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霞姐。
昨晚去看了电影《里斯本丸沉没》,这真是我看过最好的国产纪录片了。
赶紧写稿安利大家去看,特别是咱们的老读者们。
喜欢我们故事的朋友,一定会喜欢这部片子。
背景是战争、灾难,但讨论的是人性,是善良,是那跨越国界的亲情、爱情和战友情。
朋友们不用担心不知道“里斯本丸”是什么,看不懂。
导演组在伦敦街头一个个问:“你知道里斯本丸号吗?”
回答都是:“不知道!”
一个小孩还好奇的问:“你们为什么要找一艘船呢?”
是呀,找它干什么呢?都过去八十年了。
而方励用了8年时间,近乎倾家荡产,三年每年卖一套房子来做这件事。
只要你去看完全片,心中一定会有答案。
2014年,电影《后会无期》在东极岛开拍,剧组人员偶然间听当地渔民说起一段往事,附近有一艘二战的沉船。
导演韩寒将沉船写进歌词,就是那句广为流传的:“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
制片人方励的好奇心也被勾起。
方励作为劳雷影业的老板,似乎是电影圈内人。其实,他更大的产业不是电影,而是劳雷工业。
那是一家专注于地球物理勘探及海洋科学调查的公司。也就是说论找船,方励是专业,比他做电影更专业。
听说海底有沉船,方励随即率领海洋科技团队在2016年展开了勘测工作。
根据日军记录的地理坐标,搜寻后没有找到沉船踪迹。
方励扩大搜索范围,最终确定真实的沉船位置坐标「30°13'44.42"N 122°45'31.14"E」。
这个坐标,和日本军方记录的坐标相差了整整36公里。
通过科学手段,方励第一次“触摸”到了这艘沉船。
“当时,我感到800多个冤魂就躺在我脚下30米的海底,可世人竟然都不知道,这太不应该了。”
找到沉船,方励很想知道,跟这艘船有关的人都怎样了,他们在82年前都经历了什么。
这,便是电影纪录片《里斯本丸沉没》缘起。
方励最开始只是想做个纪录片,预计花个半把年时间够了,没想到随着对这段历史了解增多,见到亲历者和后人,他就决定用电影来呈现。
成本是无数倍的放大,方励也知道这个片子估计得赔钱,他没找投资,自己出钱拍。
他也没想到,这个片子用了8年,期间他不得不卖掉三套房子,现在靠租房生活。
但在谈到这部片子时,方励不止一次表示,这是自己一生中做过最重要的事,从未后悔过。
他说,“我认真想过,我不干谁干?懂得海底成像搜索调查又懂电影的人,除了我没别人了。虽然我没有做过纪录电影,至少沾边,知道影像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一直对自己说,活该你干,不干你就是历史罪人。”
我在坚持不下去时也常常会对自己说类似的话,所以我把这当成是理想主义者对自己的pua。
回到电影本身,“里斯本丸”原是日本的一艘货船,建造于1920年,长135.64米,排水量7053吨。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里斯本丸”被日军征用,为日军运送士兵、军用物资和战俘。
1941年圣诞香港沦陷,驻港英军部队被日军俘虏。
次年9月,日军押送1816名战俘乘坐“里斯本丸”号赴日,说要送他们去建设一个美丽的国家。
战俘被安置在三个狭窄的船舱内,他们只能肩并肩挤坐在一起,如果有人想躺下,只能把脚搭在别人身上。
拥挤,闷热,许多战俘得了痢疾,第二天就引发疫情,船舱里污浊的空气令人无法呼吸,“里斯本丸”宛如一座浮动的地狱。
航行的前四天还算顺利,天气晴好,海面上波澜不兴。直到9月30日晚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改变了“里斯本丸”的命运。
9月30日晚上8点,暴雨突降,海面上浊浪排空,能见度非常差。
船长经田茂由于持续高烧不能驾船,当时驾船的是二等运输兵荒木要。为了避免撞上近海的暗礁,经田茂下令将船开到外海航行,等次日涨潮再重新靠近海岸航行。
