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一个几百万美元建立的利益同盟,需要多大代价才能被“离间”?
答案是80万
——足够他们背刺伙伴了。
今天的反腐故事很有意思,不仅处罚的条款极其残暴,过程中的心理博弈也非常精彩。
好戏,开场了。
Admera,在中国大家管它叫苏州艾达康,是一家从金唯智Genewiz拆分出来的基因检测公司。
在Admera诞生的2014年,美国的临床基因检测市场已经不算蓝海
——以肿瘤为例,FMI早在2010年就已成立,Guardant Health也已经2岁。
一个新人,如何从前辈嘴中抢食?
Admera思索良久,找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解法
第一步,找一些独立营销人员——俗称“说客”。
第二步,让他们去学术拜访,游说医生选择公司的基因检测产品。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提供高额的回扣。
从成立的第一年起,Admera就给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每推荐一个检测,奖励医保报销金额的33%-50%或者一笔固定的费用”
虽然都被包装成了“营销支出”,但这些费用是非常明确的“回扣”:
“最终的金额只和基因检测的数量以及医保报销费用紧密挂钩”
短短几年,回扣金额就达到了数百万美元。
人性是很玄妙的,钱到位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到位了。
“你慷慨撒币,我定不负卿”
Admera的销量获得了快速增长,还在2016年被Frost&Sullivan(是的,就是国内大家常引用的“画饼”厂牌弗若斯特·沙利文)颁了一个“北美技术创新奖”。
Impressive, really Impressive
可医保的羊毛是你能随便薅的?
“涉嫌套取医保”是重罪,在每个国家都一样。
有趣的胖子本尊,公众号:有趣的胖子万里挑一医疗反腐实录:一位医生和他的百万美元宝贝
美国的《反回扣法》(Anti-Kickback Status, 42 U.S.C. § 1320a-7b)明文规定:
(尤其对于医保报销的项目)禁止任何人为获得业务、购买订单、推荐或安排任何医疗服务或物品的支付而提供、支付、索取或接受任何形式的回扣、报酬或其他补偿。
法律的禁区,Admera心知肚明,但它想赌一把:
“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
多年以前,奥地利作者斯蒂芬·茨威格在《断头皇后》中写过这样一句话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这次的价格,是“背叛”。
Sunil Wadhwa和Ken Newton,是Admera的金牌合作伙伴,他们创立的Financial Halo LLC/MedXPrime这几年靠回扣赚的盆满钵满。
2019年7月11日,曾经的“战友”反手亮出了匕首。
“报告阿sir,我举报,这公司违法啊!”
在这种程度的里应外合下,Admera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2020年11月,CMS率先暂停了对Admera的医保报销
——非常精准的一刀砍在了大动脉上。
没了大金主,Admera无力支撑,于2021年9月宣布寻求剥离临床检测业务,转型为一家研发服务公司。
2024年7月24日,HHS-OIG(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检察长办公室)宣布与Amera达成“民事和解”
——六大条款极其的残暴,足够“杀一儆百”
固定赔偿金额:
553.75万美元,这是必须要交的。
浮动金额A:生意呢以后就别做太大了
超过“收入规定上限”的部分,要交3.5%的保护费;(2024年的上限是1980万美元)
浮动金额B:要卖资产?
不好意思,卖资产的收益中要拿出50%交保护费;
浮动金额C:听说你临床检测不做了?
如果这部分资产有人接盘的话,你也要交保护费
——不超过860万美元的话交50%;超过860万美元的话交430万美元+超出部分的67%。
浮动金额D:听说你有一个334万美元的未决诉讼?
如果上诉后改判的金额小于这个数字,差价的25%要拿来交保护费。
这么多霸王条款,那Admera申请破产好不好?
不好。
如果通过破产清算来转移财产“逃避”赔偿,这项和解协议立马失效,而美国对Admera的索赔权益会骤然升高至5797.88万美元。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起来,又是一个“坏人受到惩戒”的大团圆的结局。
但真正精彩的博弈,藏在故事之外。
兄弟之间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反目了?
上一次Guardant Health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这一次的两位举报人显然也不会“大义灭亲”。
一切,还得回到“利益”二字。
利益绑定的牢固同盟,有着众所周之的阿克琉斯之踵:更大的利益。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而法律,早已埋好了引诱鱼儿上钩的诱饵。
根据《美国法典》第31卷3730(d)条,公民可以“代表”政府就违反《反回扣法》的行为提起诉讼,并且
“举报人可以从最终的赔款中获得15%-25%的分成”
而举报人Sunil Wadhwa和Ken Newton从这次“举报”中分得的收益是:
“16%,保底86.23万美元,预期收益超过百万”
《让子弹飞》中,葛优饰演的汤师爷把美元谐音成“刀”。
“美元如刀,刀口向内”
先举报先豁免还拿钱,被举报交罚款吃牢饭。
当法律为他们精心设计好囚徒困境的那一刻,兄弟反目不过是一条注定上钩的鱼。
“你们都是法律Play的一环”
就像上一篇所说
当问答题都变成利益的选择题。
“孰轻孰重,他们自会选择”
有趣的胖子本尊,公众号:有趣的胖子万里挑一医疗反腐实录:一位医生和他的百万美元宝贝
时间回到2019年7月
“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做个好人”
“对不起,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