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间要去上学,那就在周末办一所孩子们心目中的学校吧 | 普通人的100种教育选择

文摘   2024-12-25 20:01   上海  

在群岛的线上线下分享会中,常有人羡慕地说:“你们的教育理念都很好,我也同意是应该给孩子留出一些玩耍、探索的时间。可是,我们只是普通家庭,孩子只能去体制内学校上学,我们也没有办法呀。”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如果孩子周一到周五需要去学校,可不可以在周末带着孩子去创造一点不一样的学习体验呢?
群岛伙伴牛婷婷和她的先生任海奇就是这么做的——在周末时和几个家庭共同发起了一所孩子们心目中的「周末学校」,作为非教育背景出身的爸妈,他们是怎么做的?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一些担心或不确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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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ry:大家好,今天是【普通人的100种教育选择】系列线上直播,请婷婷和海奇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任海奇:我叫任海奇,用三个标签形容自己的话:
第一个是“典型应试体系出来的理工男”,我中学时是在重点中学的奥数班,大学读的是理工科的计算机。
第二个标签是“不被职业定义的探索者”,我做过国家事业单位的专业审查员,也做过知识产权服务,现在做着社会地位还蛮低的保险代理人,我始终觉得职业不应该定义我是谁。
第三个标签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和一个不断改造中的老公”,婷婷对我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牛婷婷:我的第一个标签是“教育行业的法律工作者”,我学法律出身,毕业之后一直做法律工作,因为一直对教育特别感兴趣,所以后来干脆就进入了教育行业,在教育领域做法律工作。
第二个标签是“学习体验设计师”这个名字是我在群岛知道的,听到之后就念念不忘。我相信好的、有意义的学习一定不是痛苦的,而且,当一个人经历过好的学习之后,就不会再回到原来的模式当中去了。所以我这几年就一直在探索如何创造更好的学习体验。
第三个标签,我喜欢写字,我通过写字来思考,所以我就是一个“通过文字来思考的人”。我在前两个标签里做的事情,关于法律的、关于教育的我都喜欢写下来,我有两个公众号,一个写了四年一个写了六年多。

孩子们喜欢的“周末学校”是什么样?

Sherry:今天邀请两位来聊的也是你正在做的学习体验探索的尝试——你们在周末为孩子们办了一所「周末学校」。
先跟我们简单的介绍一下这所“周末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牛婷婷:用我们家孩子的话来说,「周末学校」是一所他们自己创造的“不正经”学校,区别于传统学校。他的小伙伴在介绍「周末学校」时则用了另一句话:“一个供一年级以上小朋友参加的幼儿园”,这是因为他们原来在幼儿园的时光是自由自在的,没有固定课程的。
我们现在做的周末学校其实也是延续了他们原来森林幼儿园的传统——每个周六一整天的时间,把孩子带到合适的大自然的环境里,让他们这一天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做任何事先的预设
最重要的原则只有两条,一个是“带到大自然中”,另一个是“小伙伴儿们在一起做各自感兴趣的事情”。
Sherry:你们现在大概有多少个家庭会经常来参加周末的自由玩耍,做一些看起来“不太正经的事情”?

牛婷婷:通常是四五个或者五六个家庭,少的时候只有两个家庭,多的时候也会有十几个家庭。

Sherry:那到现在持续做了多久?

牛婷婷:49 期了,每一个周末一期。从2023 年的 2 月份开始,我们以一个学期算一季,到现在做到第四季了。
Sherry:Wow, 所以其实扣掉一些假期或者特殊时节,基本上每周都在进行。

牛婷婷:对。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孩子生病,或者这周雾霾实在是出不去了,否则的话我们就是雷打不动的。现在孩子们也知道每周六就是固定的「周末学校」时间,是可以玩的。

Sherry:我好奇在一所森林幼儿园里孩子们在一块儿通常是在干什么呢?

