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一败,北方军事已根本动摇,残余的晋军不但退至黄河北岸,而且越过德州,更退沧州。陇海线的西北军虽然能维持原来的阵地,但樊钟秀已在许昌炸死,石友三以不满意阎先生在济南处置为名,不听命令擅自把他的队伍撤至河北岸的新乡屯扎。军事形势如此,平津看看入于蒋先生的掌握,这样顺手牵羊的事还不干吗?张汉卿先生便一手拿了蒋先生五百万现款和一千万公债,一手便下令出兵入关。当他举兵人关之时,照例在沈阳举行一次会议,那位张老将张作相自然老成持重,不肯赞成,但自杨宇霆和常荫槐被张汉卿谋杀之后,所谓老派已没有力量。环于张汉卿左右都是佻达急利之徒,北平的八大胡同、三海、中山公园、前门的戏院,无一处非张先生和他左右日夕的绮思所寄的;只动兵而不至于用兵,为什么不干?所以这次会议,于决定之后才请张作相参加,一班所谓老派也只好缄口不言,让张先生乘传入平津。
张先生倒也文绉绉的,动兵之时,通告阎先生说东北军要来平津驻扎,每至一地,先期通知晋军让出防地,以避冲突,而晋军也只好先期撤退,正合着阎先生的“礼让为国”。东北军的前头部队是于学忠,他本驻在滦州,到天津非常便当,何况北宁铁路本在东北军的高纪毅手里。
东北军一至天津,扩大会议便起动播,大家在怀仁堂召集一个会议,打算全部迁人太原,表示和阎百川先生共患难,其中也有一部分委员以在外活动为名,到天津看风色。汪先生是扩大会议的主脑,自然首先表示入山西,汪先生既决心西行,我自然不能例外。照那时的情形观察,失败是失败定了,军事既然遭了极大的挫折,而政治上又一无主张,甚至一个政府自军兴数月也成立不起来,赶到事无可为,阎先生才草草于九月九日九时在怀仁堂就了国民政府主席之职,其他各部一概未能成立,当时就算成立罢,一般聪明练达的人,对于部长也恐怕虽三顾草庐还高卧不肯就聘的。
我们一行人于早上四时到西车站附车往石家庄,车刚过长辛店,忽有电话赶来说萧仙阁要来报告东北军的消息,我们又不能不停着等待。萧先生的好消息报告,我已叙于“三月二十之变”的一章中。我们被他阻迟了行程,于第二天深夜才到石家庄,即在铁路饭店住下,重新商议后来的计划。
阎先生早已在石家庄,自开战以来,他都以石家庄为大本营,来过两次北平,到过两次山东的前线,其余时间都在娘子关口的正太总站上。我们虽然到达此地,山东退下来的情形还是不十分清楚,前方将领也正在沧州间做收容工作,一时没有回来,倘使陇海线上还站得稳,大局虽然危急,还不至于崩溃。我们到后,要定一个新的计划,还得要等材料,于是把扩大会议的委员们和各部分人员先送往太原,汪先生和我留在石家庄等候。
我们何妨趁此时候往郑州一行,汪先生提议着。我那时也愿意见见冯焕章先生;我对于冯先生充满古怪的印象,有人说他冬天穿上大兵的衣服,而里面统着狐皮。有人说他请客好用粗米白菜,客走之后大嚼其鱼翅。有人说他在南京之时,有政府供给的华丽汽车不坐,而和士兵一同坐货车。有人说冯先生对于高级军官不客气,动不动打军棍和罚跪。这种印象都模糊而错乱,使我脑内描不出一幅冯先生的图画。我十七年在上海时候,郭春涛衔冯先生之命来见,曾送我一件老羊皮袍料,这是我们已往仅有的往来,但我在汉口之时的确对于冯先生没有很好的感想。我听见冯先生治军很严的,所有文武部属都要穿布衣,早上还要上早操,那怕你年纪多老,也要随班上这堂早课。然而每次冯先生的代表来汉,无不大嫖大赌,他的参谋长每夜在华商总会俱乐部,打五百元一底的麻将。我那时断定冯先生终久要失败的,因为桎梏人的性灵太厉害,部属只有作伪应之,相率而为伪,迟早必召崩溃。可是我始终没有机会看冯先生,我倒要真真认识他一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