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乃阻击战:180人对阵2500人,打退越军18次进攻

文摘   2024-07-17 20:15   北京  

大家好,我是霞姐。
最近发现一场我之前没关注过的战役,代乃阻击战。
网上有人说,这一场180人对2500人的背水一战。
2500人来自越军的316A师,这个师全由老兵组成,作风凶悍,全部使用苏式装备,是越军的王牌师。
而防守代乃这块无名高地的,是解放军第13军的两个连队。
连队中有个排长叫谢志熙,打架、抓鸡、摸炊事班的兔肉烧烤,严格意义不是一个好士兵。
但他也凭着一股聪明劲,精通了军事地形学,看图、识图能力强,擅长电台等通讯设备操作。
部队还没冲上阵地,连长、副连长双双负伤,群龙无首之际,谢志熙站了出来。
他将如何带领连队,阻挡住316A师这支王牌?
夜,静得出奇,战士们构筑工事时铁锹的碰撞声,还是听得十分清晰。
为了不发出亮光,我和副教导员申家寿用双手遮住火光开始抽起烟来,还准备去看看战友黄瑞东。
快要走到位置,几乎是刹那间,敌人的炮火像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
炮弹爆炸声密度之大,速度之迅猛,是我此前从未经历过的。
此时,是1979年2月23日的凌晨5:50分。
我们6连正在代乃一处无名高地上。
炮击很突然,我嘴里还叼着刚点燃的香烟,赶紧将它一口吐掉。
好几个战士在乱跑,多数战士则朝着暂时还没有炸响的西面飞奔着,翻滚着。
“快卧倒!快卧倒!”
任凭我怎么大声喊叫,也没有人听得到,就是听到了也不会理会了。
结果,那些跑到西侧的战士,被接下来的炮击炸亡炸伤了好几个。
越军的炮袭持续了2、3分钟,停止了。前沿的枪声骤然响起,316A师的进攻正式开始了。
我刚跃出掩体一半,准备去前沿指挥防御时,一股人流向我这边蜂涌而来。
“站住!都回去!你们跑得过子弹吗?”
我把冲锋枪一举,对着人潮的头顶上空就是半梭子,后退的人潮被我堵回去了。
此时,我既顾不上副教导员申家寿,也管不了躺在地上痛苦哭叫的负伤战士。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立即到前沿阵地去观察,去组织指挥战斗。
我以最快的速度跃进到前沿战壕内,借助拂晓前的微光,透过山中薄雾,能看见无名高地东南侧突出部与公路衔接的山梁灌木丛中,越军那种竹篾做内衬,外用草绿色布罩面做成的圆盘军帽,成群成堆的在杂草丛中蠕动。
丛林荆棘被拉拨得东倒西歪,初步判断,敌人出动了约一个连的兵力。
我和指导员朱山荣共同指挥作战
通讯员在几米外叫我,我却无法听见,他不得不爬到我的位置上来拉我,我把耳机贴在左耳上,却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到耳机里一片“嗡嗡”声。
“我听不见!营长!我听不见!敌人向我们发起冲锋了!敌人向我们发起冲锋了!”向营长喊着,但忘记呼叫炮火支援。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几个通讯员强行拉到连指挥所的,才清醒过来。
通讯员把地图拿给我,大家一阵手忙脚乱摊开后,我把胸前的指北针取下放在地图上。
指北针的玻璃盖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弹片击破了,只是还没掉下来。
我测好了方位,接过步谈机的耳机和话筒向营长喊话,这才报明了坐标。
在约10分钟的炮火支援下,越军溃退下去了。
此时的无名高地上到处都是负伤的战士。特别是117团的2连,因人员集中在修筑工事,伤亡尤其惨重。
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个因素都关乎生死,所以决策必须要果断。
接下来怎么办,我作为代理连长才几个小时,我只能不断抽烟保持清醒。
下半夜的高地上,除了被山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树林和荒草外,整个代乃山脉都是那样的宁静。