牛婷婷:他们从幼儿园的时候开始,每天上午的时间就都在户外。每天集合之后,老师就会问他们今天想去哪里,大家一起来商量决定。户外时间就在一个郊野公园里,里面很大,决定去哪个地方之后他们就行进到那,然后一上午的时间,小朋友们就分散在树林子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的人去爬树,有的人蹲在地上挖泥巴,也有几个人坐在一起观察蚂蚁,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只要是在这个大自然的环境中,他们感兴趣的事情都可以做。我们家老大上了三年幼儿园,整两年的时间都在地上刨土挖土。

Sherry:会不会有孩子觉得无聊?我知道你们现在周末去的公园很多就是比较荒的荒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游乐设施。

牛婷婷:这其实就是大人和孩子们特别不同的一点,不论是他们的幼儿园,还是我们现在的「周末学校」,我们都不会这次去一个地方,下次换个地方,而是特意固定在有限的几个地方。
孩子们跟大人想的不一样,他们完全不会无聊,大人看到一片林子,觉得光秃秃的,就是几棵树,什么也没有。孩子们蹲到地上看到的完全是一个丰富的世界——地上有蚂蚁、有草、有种子,地上可以挖坑,土底下还有很多神奇的东西。而且同样的一片地,一年四季它是不一样的,你隔几个礼拜去同样的地方,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孩子们根本不无聊,他们无聊的话也不会自己在那玩一整天了,叫都叫不走。



没有教育经验的爸妈也能发起吗?

Sherry:我也觉得周末应该带孩子出去玩儿,可是如果要我发起,要我设计,我又不是专门学教育的,我也没有相关的教育经验,我不知道怎么去给他们设计这么多的活动,就会觉得压力很大。
你们最初是怎么开始的?会有这些顾虑吗?

牛婷婷:我觉得这个想法特别正常,我从22年9月就有了发起「周末学校」的想法,但是实际上做起来已经到了23年,这中间整整一个学期。
这一个学期我就是在纠结我到底要怎么设计?我也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做过一线教学,而且我很怕的一点是,我费劲巴拉地设计了一整天的活动,安排得很好,但孩子们不喜欢怎么办,我觉得也挺尴尬的。
后来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孩子在小区里头拿个锯子锯木头,我就在旁边看着,然后小区那边不认识的几个小孩就陆续都围过来了。几个小孩在一起观察了几分钟之后,很自然地就开始上手帮忙了。这些彼此不认识的小孩,就因为锯木头这件事情聚到了一起,有的帮忙踩着木头,有的帮忙锯,锯完了之后有人再去找新的树枝来。
那时我突然想说:诶,这不就是可以开始了吗?这不就是我想要的那种活动吗?就是自由自在的孩子们在一起玩。那我需要做什么呢?我只需要把孩子领出去,不用预先做好设计。所以第一期就这么开始了。


Sherry:嗯,所以第一次开始就是我们先去玩儿起来。那时候海奇你是怎么想?
任海奇:我的想法其实比较单纯,就是孩子们能有个地方一起玩,到哪都无所谓,就这么简单。

当时我们家老大 8 岁不到,小学二年级。孩子上学以后我们会问问他对学校的感受怎么样?孩子不是一开始就能表述得像成人一样逻辑清晰、条理清楚,但是当他处于放松状态下,他就会讲有些不如意的地方,这件事情我们就记在心里边了。
当时觉得他上的幼儿园是私立的,那小学要不要也去个私立学校?后来我们想了想,这可能是家长担心过度了,要相信孩子有适应能力,同时我们也密切地关注他适应得怎么样。他当时提到过“如果怎么怎么样,就好了”。这个事情对我们是有触动的。
如果不能改变大环境,孩子还是在公立学校,还是像别的同学一样每个周一到周五要完成学业,遵守纪律,这和我们想要探索一种其他的生活方式,这两件事矛盾吗?有没有可能找到一种出路?这个可能也是当时的一个出发点。

牛婷婷:对,最早有这个想法就是因为在22年9月1号开学前,开车的时候跟老大聊天,他就说:“好愁啊,又要开学啦”,就是一副很丧气的样子。我觉得他才二年级,如果现在就对于他的生活是这样的态度,并且觉得“我不得不接受,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改变”,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好的状态。
所以我就问他说“假如不考虑别的因素,你能自己创造一所学校的话,你希望那个学校是什么样子的?”他说“那就像我们幼儿园一样啊,就是特别的开心。”我说“那要不要我们真的就做一个这样的学校呢?”这个种子那时候就埋下了。但那时我们俩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样一所学校。
Sherry:就是刚刚说到的,会有很多担心,我是不是要给他们做很多设计,要怎么提前做很多的规划。

牛婷婷:是的,就因为有这样的恐惧,会觉得我不行,我不是专业出身,所以就延误了很长时间。孩子在这个过程中其实需要有人给他垫一块砖,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砖给他,他也觉得:“我希望的生活是那样,但我现在的生活是这样,这么的遥远,我也改变不了。那能怎么办呢?”孩子也处于这种无助的状态。

任海奇:婷婷还记不记得第一期是怎么弄的?有没有印象?

