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小卖部的外婆被抢后,16岁的我决定为她报仇 | 我的特异人生06

文化   2024-08-22 17:01   北京  

【我的特异人生】是苍衣社的个人故事专栏,每期一位来自社会不同群体和职业的普通人,在这里讲述一个从奔涌人生里拿出来的故事。阅读这个系列,能让你重新思考与理解自己与生活的关系,从而更好地度过每一天。

大家好,我是脸叔。今天继续更新【我的特异人生】的第6篇。

故事的主人公当年16岁,因为家庭变故,他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在街上流浪度日,只有开小卖部的70岁的外婆偶尔给她一些温暖。当外婆被抢走两盒烟,并被推倒在地磕破头皮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决定为外婆报仇。

这条复仇之路,16岁的少年走得忍气吞声,甚至还得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只为实施他的复仇计划。可随着深入到了一个犯罪团伙的内里,并见识到一场暴力后,少年变得胆怯,并对自己的复仇计划产生了质疑和动摇。

我的第 6 种特异人生

全文 12342 字


“你外婆被人抢了,脑壳还撞破了皮,你今天要是有空过去看看,我们在上班,不能一直陪着她。”

一大早我接到了姨妈的电话,她在那边语言平常听不出心情波浪,我是又急又气,生怕外婆出个什么好歹。外婆是最疼我的人,自我失学之后,她到处帮我找工作,还经常毫无怨言地让我蹭饭。

我匆匆忙忙赶到外婆的小卖部,她正在扫地,往垃圾箱倒东西的时候撞上了向她疾走过去的我。她单薄瘦小的身子走路一颤一颤,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脑后和双鬓,脸上也没了往日的笑容,分外严肃与恼怒。

外婆简短地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今天早上六点钟她像往常一样打开卷帘门做生意,四周的门市没有开门,也几乎看不到行人。三个浑身邋遢剪着非主流头发,十五六岁的少年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买东西。他们要了两包烟和两桶方便面,却没有付款的意思。在转身准备跑时,外婆抓住了其中一个梳着刺猬头的人,想把他手上两桶方便面夺回来。

在拉扯过程中,刺猬头推了外婆一把,外婆摔倒,头撞到了坚硬的水泥地板上。外婆把方便面抱在怀里,刺猬头大骂一句死老太婆后灰溜溜地逃走了。两包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他们跑得飞快,外婆没有追回来。

我踮起脚尖看外婆的头,破皮的地方渗出了一些血,不过已经干涸,直径有一颗板栗那么大。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条不规则的小口子,大约有两到三公分长。

刚撞到地上时外婆非常疼,连头发都碰不得,现在好些了,只要动作幅度不大,不碰到伤口就能把头发简单地扎起来。

看着外婆背对着我小心翼翼地扎头发,我心痛不已。已经70岁的老人开小卖部赚点钱容易吗?那个该死的刺猬头抢完东西就算了,居然还下手推人!

我问外婆要不要去看医生,外婆说没关系,只是破了皮,没有伤到里面。我又说为什么不报警,外婆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他们早跑得没影了,我去哪里报警?”

“他一头黄毛,头上扎着几个三角形的小锥锥,看起来像不伦不类的刺猬。”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外婆向我说出了推她那个人最引人注目的形象。

我还想再问另外两人长什么样子,外婆已经不想再告诉我了:“你问这么清楚做啥?还能找到他们?就算找到了你又能怎么办?我认栽了,下次注意点就行。”

外婆的话让我觉得非常窝囊,想发火,但又很快被一种悔恨的情绪控制住。我心想那时候要是在外婆身边,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我暗暗在心底做了个决定:我要找到那个刺猬头,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外婆端出一碗稀饭递给我,我才想起自己没有吃早饭。外婆坐下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你才16岁,刚初中毕业就没有读书了。经常到我这里来玩的那个清洁工,她的儿子在火锅店当服务员,一个月有八百块钱工资,你要不要试试?”

我闷头吃饭,想的全是怎么找那刺猬头的事情:“再说嘛。”

父母离婚后,我们家曾经的幸福生活支离破碎,我被法院判给了父亲。但后来我得知,父亲愿意要我并不是多么在乎我,而是因为我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分到了他们所有财产的三分之一,而父亲正好需要这笔钱做生意。

父亲的二婚妻子是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娇气且厌恶我这个半大的小子,每天看着我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十分不爽,经常向父亲说我的坏话,捏造我未曾做过的错事。父亲宠溺于她,对她的无理马首是瞻,并不止一次明确表示过,我的存在妨碍了他的新生活。

处于青春期的我敏感且暴躁,和父亲还有他妻子的关系越来越僵,只要我们共同出现在家里,空气就会降至冰点,让人喘不过气来。最终还是父亲胜出,他断了我上学的路,并把我赶出了家门。他面露凶相地对我说,不怕我去告他,也不怕和我打官司,甚至都不怕我去死,因为他已经供我上完了义务阶段的学。

虽然很迷茫也有一些气愤,但我早就在这个家里待够了,能离开我心里更多的还是开心,至少能自由地呼吸。这段时间我在网吧和同学家里轮流蹭住,对下一步怎么办并没有明确的想法。


贾胖子是我在隔壁班上认识的“差生”,他成绩极差,每次月考都年纪倒数,但非常热心交朋友,能和各种各样的人称兄道弟。他曾经和我说,整个区的人,不管是学校里还是外面的人,只要混得好的,他都认识。

我在贾胖子常去的网吧找到了他,他正戴着耳机玩穿越火线,把键盘敲得啪啪响,一边敲一边对着耳麦吼叫,指挥队友怎么狙击对手。

待他这局打完,我拍拍他的肩膀,他露出欣喜的笑容,问我这么久去了哪里。我问他什么时候上完网,有事想和他说。他看了看时间,表示还有半个小时。于是我站在他后面看着他打游戏,鼻子闻到了他头发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我估计至少有一周没洗了。

出了网吧,我才发现,贾胖子不仅没洗头,浑身也非常脏。他的指甲里沾满黑色的泥垢,伸出手指时分外恶心,脚上的蓝色拖鞋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换洗,都快变成灰色了。从脚趾到脚踝再到整个小腿,皆被灰尘和其他脏东西沾染,乌黑得就像刚从难民营逃出来。

贾胖子捂着肚子问我,有没有钱请他吃饭,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五块钱,有些为难:“我就几块钱,你没有钱吗?”