等待的时候,我第一次想到了牺牲,觉得为国家牺牲是光荣的。
其实,从跨过云南红河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只是来得太快了。
这次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我们13军39师116团2营的主要任务,就是攻占、控制和扼守代乃地区诸多高地,然后阻止越军316A师通过10号公路东援柑糖的越军。
我们6连作为营次要方向的助攻连,任务是攻下463高地,然后就地转为防御。
可我们顺利攻上463高地时,没发现越军一个人影。
我观察地形,又反复核对地形图后,焦急地向连长报告, 463高地正南面有一个无名高地。
这里高出463几十米,对我们威胁很大,而且在它的后面才是10号公路。
连长得知后命令我不要着急,原地待命,等他们到。
我考虑的两三分钟,等大部队上来起码还要半个小时,然后分析判断加部署,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到那时,我们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我决定先向无名高地发起进攻,几个班长也支持我。
说干就干,我们刚向无名高地接近,枪声响了,果然有越军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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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紧张交火时,步话机里传来了连长呼叫我的急促叫声,他们已经到463高地了,没见着我们的人也吓一大跳。
我向1班长做了个继续进攻的手势后,立即返身向463飞奔而下,准备向连长迅速汇报相关情况。
连长见我,把我拉到一个突出部位卧下汇报部署,连长身卧在我的右边,副连长巩金生卧在我的左侧,指导员朱山荣又卧在副连长的左侧。
我们4个人成一字形卧倒,相互间的距离约0.3—0.4米不等。
40秒钟不到,“咣铛”一声,一发炮弹在我们身后不足2米的地方清脆炸响。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刚才连长的大喊大叫召来的越军炮火袭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连长、副连长双双中弹受伤,其他战士都被这突发事件吓懵了,多数人在顺着斜坡往后退,只见斜坡上的灌木杂草“哗哗”朝后倒。
我顾不得再去拣急救包了,也没想要继续给连长包扎,我想到的是要控制住眼前的混乱局面。
“大家不要乱!我是1排长!连长、副连长受伤,大家听我指挥!”
说着,右手举起冲锋枪对着天空就是一个点射,慌乱的骚动停止了。
也就是说,从连长、副连长负伤,到我主动代理连长继续指挥,安排部署完毕,前后不过3分钟。
说完,带着6连战士往无名高地进攻,我1排的40多名战士,正跟越军展开激烈的阵地争夺战。
到晚上19:03分,我们6连登上了这座无名高地。
此时一共负伤9人,牺牲1人,除去失散未归队的3排,我们应该还有80多人。
而我们将要阻击的,是越军316A师448团2营6连,这是我们战前就在研究的“王牌之师”。
说实话,我也禁不住冒了一身冷汗。
316A师第一轮进攻停止后,天渐渐亮了。
经过简单的商议,决定由副教导员申家寿把伤员送下去。
伤员离开高地不足5分钟,316A师开始了第二轮进攻。
这一次炮火急袭来得更凶、更猛烈、时间也更长,大有不荡平无名高地誓不罢休之势。
我们的指挥所就在北侧顶端的一个凹处上,没有战壕和掩体。有不少人往没有炸点的空处跑,结果人一到,炮弹也跟着到了。
躲过了这一轮炮火袭击后,营长通过步谈机命令我,马上查明越军的炮兵阵地。
我只能趴在弹坑里,左手捂着脑壳,眼睛乜斜着向上看了一眼。
眼前的天空,全是被炮弹掀起漫天翻飞的泥土,还有那夹带着缕缕白烟的呛人的浓黑硝烟,看也看不清。
突然,第一道战壕有人高声喊叫起来,“敌人上来了!”
刹时间,阵地上的各种火器一起开了火!