牛婷婷:第一期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啊,就先聚在了一起,然后也不知道该在哪里聚,就先聚在了我们家里。
其实在我们家呆了半天他们就有点呆不住了,想要下楼去玩。我当时怕一整天太长了,没法安排,就事先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热缩片、画笔之类的,想着起码能吸引孩子玩一会儿。
后来发现他们突然有机会能够聚在一起,就有点儿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那天过得非常的匆忙,他们玩一会热缩片之后就说“我们赶紧玩下一个吧,时间怕不够了”,玩电路玩了一会,又说“我们赶紧出去吧,下午一会的时间不够了。”
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孩子没有一个稳定的预期,他不知道今天玩完了之后,明天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玩了,就会玩得很匆忙。孩子们如果是在一种匆忙紧张的状态下玩,根本没有办法把他们的想法慢慢地铺开,只有不慌不忙的时候才行。
所以第一期做完了之后,我跟老大牛牛做了一个复盘,决定了两件事情,一是从下一期开始我们要到大自然中去,大家还是喜欢自然的环境。第二个就是要坚持,持续每周一聚,让伙伴们在一起各自做喜欢的事情。
Sherry:一开始提到的那两个原则从第一期之后就定下来了。

牛婷婷:对,所以「周末学校」这件事也不是事先设计好的,第一期发现了有这样的问题,然后就涌现了之后的原则。
我刚开始还计划利用这个机会跟孩子们进行一些主题讨论,比如周六中午加上一个午餐讨论的环节,这样每次讨论一个话题,显得更像是在一个学校里学习了点东西,而不是一整天都在玩。后来发现孩子们在户外的时候,根本不想坐下来跟你讨论这些,因为玩的时间太紧张了,玩不够。所以我后来也就放弃了这个执念了,你们就好好玩吧。
Sherry:有了固定的时间,基本固定的地点,那在49期的周末学校里,他们玩儿的东西都差不多吗?我还是会担心他们会不会玩到后面觉得没什么新花样呢?

牛婷婷:如果是大人来给他们制定每次的规则,那他们一定会觉得无聊,但核心在于这是孩子自发的玩耍。小朋友有一种能力,就是他不会甘心无聊的,如果这件事情玩无聊了,他一定会想办法升级的。

任海奇:同样是玩土这件事,他们都能玩出不同的花样,从玩土掺水做泥,然后用土烧了个窑。
牛婷婷:对对对,最后他们发展成了烧窑。之前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很多次都在玩土,这是他们在幼儿园就一直干的事情。他们去挖土,先是搓泥丸子,等到这个没有挑战了,他们就开始磨砖粉,把红砖磨成砖粉,把砖粉再混到他们的那个泥里面。这样搓出来的丸子一是红颜色的好看,二是他们觉得更坚硬,有的就是搓了几期了之后又觉得我们可以把它烧一烧。后来就开始点火挖坑,真的把这个泥丸子烧出来。
有了这个烧泥丸子的经历,他们就知道了还可以烧其他的东西。他们就开始做杯子,做自己喜欢的小猫小狗的形状,放到坑里烧,然后又开始学习怎么点火,怎么挖一个窑。
Sherry:哇塞,我们的老祖宗说不定最开始也是这样一点点发展出来的。