父亲从不给我零花钱,初中二年级开始,我在教室和操场收集饮料瓶和易拉罐,踩扁后拿到小区门口的废品收购站卖,饮料瓶一毛钱一个,易拉罐一毛五一个,攒够十个卖一次,一次能挣一块或一块五。这些钱我一直攒着,很少花,到被父亲赶出来时,已经存了三百多块。我本以为这是一笔很多的钱,结果不到二十天就花得精光。

贾胖子摸出一个五毛钱的硬币:“只够买一支烟抽。”说完,他非常熟练地走到路边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支烟,并用打火机点上。

我用三块钱给他点了一碗小面,他呼呼地一口一大筷子吃得好不痛快。我没有吃午饭,他饕餮的模样勾起了我的食欲,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没有立马回答我,等面吃完汤喝尽才慢悠悠地说:“我没考上高中,想继续复读,但我爸让我去读职业学校。我觉得没啥用,我们因为这个大吵一架,然后我就跑了出来。”

贾胖子的父亲是货车司机,早出晚归每天在各个建材市场转悠,寻找有运货寻求的门市老板们。年级开家长会时我曾见过他一次,微驼的背,黝黑的皮肤,和老师讲话时满脸憨厚。但在贾胖子眼中,父亲是一个没文化的市井小民,他一直鼓励贾胖子好好学习,但自己连小学需要掌握的汉字都认不全,更别说辅导作业。

贾胖子的父亲有一套理论,如果孩子成绩好能读书,他砸锅卖铁也要供他,如果不能读书就应该早点进入社会工作,不然会白白浪费钱。

“叫我去职业学校读书,学数控学汽修,那学来能做什么?还不是像他一样只能耗费青春和生命死干挣血汗钱。我想正儿八经读书,上高中读大学,以后在大城市坐办公室,那样挣钱才不辛苦,也会更有文化。这些事情和他说不通,他没文化听不懂。”贾胖子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异常气愤。

我问:“你就这么跑出来你爸不找你啊?”

贾胖子满脸涨红:“他巴不得我早点进入社会!”

我若有所思地听着他的话,想着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他打了个饱嗝,问我找他有什么事,我把外婆被刺猬头推倒头被撞破的事情和他说了,还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我要找他。

贾胖子骂了一句:“狗日的真他妈坏,连老人也抢。你等着,我认识这个人,他那个破非主流头型是他的标志,这附近只有他的头发那么打理。到时候我帮你打他一顿。”

我的愤怒再次被激起:“他在哪里?!”

贾胖子的态度突然暗淡了下去:“现在不行,他是我同事,超哥是他老大,要是现在你去打他,会被群殴的。”

“你同事?”我听得莫名其妙。

贾胖子向我解释,他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办假证的地方上班。领头的人叫超哥,他手上有七八个小弟,赵强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每个月都能办好几个证。

我陷入苦思,怎么才能打赵强一顿。贾胖子建议我加入他们,等混熟之后找机会下手。

我惊讶,对于他们那些事情我是不想参与的,贾胖子的兴致却突然高昂了起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来嘛,有兄弟我罩着你,你不要怕。再说了也不白干,一天二十块钱的补助,成功办理一个证,赚1000块钱可以提成100块。”一百块,得捡多少个瓶子才能挣到啊!

我有些心动,没多想便半推半就地同意了。离家时,除了捡瓶子卖存的零花钱和父亲不要的一个破手机之外,连根牙刷我都没带出来。最后剩下的五块钱请贾胖子吃了一碗小面后只剩下两块,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另外,我也的确很想打赵强一顿,除了贾胖子提议的方法,我暂时也想不到其他接近他的办法。



贾胖子当晚就带我去见了超哥。我跟随他进入一栋八九十年代的老小区,小区灯光昏暗,稍微不注意便会撞到堆在过道里的杂物。左拐右拐,我们上了一栋楼的六层,在一扇黑黢黢的铁门前,贾胖子敲了三下,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门里伸出一个脑袋,警惕地看了看陌生的我,用眼睛询问贾胖子,贾胖子说:“带来见超哥的新兄弟。”他才错开身子让我们进去。

屋子里灯光充足,地上很乱,十几只鞋子散落开来,好似占据了半边屋子,肮脏窄小的沙发上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一旁的落地扇开到最大档,摇头呼呼地吹着风。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有两架青色的铁质高低床,上面的被褥肮脏又混乱。

七个人或蹲或坐着往烧烤签上穿肉和香肠还有一些蔬菜,看起来都很年轻,最大的不过二十岁左右,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见我们进来,他们纷纷抬起头看我,脸上没有表情,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忙活。我在心里想,他们之中谁和刺猬头一起去抢过外婆。

一个嘴里叼着烟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贾胖子叫了一声超哥,我也跟着叫了一声。超哥眼睛从我的身上转到了贾胖子身上:“你这个兄弟靠谱不?不会把我们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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