我的耳朵已被枪炮声震得“嗡嗡”直叫唤,只感觉到2排长在向我吼,我也吼着命令他回到位置,把敌人压下去。
好在营长似乎已经和我达成了契,我确定位置刚呼叫完不到1分钟,眼前就迅速响起“哐铛!哐铛!”的炮弹爆炸声。
经过近20分钟的拉锯式激战,敌人丢下一大片尸体,终于退去了。
这波战斗过后,教导员顾光选在电台里鼓励我,说我们为2营争得了荣誉,要为我们请功。
营长也说,军、师、团首长都知道了。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阵地,坚决扼守住这条公路,决不能放过一个敌人。
“要为我39师,也为116团打出军威、打出国威来!”
首长们的一席话,让我感觉热血在奔涌,我擦着泪水,向营长表示了决心。
代乃无名高地的作战部署演示
这时天已经大亮,我迅速到一线战壕边上巡视了一圈。
无名高地顶端原来还残留的杂草树木,现在已被炮火枪弹清除得差不多了。
昨晚构筑的工事战壕,也被摧残得七零八落,战士们正在紧急抢修。
东南侧向公路延伸的山背上,原来茂密的丛林,也被炮火横扫得所剩无几。隐约能看到横七竖八的越军尸体和越军丢弃的各类军需物资。
伤员经历了一夜残酷的战斗,成熟了,大哭大叫的少了很多。
6班长谭光忠的左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已被鲜血浸透了,却笑着说自己轻伤没问题。
我还看到战前曾被我打过的新战士王季,正独自一人在往56式轻机枪上挂弹匣,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正射手莫顺贵已经倒下。
正当我跟营长通话请求炮火支援的时候,越军的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时间大约是23日7时20多分。
代乃无名高地又一次淹没在硝烟火海之中。
我只能用耳朵去判断越军的火炮发射位置,其实,我的耳朵早就被震得不是很灵敏了。
经过反复判断,我确定了越军迫击炮的发射点,就在朱缸荷南面的山坳公路拐弯处。
通讯员和卫生员把地图摊在我的眼前。我的手指有点不听使唤地移动着,在地图上找着朱缸荷的坐标。
我的耳机里立刻传来一片嘈杂的坐标复诵声。
随着炮弹出膛声响过,接着便是“呼—呼—呼—!”的声音从头顶上空掠过。
是榴弹炮!
越军的炮击声马上变得零星起来,直至最后被我军炮火完全打哑。
但是316A师并没有因我们的炮火打击而停止,大约1、2百个草绿色头盔,在灌木林中时隐时现地向上跃进。
为了躲避炮火,我们的战士还猫在战壕或猫儿洞里,直到他的步兵冲到我们的阵地前沿,才被我们的战士发觉。
“敌人上来了!”
各种轻重火器,像下暴雨般地打响,榴弹铺天盖地的向敌群投去……
我连战士勇敢战斗
见此情景,我慌忙拿起话筒,报着需要打击的重点目标位置,请求炮火支援。
最近的敌人已经冲到距我第一道战壕不足30米了,我的目的是要以炮火压制已经冲上突出部位的敌人。
“安全距离没有了!请一线注意安全距离!”耳机里有人在喊。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的嗓声已经嘶哑了。
122榴弹的杀伤半径,从炸点起算可以达到80米,躲避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压制不住越军的冲击势头,阵地就有丢失的可能。
我此时已经没有考虑安全距离了。
结果,炮群没有打响。耳机里除了电流的“呼呼”声,便是沉默。
“营长——!不要管我们!炮火继续!炮火继续啊——!”我发疯似的狂叫起来。
顿时,身下的大地在剧烈的抖动,眼前掀起了一股股的热浪与尘土,炮火继续。
2班山西籍新战士郭国顺被抬下来了,只见血已浸湿他的前胸。
“小郭,下去好好休息吧!”我猫着腰过去安慰他。
“排长,我没完成任务……”我万万没有想到郭国顺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平时十分内向而腼腆的新战士,连在班务会上发个言,都会憋得脸红的战士。
6班长谭光忠已经第2次负伤了,我让他下去吧。
他固执的回答,“我还能战斗!”
