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已陆续接到报告,李任潮先生的确已囚在汤山,而吴稚晖先生的确并未有死,而且根本没有试过要死那回事,为着三全大会开会,李任潮先生由广东赶到南京,一至上海已知人事不好,逗留不进。吴稚晖、张静江、李石曾几位老先生苦劝他人京,李任潮不允,吴先生甚至下跪痛哭,以他的老命担保。任潮对于蒋先生是不相信的,但他却相信这几位老先生,…至南京,蒋先生遂立即送他至汤山的温泉俱乐部安置,任潮至此也只好天天下围棋,高吟古诗“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的名句了。任潮被囚,广东陈真如和陈伯南,宣言归命中央,唐孟潇秘密上天津,号召旧部,一下便夺了塘沽李鹤龄的军队,白健生只身由天津脱逃至香港。张向华为朱益之推荐,起用任为进攻武汉的江右岸的左翼总指挥。广西旧将俞作柏运动了他的表弟李明瑞(那时李任桂军的旅长,受胡宗铎指挥,开赴前线抵御南京西征的部队),倒戈相应,武汉的桂系部遂不战而溃,而且俞作柏已奉命带着李明瑞回广西作他省政府主席,李明瑞却由旅长一跃而为总指挥,至此长江流域的桂系算是完全崩溃了。
桂系自然是崩溃,而护党救国的运动也非常悲观,因为我们内在的矛盾,充塞于每个人利害之间。
第一是汪先生始终站在改组同志会范围以外;大概他受了别人的贡献,说与其做改组同志会的领袖,不如做全党甚或全国的领袖,所以对外发表谈话,说他对于改组同志会是同情的,但他本人不是改组同志会的同志。汪先生既然不是改组派,那么张向华他们自然不加人这个无领袖的同志会了,因之汪先生底下,形成了三派:
一派是改组派,那是改组同志会的同志;
一派是汪派,那是他左右的亲信;
一派是左派,那是信奉汪先生的主张,而不属于以上两者的。
这三派的分野虽然大方明了,内部却着实有些倾轧的痕迹。
第二是信奉汪先生主张的,各有利害的不同,在文人一方面,只求达到推倒南京和恢复法统的目的,什么也不计,此所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而在军人则各有本身的利害不同,唐孟潇所要的是抓回白健生夺去他的队伍,张向华所要的是希望早日回至第四军,至俞作柏更是和李白黄有不解的宿仇,他们以为三全大会固然是非法,但无妨先倒桂系,后谈法统。
第三是上海总部的老先生太迁就事实,他们看看有些把握不住军人,也只好由他们自由发展,不只唐张不服商量,连改组会的下层也分途干自己的买卖,其最著的,广东黄鸣一、阮若梅等专跟俞作柏走,而且还替蒋先生秘密送信和送款至李明瑞的军中。这样一来,桂系固然是倒,而改组同志会的步骤也同时起了混乱,实在不必等汪先生于十九年一月一日解散,改组同志会的精神早就消灭了。
我到达香港已是六月下旬,余恺湛来报告,说俞作柏已回至广西任主席,他们和俞作柏由上海回来时,同船的还有薛伯陵和李朗如,在上海动兵之先,唐孟潇、张向华、俞作柏都曾和总部接过头,说等他们覆灭桂系之后,大家立刻都反蒋。后来俞作柏的军队至广州,薛李两人劝他乘机占广东,俞作柏不肯答应,及俞作柏回至梧州,他们又劝他宣布独立,俞作柏也犹豫,他的借口是要在广西整顿军队,等到实力充足以后,再行反蒋。我只好苦笑一下,上海总部的先生们也太老实了。其实我们的军人起始就不应帮蒋先生打桂系,桂系覆灭,蒋力必增,这个各个击破的形势已在那时形成,但怎样办呢?我们就不声讨南京的非法会议吗?箭在弦上有不得不发的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