢”,还有一个解释,是“委质来谢”,送来了人质)。

  33. 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

    敌军盛怒出阵,但搞了半天,既不接战,又不退去,必有蹊跷,一定要仔细侦察。要防备他有埋伏。



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

如果兵多到超出了你的权能,超出了你的驾驭,就不是多多益善了。不能只凭勇猛而冒进。

足以并力、料敌,在于取人,在于选拔人才。

曹操:厮养足也。“厮”,厮磨,厮混,厮守。总之是打成一片,混得精熟。不假外求,就在我自己养的兵里面,厮养的,就是自己的子弟兵。

依靠自己内部的力量,从内部选拔人才,不依靠外援。


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

没有深谋远虑而又轻敌的人,一定会被敌人俘虏。


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

“文”是怀柔安抚,是胡萝卜;“武”是军纪军法,是大棒。胡萝卜加大棒,才能打造必胜之军。


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令素行”,“素”,平素、平时。军令不是上了阵才开始执行。如果平时很放松,不给大家养成好习惯,要上战场了才开始宣布要严格,那大家就没有服从的习惯。只有平时就令行禁止的军队,才能兵将相得,上下协调一致。法令的关键,一在事先申明,人人明了;二在有法必行,没有例外。



注:关于《孙子兵法》的注译解读,有很多参考,其中不少之间有所冲突;本文针对原文的注译和解读主要参考《华杉讲透孙子兵法》,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阅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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