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挣脱卫生员替他包扎的纱布,右手抓起他的冲锋枪又冲了上去。
敌人的这次冲锋,足足进行了50分钟才被击退。
这时,营长主动呼叫我,转达师团首长的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把316A师阻击在代乃以南。
责任是何等的重大,任务是何等的艰巨。
不久,越军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发起了集群式冲锋。
我再次请求炮火支援,因没法看地图,只有靠目测方位和距离了。
炮声未停,越军几乎是整连、整营的从东南、正南、以及西南方,向无名高地蜂涌而来。
当越军进攻至我前沿不足100米时,我又一次请求了炮火支援。
这次报的坐标位置,足以杀伤到我们自己了。
几秒后,130火箭炮炮弹在空中、从头顶穿过。前沿的战友为之振奋,早把自己的生死安危忘得一干二净。
见越军纷纷往后退却,我急忙呼叫炮火延伸,打击溃逃的敌人。
同一时间,9时27分,一队民工冒着弹雨,穿过弥漫的硝烟,送弹药上来了。
看着这些冒死冲上无名高地,送来弹药的民工英雄们,我真的又热泪满盈了。
我连战士在机枪掩护下发起冲锋
但是这次,316A师孤注一掷了,不等我延伸炮火停止,便又开始了冲锋。
我为看清越军进攻路线,跃进到距一线战壕约10余米的二线战壕边,越军枪榴弹炸起的泥土,劈头盖脸倾泻而下。
突然,我听见头上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啸,大叫“卧倒”。
刚趴下,“叭”的一声,我的后背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击。我左手去摸后背,一团粘糊糊的豆腐渣状的东西,掺和着热乎乎的鲜血粘了一手。
往四周一看,我左侧2米远的战壕边,一具失去上半身遗体,齐胸的位置正在“汩汩”地冒着鲜血,露出被鲜血浸透的内脏。
很显然,砸在我背上的是烈士的碎块。
我脑袋里“嗡”的一下,抄起冲锋枪便向一线战壕冲去,身后的卫生员和通讯员开始大叫劝我。
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我根本就听不清他们在叫些什么。
在愤怒中,我的脑袋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卫生员和通讯员一个死死的拉住我,一个拼命夺我的冲锋枪,我才清醒过来。
指导员喊,“快去呼叫炮火支援。”
我这才抱起丢在一边的步谈机,呼叫“坐标照旧!”
至9时51分,316A师的集团式轮番进攻,又被我们打退……
这时,算上失踪和非战斗人员,我们6连能够作战的人员已经不到40人了。
绝大多数战士已经连续20多个小时没吃一点东西和沾过一点水了,太阳也把气温上升到了足有30度,困难可想而知。
我又想起了失踪的3排,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现在急需他们的归队呀。
10时20分许,316A师新一轮的进攻又来了。
这次越军以大约2个连的兵力,采用了以低姿跃进的偷袭方式,向我无名高地步步逼近。
由于越军采取的是偷袭方式,当发现时距离已经很近了。
我把最后剩下的 10 余名预备人员全投上去了,在我身边就剩下 1 个通讯员、1 个司号员和文书 3 人了。
我把步谈机抱在了怀里,我几乎声嘶力竭扯着嘶哑的嗓门大声叫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营长!开炮!开炮啊!”
我想起了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成,理解了他与高地共存亡的精神境界。
短暂沉默后,我听到营长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开炮——!!!”
火箭炮弹又一次飞在了我们的头顶上。有几发炮弹竟真的落在了我们自己的头上,我再次听见了一线战壕里战友的叫好声。
高地在颤抖,白光刺痛我的眼睛,越军冲锋的势头又一次被抑制了。
在战壕中阻击越军的场景
突然,耳机里传来了 4 连连长曾金和的声音, “你们3排在我这里!”