任海奇:对,还有搭屋子也是一样的呀。

牛婷婷:有一期刚好只有我们两个家庭参加,我们就去了一个新的野公园。那次就三个小孩一起,他们一开始搭了一个非常小的帐篷,给小动物的。搭完之后,另一个家庭的爸爸就问,你们想不想要一个真的帐篷?小朋友们觉得很惊讶,没有想过过家家的东西怎么能变成真的?那个爸爸说,那我们就来吧。
这个野公园里面有很多人家砍下来的竹子堆在那,这个爸爸就带他们用竹竿立在树枝上面,搭了一个简易的大窝棚出来,孩子们特别高兴。其实特别简陋,但他们就特别开心,那天吃饭也要在里面,干什么都要在里面,就觉得这是他们的一个基地。
从那次开始,我们后来又搭了几次,他们就逐渐把这一个帐篷升级成了一个树屋,后来又变成了两个树屋,还定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有不同的搭建风格,不同的装饰风格。后来树屋被园林工人给拆了,拆了之后他们下个礼拜来还继续搭,搭的时候又改进新的花样。
Sherry:其实这就变成了一个孩子们自己发起的真实的PBL 项目了,那个驱动性问题就是:如果我们要搭一个真实的帐篷,它是怎么样的?等他们再大一点,学得更多一点,就能够理解背后帐篷是怎么撑起来的,力的结构是什么样子的。

牛婷婷:是的,刚开始的时候爸爸会帮他们搭好骨架,然后让他们在上面放一些甘草,之后几次搭的时候他们会观察,原来架构要这样子搭,那他们自己也会慢慢拿着竹竿去搭,慢慢自己就学会了。
从最开始的一个小动物窝棚到现在的树屋,他们已经持续搭了一年多了,还没有结束。今后去他们还会想要再搭,每一步都不会跟之前完全一样。

Sherry:从成年人的视角来看,他们一直持续地在做同一件事情,玩泥巴、搭帐篷,然后一直搭一直搭,我们就担心他们会无聊,但其实不是这样子的,他们一直不断地在升级。

任海奇:对,特别多的主意是从孩子们那儿涌现的,我们只是捕捉到了这些,给他们提供了一些支持。


过程中爸妈们还能做些什么?

Sherry:这个过程当中,除了孩子们自己玩儿,旁边的成年人,像你们两位,包括其他的一些爸爸妈妈们在干什么呢?

牛婷婷:比如搭帐篷的项目,起初是那个爸爸问孩子们想不想要一个大的帐篷,一下子把他们的想象力给激发出来了,把他们往前推了一把,(在群岛我们称之为“垫砖”),然后又帮他们先搭了一个框架,让他们觉得这件事能成。
大人很多时候是孩子的引导者,也是这个活动的参与者,那个爸爸自己玩得也很嗨,孩子们觉得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是大人在帮他,而是他们在合作完成一件事情。

Sherry:嗯,“一起玩”这点我觉得还挺重要的。

牛婷婷:海奇每次都会给孩子们拍照,会更近距离地接触孩子们。他后来会观察到孩子们之间很多的对话,没有被大人看见的这一面,他就会在家长群里跟我们分享。

Sherry:海奇能跟我们分享一个你印象深刻的他们之间的对话吗?

任海奇:有一次有个小朋友有一块糖,另外两个小朋友都想要,怎么解决呢,他们就自己设计了一个赛跑比赛。其中有个孩子比另一个大几岁,孩子们就觉得只是比赛跑步不公平,所以又设计了一个环节——到了终点要寻找一个东西,大孩子跑的是快,但过去了不还不是得找嘛 —— 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商量出来的规则。按照规则,最后输了的孩子也挺服气的。
类似例子特别多,还比如孩子们之间打架。我们这一代爸妈很多是独生子女,特别害怕孩子之间出现这样的冲突,但是当我近距离地去观察了解,会发现孩子们处理冲突的能力也是一步步提高的,而且很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善于处理这类冲突。
有时候他们挥舞着挺粗的棍子,一开始你逗一下我逗一下你,再后来打着打着睚眦必报,然后逐渐升级到打红眼,可能会有一点点越界出格,会伤害到小伙伴。这时候他自己会意识到,哎呀,不能真的把别人打疼了——孩子们自己就会去思考,去体会这个张力,我真的觉得这是能力逐步提升的过程,而不是由我们去替他们划定边界,然后让孩子们照着执行。那是把孩子想简单了,而且打过架的孩子在一起更亲。
Sherry:这是一起战斗过的友谊。这个过程当中是完全不需要成年人的干预吗?还是过程中需要帮他们去设定一些边界呢?