就这样,“里斯本丸”不但驶出日本护航舰的保护圈,而且遇到了正在这一带巡逻的美军潜艇“鲈鱼”号。
“鲈鱼”号隶属于美国太平洋舰队第81分队,由美军上尉麦克雷格指挥,属于“小鲨鱼”级别潜艇。
10月1日凌晨4点,船长麦克雷格发现了“里斯本丸”,由于日军未悬挂运输战俘的标志,这看起来就是一条战船。
麦克船长指挥潜艇悄悄靠近,与目标平行前进,准备占据有利位置,发动攻击。
清晨6点多,“里斯本丸”突然调转50度,改变了航向准备离开。
此时,“鲈鱼”号的攻击位置不佳,但是为了不让“里斯本丸”跑了,麦克雷格下潜后,准备攻击。
7点4分,“鲈鱼”号在距“里斯本丸”3000米的地方发射了3枚鱼雷。不过,这3枚鱼雷有的没打中,有的没有爆炸,直到第4枚鱼雷才击中“里斯本丸”机舱室右舷。
2分10秒后,一声巨响传来,“里斯本丸”右舷推进器被击中,海水立即涌入机舱室。
不久,锅炉室、煤库和关押着战俘的三号船舱相继进水。
“鲈鱼”号本想乘胜追击,又发射了两枚鱼雷,未能击中,很快,一架日军轻型轰炸机飞来,向潜艇周围投下3枚深水炸弹。
“鲈鱼”号立刻潜入100英尺的海下,躲了起来。
出事后,日本军舰和飞机一直在附近海域巡逻。“鲈鱼”号不得不收回潜望镜,潜入深海,当天晚上7点5分,它才从这片海域撤走。
麦克雷格在当天的航海日志上写道:“估计敌舰沉没。”
不过,“里斯本丸”并没有立即沉没,而是开启了一场残酷的海上杀戮。
“里斯本丸”中弹后,日军停止向战俘们供应食物、水和照明。
战俘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在黑暗中度日如年。
船舱中,空气污浊,闷热难耐,许多患病的战俘呼吸困难,他们多次要求到甲板上透透气,都被日军拒绝了。
为了能保持联络,三个船舱的战俘们用“摩尔斯电码”敲击管道,互相传递着信息。
通过密码,第一、二号船舱的战俘得知三号船舱已经进水,里面的战俘们正在人工操作水泵往外排水。
但是人工水泵收效甚微,海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入船舱。
当天下午,日本海军驱逐舰赶来救援。如何处理船上战俘,船长经田茂和主管战俘押运的少尉和田秀男发生了争执。
和田秀男怕战俘们趁乱发生暴乱,主张将他们全部杀掉。经田茂则坚持表示:“战俘必须安全送到,这是我的任务。”
下午5点,“里斯本丸”上搭载的700多名日本兵被转移走。
6点左右,日本军官在“里斯本丸”上开会决定,将已经失去独立航行能力的“里斯本丸”拖到浅水区。
为了防止战俘发生暴乱,他们决定用木条将舱口钉死。
当战俘们发现日本兵在用木条钉死舱口,阵脚大乱。
英军斯图尔特上校立即表示,至少少钉一根木条,以便能让船舱中有一点空气流通,但是战俘们提出的小小请求也被日军拒绝了。
晚上9点左右,船上所有舱口都被日军用木条死死压住,蒙上防水布,并用绳索牢牢绑住。
战俘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中,度过了恐怖和绝望的一夜。
10月2日拂晓,眼看大限将至,私藏了一把小刀的上尉,在大家的帮助下割开篷布,撬开木条,打开了舱门。
当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斯图尔特上校找出会日语的波特中尉,让他先爬出去跟日军谈判,请求他们把战俘放出来。
现实击碎了他们的幻想,甲板上日军留下一队死士,见两人出来后,不由分说地开了枪,波特当场被打死。
2018年10月,方励找到了中尉的儿子,他只知道父亲遇难,生平第一次从中国人口中知道了父亲的死因,才知道父亲曾经为英军战俘做出的贡献。
谈判不可能了,其他战俘组成敢死队,冲了出去。
第一批被日本守卫打死,第二批打死了日本守卫。
随后,一、二号船舱的战俘们从舱口蜂拥而出。
但危急时刻,三号船舱唯一通向舱口的梯子断了,里面轮番奋力泵水的战俘早已精疲力竭,全部沉入船底。
幸存者告诉方励,“里斯本丸”号沉没时,听到里面传来战友最后的歌声。