龟儿子顾庭俊你咋又跑到 4 连去了?我心里暗骂3排长顾庭俊,但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时,只见卫生员和炊事员背着一个满脸是血,已经昏迷的战士向这边艰难地走过来,竟然是6班长谭光忠。
卫生员正用一把重机枪配置的改刀在撬谭光忠的嘴,然后用一把尖嘴钳把他的舌头夹住使劲往外拉,将一个大号的锁针穿过谭的舌头,别在了旁边的脸颊上。
“如果舌头缩回去了就会堵住气管的。”卫生员张金亮哭着对我说。
谭光忠已经第3次负伤了,现在的他手腕上、前胸、头部都缠着被鲜血浸透的纱布。
这次他真的倒下去了。
我疯狂想为战友们报仇,冲着通讯员林建华大喊,“把枪给我!”
自从上次我冲进一线战壕,指导员就下令通讯员拿走我的冲锋枪。看我要夺枪,连队文书、司号员和卫生员一共4个人都一起上来把我抱住了。
文书哭着让我不要上去,不能牺牲,卫生员张金亮哭得最厉害。
我抹着眼里的泪花朝右侧稍平缓的斜坡望去,那里有新战士吴良才、唐光中、陈德培、老战士郭享贵、常茂清等烈士遗体。
还有躺着的一大片伤员,5连4排长贺春山、5 连4班副李金贵、何永碧、6 班长谭光忠、6 班副赵太娃、1 班战士莫顺贵……
几十名熟悉的面容与叫不出名的兄弟连队的战友遗体与伤员,眼见此时此景,我也大声地哭了。
营长很快来了命令,3排正在归队途中,让我坐镇指挥,随时汇报。
“团主力已经在你们的身后筑起了纵深式的防御体系,但军、师、团的炮兵群仍然会支援你们的!”营长说。
我立刻就明白了,我军主力部队不会再支援我们,如果我们被越军突破,主力将在高地后的谷珊与典那一带与敌 316A 师决一雌雄。
意思就是,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我沉默了几秒钟没有说话,转头让通讯员把指导员叫过来准备和营长通话。
“谢志熙,我是 2 号,我是 2 号,”是教导员的声音,“现在是党和人民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每当教导员和我通话,我都会热泪盈眶。
当指导员回到连指时,我说不出话,赶紧把耳机和话筒给了他,指导员表情愈发严肃,他也明白了我们的处境。
我对他说,赶快把教导员的指示精神给大家传达一下,也好鼓舞大家的士气。
我则独自来到了高地的北侧战壕里,从一个正在抢修工事的战士手中拿过小铁稿,在战壕的腰部挖了个小洞,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埋入小洞。
一个笔记本、一支圆珠笔、一张黑白照,一个钱包,里面有26元人民币……
我想的是,万一当我牺牲后,决不能让越军从我身上发现任何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否则越南当局会因此而大做文章。
事后,《解放军报》刊登我连的战功
突然,我听到连指挥所里有人问,“哪个是代理连长谢志熙?”
“我是 5 连 1 排的,叫李昆东,是我们排长李明叫我给你送烟来了,还有 2 个梨儿。”这个兵自我介绍说。
我一听是李明派来的,心想不愧是我的铁哥们、好战友啊!在这生与死的危急关头,还没忘了我这个哥们啊!
当我从这个满口昆明腔的新兵手里接过一包“三七”烟,见在烟盒上用圆珠笔写的“6连代理连长谢志熙收” 顿时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拿去切成片都给伤员。”我目送李昆东下高地后才转过身,把2个梨交给了卫生员。
一包烟,2 个梨在平日里算什么呢?但在此时此刻,此种特定环境下,那分明是与生命同价的!
接着,我让通讯员去 5 连 2 排找 6 班长黄瑞东。
看到他我的眼眶顿时就湿了,他的满脸被硝烟熏得变的颜色,全身的衣服也被泥土糊得失去了原来的本色,还隐约的看得见衣服里的斑斑血迹。
“你还在啊?!”我脱口而出。
“你也还在啊?!”
我们期盼彼此活着,但都不相信对方还安全的活着,我举着了那包“三七”, 眼里却闪着泪花说,这是李明刚刚派人冒着生命危险送上来的烟!
