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和我于到石家庄的第三天便乘专车往郑州,那时同行的还有王东丞,他和西北军的军官很熟,这次同行,一半算是侍从武官,一半也算军事顾问。郑州白天是不可以去的,每天都有南京方面的飞机来轰炸,火车须于晨光未亮之前就要进站。我们车过彰德就要算时间,第二天绝早过了黄河桥,冯先生派了汽车到站相接。
冯先生的总司令部在一间隔城墙不远的破庙中,他自己更住在另一间小破庙内的神廊里。我们到后,就在神像面前促膝而谈,天一大亮,便同往城墙边一座棚厂内食油条和稀饭。人家对于油条稀饭的滋味怎样,我不知道,可是我倒非常的高兴,我孩童时代,每朝进学之前,照例食一碗稀饭和两条油条,此时我一面看着初出的朝阳,一面食新鲜的油条稀饭,倒惹起我孩童时代的回忆,增加我不少的朝气。
果然八时左右,南京的飞机便到了,可怜那时也没有防空哨。只由前敌阵地看见飞机经过,打个电话来,城墙上更有站岗的哨兵,了见飞机飞近,长吹一声哨子,便算空袭警报。城墙边掘下几个防空洞,既没有钢骨水泥,也没有木桩板壁,我们远见飞机来临,很从容的缩人地洞谈话。大约冯先生每日必有两次在洞内办公罢,有临时安置的军用电话,有几幅地图,还有一部《资治通鉴》。这时来轰炸的飞机只有八架,集中目标在车站,炸弹声隆隆的响,夹着逆击一两声炮声。那是不是高射炮呢?当时北方还没有这样阔气的高射炮,只把一两尊野炮向着天乱轰,飞机狂暴地炸了两个钟头,又施施然去了。据说蒋方来的飞机时间很准确,每日早上八时,下午二时,照例降临,可幸炸弹还不很大,炸了一个多月,郑州车站毕竟没损伤,只有几架货车被炸毁。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尝飞机轰炸和防空洞的滋味,我想飞机还不怎样可怖,所以后来在南京,在武汉,在重庆,在成都,对于日本来的飞机,我都夷然视之。自然后来的轰炸比郑州轰炸的规模大不相同,不过有了这次防空经验,我总觉得飞机不是决战的最有效兵器。
赶到飞机走后,我们出来草棚食午饭,我很留心冯先生的待客盛馔,桌上有一盘炖鸡,一盘猪肉,一盘蔬菜,两盘馒头,此外还有几个小碟。这餐午饭的味道倒不错,我想冯先生确异乎我所闻,大概世故渐深,作风改变了。饭后我们在草地散步,我询问黄少谷给我介绍的宣传处长雷季尚,他告诉我冯先生一向都是如此,不俭也不丰,有没有客,菜俱是那几样,至于外间宣传冯先生恶衣恶食,那是故甚其词。大约冯先生治军是认真的,对于军官是过于严厉的,至于平常起居,倒不是太不近乎人情,我对于冯先生的观念,到那时算是有些改变。
这次我们和冯先生谈话,大都谈谈过去,谈谈未来,实在没有谈到什么计划,至夜冯先生更提议汪先生应该到到开封,他打算打个电话到前方兰封,叫高级将领们到开封相会,汪先生是难得到前方的,各将领也想趁此时机领领汪先生的训话。汪先生答应了,我们食了夜饭便开车到开封,半夜里鹿瑞伯和庞炳勋等前方将领都来,在车内谈了两小时,我们便还郑州,不再停留,一直驶至新乡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