就像斯图尔特上校告诉大家的那样,死,也要死得像英国人。
逃到甲板上的战俘与日本兵厮杀起来,战俘们纷纷跳入大海。
附近救援船上的日军开始向海中的战俘们疯狂扫射,有的英军战俘好不容易爬上日本船垂下的绳索,又被船上日军野蛮地踢了下去。
他们在恼羞成怒后想要将战俘全部灭口,嫁祸给盟军,毕竟是美国人击沉了“里斯本丸”。
无数战俘就这样惨死在大海中,周围的海水都被鲜血染红。
纪录片组找到幸存者的回忆录,将他们在这个场景描写战友的部分呈现出来。
小小的细节,真的太打动我了,那是他们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幕,好在有人记得。
就在英军战俘们走投无路之际,中国渔民出现了。
船难当日,正值东风涨潮,沉船中大量五颜六色的布匹,随着潮水涌向庙子湖岛、青浜岛一带。
当地渔民登高望远,这才发现有船难,当即倾岛而出,划着各自家里的渔船,前往船难方向救人。
常年在海上出生入死的渔民有一个朴素的信条,有人落水必须施以援手,不管是黑眼睛、蓝眼睛,都是一条命,只要掉到海里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附近渔民都驾着自家的小船参与到救人的队伍中。
落水的战俘们有的抱着漂浮物随波逐流,有的在海浪中拼命挣扎,有的好不容易接近附近的岩石,又被大浪卷入海中,眼看命在顷刻。
那时候,不管谁能拉他上船,都是天使。
渔民们驾驶的是普通小木船,每条船只能容纳几个人。落水英俘的表现,给渔民们留下深刻印象。
许多参与救人的老人回忆,“外国人很硬气,救的时候,叫他上3个就是3个,没有发生争抢的情况。”
大家都知道,晚一点上船可能就是死。
有的渔民连救3船,有的渔民上午10点出发,深夜12点才返回,只为能找到更多的落难者。
据事后统计,参与救援的渔民共有198人,他们出动了46条船,从茫茫大海上搜寻救回英军战俘384人。
中国渔民的出现,不仅直接救下了300多条人命,更重要的是,他们打乱了日军的屠杀计划。
日军意识到,四面八方都是渔船,他们不可能再将战俘全部沉到海底,只好被迫开始捞人。
这也是让更多英国战俘因此幸存下来,而不至于全军覆没的重要原因。
被救上岸的英国战俘,有的被安置在庙宇中,有的被渔民安置在家里过夜。
他们中有人略通中文,在纸上写下“香港英国人”几个字,渔民们才知道对方是盟军。
战俘们大多只穿着短裤背心,有的甚至赤身裸体,他们在海水中苦苦挣扎了几个小时,体力早已消耗殆尽。
岛上渔民虽然生活困苦,有的拿出衣服给英俘穿,有的拿出番薯、鱼干和米粥给他们吃。
渔民们彻夜未眠,商量着该如何把战俘们转运出岛。
然而第二天清晨,日军的5艘军舰便已包围了庙子湖岛和青浜岛。
面对荷枪实弹的日军,为避免日军屠戮渔村,刚救上岸的英国军人纷纷主动出来投降,重回日军的魔笼。
日军搜遍岛上的每一个角落,没发现藏匿的战俘,没有伤害渔民走了。
谁也没有想到,竟有三名英军战俘被一户渔民藏了起来。
渔民当然知道藏匿英军可能带来的灾难,但他们做了。他们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基于人性中最朴实的善。
和残暴的日军相比,人格高低立下。
两个月,这三名英国战俘出现在重庆英国大使馆,他们通过广播公布了“里斯本丸”沉没的真相,揭露日军的丑恶罪行。
三名战俘千里大护送涉及到很多人,堪称抗战史上的奇迹,那又是一个长故事了。
纪录片的背景就是基于这个历史事件展开。
在西方关于二战的研究、电影和书籍汗牛充栋,可知道“里斯本丸”沉船事件的人却寥寥无几。
人们有意无意淡忘这件事,这艘船,这段历史。
背后的原因是复杂的,“里斯本丸”是艘日本商船,被日军征用,击沉它的是美军,沉没在中国领海被中国渔民救援,遇难者又都是英军战俘。
没有人讲述,历史的真相就无法揭开,而要对历史还原,最好的就是物证、人证俱在。
现在,方励尽管只是出于好奇,找到了物证“里斯本丸”沉船。