战前扩编前我们3人同在5连,是最好的哥们。当我拆开“三七”,把烟递给他时,俩人眼泪刷刷的流淌,甚至都没有去抹它一下。
烟点燃后,感觉这是我们一生中抽的最香、味道最好、最有意义的一支香烟了。
我(中排左二)和连队战友在战斗后的合影
中午向营长汇报过后,也许是极度疲劳的缘故,我竟不知不觉靠在一棵树干上,迷糊糊地睡着了……
“3排回来了!3排回来了!”
几个通讯员兴奋的呼叫声,把我一下惊醒,只见3排长顾庭俊带领着战友们,正从西侧的2号高地,朝无名高地这边飞奔而来。
不知为什么,我就像遇到救星一样的兴奋,先前想好的责怪和咒骂,全都无影无踪了。
战友们相互拍肩的拍肩,拥抱的拥抱。有打听老乡情况的,有揩眼泪的,有大哭的,有往西北侧烈士遗体与伤员堆里跑的……哭声响成一片。
指导员见3排的人员都靠拢后,把6连现状和当前的任务,给大家简要的交代了一番。
我赶紧找到3排的7班长谭贤荣,他也我的“铁哥们”之一。
战前,我曾与他达成了一个口头的“儿子角色转换协议”,如果一方牺牲了,另一方将以儿子的身份为对方母亲尽孝。
我把李明派人送的烟点燃给他抽,并让他暂时担任1排代理排长,他说,“我晓得!你忙你的去!你的担子重得很咯!”
话不多,但很有份量。
此刻,又见1排2班副班长孟可昌和3班副班长泽乃,正在猫耳洞里拿着一片压缩饼干,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干啃着。
一见我,两个就大哭着说,2班剩下一个人,3班剩下两个,他们要是下去了,怎么对得起班长和全班的战友啊?
我们都有了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但我们绝不能死,而是要活下去,守住集体、为战友报仇。
下午15时许,敌人的进攻又开始了。
不甘心失败的316A师,经过较长时间的调整,又集结了大约半个营的兵力,在炮火的掩护下,又向无名高地疯狂地蜂涌而来。
越军很有作战经验的,他们知道越是靠近我方前沿,也就越安全,才可能避开我炮火的杀伤。
很快,两军的最近距离瞬间变成了30米。
我对着话筒喊不顾一切的向营长高喊开炮,沉默过后,铺天盖地的榴弹,瞬间就把阵地前沿一带炸成一片火海。
我清楚地感到,有几发炮弹就落在我们的战壕边上,也许有的战士因此负了伤。我急忙叫炮火延伸。
战斗一直在持续着,直到23日下午17时40分,才渐渐停息下来。
曾经不可一世的,号称“决战决胜”的精锐之师,终被我116团6连和117团的兄弟连,死死阻击在代乃以南。
很多班排都已经不成建制了。我原来的1排,40多人的加强排呀,现在只剩下11个了。
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我们活下来了,死死守住了阵地,没有辱没我们的集体。
我们连获得“能攻善守英雄连”的称号
我想起了一件事,既然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如果我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总得留下点什么东西,作为永久的纪念吧。
我慢慢朝山头顶端走去,目光在依然散发着硝烟的高地上来回搜索,最后看见一具躺在战壕里的越军尸体。
我毫不犹豫跳下战壕,把这具已经发臭的列等兵尸体上的领章、帽徽扯了下来。我要用它作为这次战斗,乃至这段历史,永远的见证和纪念。
战后,根据有关的数据表明,越军光是拉尸体,就有10车之多,就算平均一车装20人,就有200余人。
经过一番争论,“我军某部在代乃无名高地浴血奋战,连续打退越军王牌316A师18次疯狂进攻,歼敌200余名”的战史、战例,就这样定型了。
我们撤离代乃无名高地的时间是23日18时17分。
当下撤到463水准点时,我停了下来,再回过头望一望代乃无名高地。
只见从山顶到山下,原来郁郁葱葱的丛林荆棘,已被战火摧毁殆尽,仿佛被犁头翻过几遍一般,高地顶端的参天大树,也只剩下还在冒着青烟的寥寥几根断桩。
撤过351高地时,我远远看见,营首长们正在小路边,列队迎接我们凯旋归来。