任海奇:其实不是干预,我觉得用”参与“这个词是不是更好一点?家长这个角色不但不能缺失,而且我觉得其实非常重要,同时这也是一个逐步增加参与的过程。
拿我来说,最初的参与可能还有点不情不愿,只是因为担心婷婷一个人看两个孩子可能看不住,那我就在那儿盯着吧。那时想的是如果婷婷能照顾得了,那我是不是就能解放出来偷个懒,如果我们两都能解放出来就更好了。
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作为观察者的这个角色其实就很重要,而且“家长在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不出现”,这是给我们做家长的一个全新的课题,是当好家长的重要能力。
有时候我们会陷入一种“二元论”,要么就事无巨细,样样都安排好,要么就是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而是要介于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

牛婷婷:对,其实就是群岛说的“垫砖”,但其实我觉得很难。我需要不断地在实践当中去想在这一步我可以做什么,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既鼓励了他们,把他们往前推了一步,又不要太包办,还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一直磕磕碰碰的,就这么来呗。

Sherry:你是怎么给他们垫砖的?能给我们举个例子吗?

牛婷婷:我来举个卖货的例子吧。这事是怎么开始的呢?有一次我跟两个孩子聊天,就问他们学校里面最喜欢上什么课?他们说最喜欢“下课”。
想了一会又说,学校有一门课还是喜欢的,「综合实践」,因为这门课上老师说其他班级做了个标本出去卖,赚到钱了。两个孩子说起来的时候就满眼放光。我说,那你们想不想赚钱啊?他们说,想呀。我接着问,那你看我们能干嘛赚钱呢?当时我们正在河边上,很多人在钓鱼,两个孩子就开始商量说要不卖东西给钓鱼的人。但是卖啥好呢?我当时就想到了群岛的那个“get out of the building”(走出去接触真实用户)我就提醒他们,潜在客户就在你们跟前,在这猜什么呀?直接走上去问。
就这样一场即兴的用户访谈就开始了,孩子们到河边就开始一个个问,“叔叔大爷,我问问你,在河边钓鱼你都想买点啥呀?”“如果我们卖方便面,你买不买?你需要什么鱼食吗?”就问了一圈,小本本上记下这些人说了他们需要的东西。回来之后孩子们就开始进货,还各自分工,你进这些,我进那些,列好成本,定好售价。
下个周六我们再见的时候,大家就把露营车拉上开始卖货了,矿泉水饮料这些。晚上回来之后我就提醒他们记得盘货,盘完货才知道卖了多少,然后再算账,看看能不能对上。
算了账之后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怎么分钱。有七八个小朋友参加了这个卖货,咋分呢?一开始他们大致说了一个谁多点谁少点的分法,有小朋友就提出来不公平,凭什么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挨冻卖货,分的钱要比另一个少呢。诶,又一个学习的契机来了。既然觉得不公平,那我们就来讨论讨论该怎么分钱。所以我们就专门又组织了一次线上会,为了给他们开这个会,我还专门学习了一下罗伯特议事规则。
Sherry:可以看得到这个过程你时时在垫砖,比如提醒他们去做用户访谈、提醒他们盘货算账,协助他们讨论规则。

牛婷婷:对,其实就是为了解决一个真实的问题,做一件真实的事情,大家自然而然就会一起参与,有时候提醒他们一句,有时候帮一把。
像开会这件事,我觉得需要帮助他们先知道一下正儿八经的开会是什么样,会议的规则应该是什么样,以后他们自己就会慢慢地再摸索。我们专门为那次会议设计了流程,谁可以发言,谁可以参与决策,把这些规则定好之后,再来讨论具体的内容。这次会议是讨论赚了钱之后应该按照什么原则来分,有的说应该按贡献大小来分。也有孩子想到其他的原则。那这几个原则之间哪个比重更大一点呢?这些具体的内容就完全听他们的,我只抛出这些问题。
孩子们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能商量。我之前以为孩子们开这个会是因为每个人都想多要一点钱,为自己争取,没想到最后孩子们反而在为别人打抱不平,说“他明明干得多,只拿这点钱对他来说不公平,我从我的里面拿 5% 给他”。特别出乎意料,不开这样的会,我也不知道孩子们是这样的想法。