但作为天选之人,他是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好奇心,命运之绳会指引着你一步步走进历史的深渊,不能自拨。
寻找人证方励用了更长时间,甚至不得不自掏腰包,花费巨资在英国的报纸打整版的广告。
为什么选择报纸,因为亲历者二代也都七八十岁,他们看报纸、广播。
功夫不负有心人,方励找到300多位二代,以及3位事件亲历者。
方励与幸存者威廉·班尼菲尔德
三个百岁老人的回忆和讲述,有很多触动人心的话,对战友的思念,对战争的反思。
希望大家能去电影院看。
就在方励采访完一两年后,三个老人都相继离世,没能等到电影上映。
让我意外的是,方励还通过私家侦探,找到了“里斯本丸”船长经田茂的儿子和女儿。
主管战俘押运的少尉和田秀男战后审判前就死了,只剩下经田茂这个平民船长接受审判,被判处7年刑期。
经田茂回到家后,从不和儿女说当年的事。
看到方励带来的庭审记录,他们的儿女都很惊讶,才回想起父亲生前长期的沉默、大量的抽烟,郁郁而终。
他,没有走出“里斯本丸”号。
没有走出来的,还有“鲈鱼号”潜艇上的美国士兵们。
潜艇机械师得知击中的“里斯本丸”上有这么多英国人死去,心理无法承受,选择退役。
在战后的生活中,他始终无法和自己和解。多年后他去参加幸存者的聚会时,当场跪下,表达歉意。
活下来的人,不管哪一方,早已都不是他们自己了。
他们大多不愿回忆这段惨痛的经历,或多或少都有战后创伤。
很多人只能靠遗忘活着。
我们一直在说,战争影响的不是一代人,而是几代人。
生在和平年代的人,很难想象,战争带给一个家庭多么沉重的创伤。
828位遇难英军的背后,是同等数量的家庭的悲剧,方励至少采访了100个家庭。
有个80多岁的奶奶在接受采访时,一直抱着一个洋娃娃,那是她父亲被俘前从香港给她寄去的礼物。
她说,没有父亲的童年,她就抱着洋娃娃度过,她想,父亲应该是很爱他的吧。
她父亲的墓碑上只有一句话“我们推测他在战争中死在了中国东海。”
纪录片中,让方励情绪失控,也让我失控的是一封战地家书。
那是一个遇难英军在登上“里斯本丸”前,给家里5岁的弟弟写了一封信。
信不长,就是让弟弟将来要爱护爸爸妈妈,说他们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了。
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种嘱托太过沉重了。
弟弟一直带着这封信长大,直到成年,成家。现在弟弟也已经走了,他的孩子们保留了这封信,延续着这份沉痛的爱。
这样感人的亲情故事,充满了纪录片的后半部分,大家去看后感触更深,一定会更加珍惜眼前人。
方励接受采访时说,以后会出另外一个网络版本,几十个小时的,供人点播纪念。
理想主义也好,冥冥中注定也罢,面对这些遇难者的后人,方励后来突然觉得,跟自己的个人经历有关。
方励的奶奶苏晓卿,因不被爷爷家族所容,回扬州投江自杀了。方励的父亲为此寻找亲妈95年,他一辈子不原谅自己的父亲。
这种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方励从小就从父亲身上知道。
于是,方励发出通告,不计成本邀请所有遇难者的直系儿女,报名参加“Say Goodbye to Dad”活动。
2019年10月20日,14位遇难者后人来到“里斯本丸”沉没的海域,举行了一个告别安息仪式。
祈祷词中有这么一句话:“他们永远不会老去,徒留我们日渐衰老。他们永不为耄耋所难,永不为残年所累,在每一个日出日落的时刻,我们永远铭记他们……”
这可能就是找寻的意义。
方励参加访谈的时候说:“我根本就没在乎这片子多少票房,我在乎的是生命的延展,它存在的价值不仅局限于现在。”
但我还是希望更多人能走进影院,支持这样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因为太多沉没的历史,等待揭开真相。
历史,需要方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