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瓦尔
“妈妈，我感觉以前的我，活得像个傻子。”吃晚餐的时候，闲空突然对我说。
“你发现了什么？”我问。
闲空：以前的我，一直活在你们为我造的一个大的泡泡里，像个傻子一样地活着，没有忧虑。
我：像傻子一样，是什么感觉？
闲空：就是活得很安心，很自由。但其实什么都不懂。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很好。它给了我很多想象的空间。
我：所以，是个高兴的傻子？
闲空：是的。
我：对了，你说的大泡泡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闲空：你和爸爸给我的保护。
我：有什么与这感觉匹配的具体记忆吗？
闲空：比如有一次，我在家里点蜡烛，我认为它是火箭，要到楼下把它充分燃烧后发射出去。你和爸爸就陪着我，从7楼乘电梯下去，一路小心地护着蜡烛，不让火苗灭了。到了楼下，你们还是帮助我护着，最后，我成功发射了火箭。妈妈，这事你还记得吗？
我：我忘记了，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起来了。
我：你不会觉得我和爸爸骗你？
闲空：当时我真的认为那是一支火箭，你们没有骗我。我现在想想，你们没有戳穿它，做得挺好的，保护了我的想象力。
我：你还记得什么？帮助我找回一些记忆？
闲空：我想想，应该有很多。这种感觉很强烈。
我：感觉以前的自己像个傻子，那意味着现在的你……？
闲空：我好像在慢慢地从过去醒过来……妈妈，我会把这些感觉写下来。它很美好。我以后也要让我的孩子，小的时候活得像个傻子，然后，等他到我现在这个年纪时，醒过来。
我：那你希望快点长大吗？
闲空：你想问的是，我希望快点离开这个泡泡吗？或者我曾经希望过吗？……它是一个比较广泛的感受。对于小一点的我来说，或者对于大一点的我来回忆小一点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感觉比无知更好。这个无知不是愚蠢，它是一种天然的状态。
我：我大概能听得懂你的意思。
闲空：比如，我以前可以随便说一些没有什么意义，或者与自己关系不大的话。一些非常随机的话，因为那时我的想法也很随机。在一些基本的，对于我来说无法撼动的规则区域内（我非常愉悦地接受这些限制），从内往外发自内心的Spark。我不知道中文怎么说。
我：火花。涌出？
闲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那个时候的我，不需要在意自己的形象，做出的所有行为，也不会被认为是奇怪的。我所有的想法都是基于好和不好。
我：要么好，要么不好，这样单纯的想法对你来说是什么感觉？
闲空：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非常美好的时光。那个时候的任何行为，如果拿到今天再做一遍，也就是说到我现在这个年龄，如果有人还可以与我进行那样的交流，我只能说，我和他/她们之间，我与这些灵魂之间，我只能称它为友谊。非常纯的善，但它绝不是幼稚的，而是有力的、有信心的。
我：你的意思是，那个泡泡，让你活得很简单，很梦幻？
闲空：是的，那个时候我们说什么都不需要怎么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常常是想到一个什么，说着说着，一下子想到另一件事，马上就可以转换话题。想法和想法之间不是线性的，不一定有什么关联。看待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从友善的角度去看（如果孩子被保护得好的话），难过了就彼此安慰一下，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我：这就是你说的感觉很美好。
闲空：我感觉那段时间很不错，所以我从自身的经历得出结论，在适当的年龄里，给孩子保护得越久越好。这是我的看法。我用英语写的时候，很像狄更斯的语气，但我还没有时间翻译成中文。
我：你已经在尝试写下这些感受和想法了？
闲空：是的。
我：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你刚刚说的这些话背后，也隐藏着你淡淡的失落？
闲空：有吧。
我：这种失落是客观的，还是因为你遇到了一些具体的事？
闲空：这基本上是一个事实，即使在我小学六年级时，也能感觉到在我更小的时候，我都活在梦幻里。
我：难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如此？
闲空：不是。我很明显地感觉，我的同学中，T、K、F不是这样的。他们给我的感觉是，他们从小就有点像青少年， 2 、3年级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各种发型弄来弄去。我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在干嘛，挺着一个圆圆的肚子，在那刨沙子。荡秋千时，和别人揪来揪去，乱七八糟的。活得很自由，不用考虑任何事。
我：像个疯子？
闲空：不像，不像。就是真的很自由。
我：说到那时候的自由，现在是否感觉有点难过？
闲空：没有难过，就是感觉那个时候真的很不错。那种无知，不是笨的无知，是纯纯美好的无知，凡事都从很友善的角度去看。
我：你说的是你，还是你和你的同学？
闲空：更多的是现在的我回忆过去的我和同学。我觉得K和T，就不是这样。他们的生活中好像没有那个无形的盾牌立在他们面前。比如，我突然记起来，T有时会莫名其妙地说：“唉，来看看他。”我那个时候没往心里去，想为什么要来看看我，看我有什么用？现在回想起来，T这样说肯定带着嘲笑、挖苦，不是那么善意。T当时就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了。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是否能听得懂？
……
闲空：我感觉这个梦幻挺好的，没有什么人能真正地伤害到你里面。它把我保护得很好。
我：你能明显地感觉到现在的你与以前的你不同了？
闲空：因为我明显地能听出别人说话后面的意思。
我：那么美好，会不会又不想长大，不想离开泡泡了？
闲空：没有不想长大，长大有长大的好处。因为回忆起了这些，让我觉得，假设我没有小时候那些美好的感受，或者看所有人都能从美好的角度去看，并且活得那么自如，我会感觉很遗憾。
我：你说得真清楚。现在的你，已经能体验到长大的好处了？
闲空：长大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因为这些好处，尽管小时候那么美好，我还是宁愿长大。
我：比如？
闲空：比如，我感觉更稳定、更耐心、更沉稳地去接受一些任务，有一种执行的使命感，被信任的感觉。小时候尽管很多事也可以做，但就是不那么被信任，那些大人可以做的事就是不能做。现在就不一样了，很多事可以做，而且能把它做好。这是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我：所以，你感觉到现在的这些能做和被信任的感觉，与小时候的美好的感觉是有关联的？
闲空：是的，我感觉这是一种“继承的得到”，现在的使命感和被信任，是因为我失去一些小时候的东西才得到的。比如小时候的那种纯粹的美好感觉。
我：你说得真好，我也受教了。
闲空：妈妈，我现在觉得，假如一个人能从一个成熟的角度重返自己过去的模式，那么这个人就是我认为的真正有智慧的人。
我：你的意思是？
闲空：我想说的是，如果现在的我，或者未来的我——已经长大了的我——依然能活出我小时候的样子，真正从心底里而不是假装的，不需要控制力的，从美好的视角看所有人所有事，如果我能这样对待一部分对象，那么这些人一定是我的朋友。但如果一个人能这样对待所有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我认为的真正有智慧的人。
我：哈哈，说得好，那这个人就是圣人，就是婴儿。这是你想表达的意思吗？
闲空：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我：有机会也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感觉你一直在探索自己。谢谢你与我分享这些。
尤力卡
闲空正在进入他高中学习的最后两年。在这两年里，一方面，继续他未完成的学业，向前推进。另一方面，他也将全面回顾他自己，并且试图在这个年龄建立他基本的价值观。
对于我和熊来说，那些早年对他陪伴的果实，正一点点从他的视角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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