Sherry:我本来想说这是一个孩子们的真实的创业学习项目,但事实上这是一个给你们所有人的真实的学习项目,对你来说在其中也有很多的学习。

牛婷婷:对呀,如果不跟他们开这个会,我也不会想到去了解一下罗伯特议事规则,我没有这个契机,我也少了很多关于怎么达成合作,怎么看见他人,怎么去沟通交流的学习和观察机会。
任海奇:我也补充几个家长在其中参与的例子,比如有的妈妈画画比较好,就和孩子一起给大家画了小招牌,有的家庭提供了卖货的小拖车,还有的妈妈看着孩子们这么辛苦,在大家很累很疲惫的时候给大家买冰糖葫芦;还有的家长看到孩子反复被拒绝,东西卖不出去的时候,就会跟孩子做一个复盘,关心一下孩子的感受,讨论一下改进的办法。这些都是家长们的支持。
还有一件事我印象也蛮深的,有个妈妈看到自己的孩子好像总是在争,觉得孩子太锱铢必较了,就挺不高兴的。后来我们帮她看见完整的情况,她的孩子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他的伙伴打抱不平,觉得他的伙伴分钱分少了。妈妈一下子就意识到对自己的孩子有误解,她就很触动,也让她多了一个看见孩子的视角。我们其实彼此在补充彼此的视角,这就是家长在其中参与支持,也从中受益的地方。
Sherry:我知道其实是不少类似「周末学校」这样带孩子们玩的活动,但是大部分是爸妈把孩子送过来,然后就走了,由几个比较核心的老师来带着孩子们做各种各样的周末活动设计,但你们的「周末学校」很特别,你们当时是有过约定的对吗?所有的爸爸妈妈是需要在场的,也需要参与其中,这样他们在这个过程里也能够看到孩子的变化,自己也会有新的成长。

任海奇:孩子是一步步地成长和发展的,其实家长的观念、态度也是一步步发展和变化的。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从心态上也是想把孩子送到这儿,然后自己就解放了,宁可在公园附近找个地方办公、看书或者办自己的事儿。但慢慢地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有价值、有意义,甚至自己也从中感受到快乐、放松、舒展,参与度也大大的提升,这样的家庭也有好几个。

牛婷婷:我们其实是在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制定了一个周末学校的“成人公约”,其中有一条就是希望家长们尽量都在,这个过程中家长其实是一个儿童玩耍的观察者。家长们越来越多地观察了之后,他们也越来越多的参与其中,看到了孩子更多的面向,也越发地会觉得这件事情的价值所在。
而且我们也没想到家长们之间也会变成一个紧密的社群,一开始都只是为了孩子,但后来大家熟悉了以后,家长自己也会在周末学校觉得很放松,来了之后跟朋友们一起聊聊天,讨论一下教育的话题,或者有的时候我们根本都不聊孩子,聊我们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所以就从一个孩子们在一起的社群,变成了一个家长们也在其中很开心的社群。
最早我跟海奇还说,我们应该成立一个“无用社”,就是一群朋友在一起做一些无用的事情,讨论一些无用的话题。后来发现,诶,家长们自然地聚在一起,这不就是“无用社”了吗?


参加周末学校会不会耽误学习?

Sherry:「周末学校」从23年开始,孩子们当时也就是二年级、三年级,现在一年多过去了,很多孩子进入到小学高年级,学业越来越重,周围其他的孩子都去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了,我们家孩子周六一整天都在户外疯玩,学业会不会跟不上。你们会有这样的担心吗?
任海奇:别看我现在说的头头是道,你说的这些担忧其实也曾经是我的担忧啊,担心他们会不会心玩野了收不回来了。不过现在我的想法也慢慢有变化了。
其实孩子们在学校干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而在「周末学校」的这一天能和伙伴们在一起干想干的事,也没有家长来叨叨,他们就真的很开心。当孩子玩痛快以后,他干自己的事情其实就更专注。像我们家老大作业什么的也不用我们操心,他知道周六一整天都在外面,所以自己就会抓紧把该写的作业写完,所以其实真的没有耽误什么,也是因为这样就打消了我的顾虑吧。
其他家长其实也有变化的。「周末学校」一开始的时候,有的人会参与半天或者几个小时,因为要么上午有课,要么下午有课。后来我们有意把时间固定下来,这样大家好提前安排规划嘛,就会发现以前只能参加几个小时或者半天的,就会把时间更集中地腾出来。
我们作为家长一生都不可能没有担忧,只能是走一步,看到新的情况,发现自己有些担忧是多余的,然后就再往前走一步,然后又有新的担忧,有新的确认,反正就是这么个过程吧。反正不要告诉自己,一定要等有正确的答案才去做。
Sherry:是的,这不是非此即彼的。