我来到营首长的跟前时,营长李庆福竟然向我十分庄重的敬了个军礼,我赶忙向营长敬礼,我俩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猛地,营长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我们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志熙,好样的,你们辛苦了!”我的心感到了一股强大的热流,我也感到了营长在抹他的眼泪。
真的就像流离的孩子回到家,见到亲人一般,泪流满面。
我是回家了,但我很多的兄弟留在了代乃。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通知,要求我连速派人到代乃无名高地东南侧,去辨认烈士遗体。
据打扫战场的兄弟部队称,代乃无名高地上,有2具我们的烈士遗体无法辨别身份。
2位烈士浑身布满弹孔,经过烈日烘烤与晨露,遗体已经严重腐败,导致脸部严重变形,满是伤痕的衣着,已被鲜血浸满浸透,在服装上根本找不到,也看不清能表明其身份的标识了。
我派7班长谭贤荣带一个班去执行这项任务。
在忐忑不安中,终于等来了谭贤荣从电台上的报告:2位烈士是我们连的张国华和伍强。
当我听到两人名字时,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突然象被雷击了一样,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数秒钟后,我清醒过来,22日晚是我安排他们2人,在代乃无名高地的东南侧突出部位担任潜伏哨的。
后来,由于战斗频繁,竟把这事给忘了,就再也没有收回来。
正是他们2人在那个位置上,两次把越军偷袭的信息及时用枪声告诉了我们,才使我们有了反应的时间,从而击退了越军的偷袭。
当时,我怎么就没有让他们及时撤回阵地上来呢?几天以来,我怎么就没想起他们呢?
我的脑子里一直闪现着22日晚,他们2人分别手持56式班用轻机枪和69式40火箭筒,站在我的面前请战的情景。
我想,要是我不安排他们前出潜伏,他们的牺牲就可以避免;要是我早点命令他们撤回高地,也可以避免牺牲;要是……
我沉闷着接连抽了几支烟,以至于谭贤荣还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我被心理巨大内疚与自责吞噬着。
这种内疚与自责,像阴霾一样,始终笼罩在我心头,直至现在,也许还会伴随我终生。
网上有人说,代乃血战是一场180人对2500人的背水一战。
谢志熙老兵说,这种说法不准确。
越军316A师148团近2500余人 ,是否都投入了进攻代乃无名高地,不能肯定。
而我们除了前线接敌的116团6连(加强了5连一个排),117团2连,和后来替换的117团4连,参与代乃战斗的,还有支援的116团的二营属炮连、团属100炮连,更有39师炮兵团的榴弹炮营、火箭炮营。
谢老兵作为负责炮火支援、阵地指挥的代理连长,深知仅凭两个连的轻重武器火力,根本抵挡不住越军的轮番进攻,所以他记住了每一个部队的贡献。
时隔多年,这次回看我们编辑的故事,他说,“再看到这些熟悉文字,不禁又把我的思绪拉回到45年前的血腥战场,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
在回忆里,他还清晰地记录了一个又一个战友的名字,记得他们说过的话,受伤的位置。
就连不熟悉的新兵或者兄弟连队,凡是在阵地上牺牲的战友,他都觉得有义务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记录姓名。
每一个战友牺牲,都像是身上中了一枚弹片,有切肤之痛。
遗忘只会让伤痛越扎越深。唯有更多地记录他们,认可他们的英勇和牺牲,才可以抚慰这种伤痛。

编辑:思聪 霞姐

图片来源:谢志熙提供,部分来源于网络

真实战争故事
记录战争下的人生,为国家留史,为民族留记,为烈士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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