任海奇:对,比如他学校里要求跳神达到每分钟180多个,我听着还挺高的。一开始老大只能跳几个,但练过几次以后就能跳到190个200多个。自由玩耍惯的孩子,他身体的协调性非常好,有这个基础在的话,这些学校提出的要求不管是体育的要求还是学科的要求,玩充分的孩子都能适应的很好。

Sherry:这就是顾老师经常说的,真正的素质教育做得好,他的应试教育也不会太差。

任海奇:对,以前婷婷说的时候只是理论,现在我也得到了确认。

Sherry:是的,像刚刚婷婷说到的整个卖货的过程所需要的能力,比去解一道数学题难多了。
牛婷婷:其实卖货到这还没有结束,卖完了别人的商品之后,他们觉得这个赚钱方式还蛮辛苦的,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有妈妈就启发他们说,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做一些产品来卖呢,这样成本更低,你们的利润就更高。
这就启发了他们,然后就开始做“大自然观赏盒”,他们拿透明的亚克力板剪成长方形的小盒子,采集像松果、树叶这些大自然里素材,几小朋友合作,有的负责做电路,有的负责里面的景观装饰,做成一个观赏盒。从做了这个产品之后,他们又开始一路延伸,说“我们办一个公司”,这几个小朋友就开始创业了。

所以为什么到了四年级我还是挺支持他玩的?因为我看到这是一个无限的游戏,从最开始玩泥、玩土的这帮小朋友,到现在开始了卖自己做的产品,开始有创业的理念。我觉得这是正事儿,就是他们在一点点的从无到有,创造他们自己的生活,也在这个过程中体验——这个生活到底是已经设定好了,我要去适应,还是这其实本来就是我可以去建构的?
我觉得这个体验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这就是一个正事儿,我根本不会觉得因为课内的学习要去挤占他的时间,所以我没有这样的担忧。
Sherry:是的,现在越来越多学校里开始意识到要增加社会情感、创造力、沟通协作这些方面的教育内容,这些就是在「周末学校」里孩子们真实在体验的。
牛婷婷:确实是,他们只有在一起有充分的社交了之后,这些能力才能发展,而且孩子们在一起的创造力是不需要担心的。其实这些也不是我们事先就设计好的,就是自然而然的一个结果。只要给他们自由,给他们信任。

Sherry: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当中他们自己学会了当我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我如何去找到方法,如何去学习我需要的能力,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牛婷婷:是的,这些今后都是可以迁移到他解决生活中遇到的各个难题上面去的。

给想办周末学校的人的建议

Sherry:如果今天有其他家庭听到了,也想周末做这样的尝试,如果只能给一条建议的,你们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牛婷婷:出去玩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就是先出去。哪怕只有一个家庭,加上你自己的家庭就已经是两个家庭了,这就可以开始了。你就在过程当中去观察,随着孩子的兴趣,跟随他们的节奏去流动,不用事先考虑太多。
任海奇:我觉得改变更迫切的要从家长开始,从家长的认识开始。我自己经历过转变就知道,如果我的想法不改变,我是不可能在行动上有支持的,还可能会成为孩子发展的阻力,不让孩子去之类的。所以我的建议是要花一点时间,真真正正地认识到,开辟一个属于孩子自己的、能自主安排的时间段是多么重要。

牛婷婷:对,如果他都没有机会安排自己的一天,你怎么指望他能够安排好自己的一生?
Sherry:我也补充一条,这个过程当中爸爸妈妈也要去亲自的参与,和孩子一起玩。只要是在其中参与的,自然而然地就会为孩子垫砖,帮着孩子往前思考一步,而且也能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孩子,看见孩子的成长,那自然而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和焦虑了。

任海奇:我也理解家长们的难处,工作压力很大,很难拿出一整天的时间。那就借着孩子的契机,走到户外,放空那么几个小时,这种静下来的时候其实是对自己的是治愈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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