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孟良崮牺牲184名兄弟,粟裕司令给我取了新名 | 请别忘记我45

文摘   历史   2024-04-24 20:17   北京  

大家好,我是霞姐。
上周我们发了抗战老兵冯先泽的口述回忆:
常德保卫战老兵见证实录,殉国团长传话:人在城在,死守常德 
记录真实战争故事这十余年间,是在冯先泽的回忆中,才了解到当时的长官们是如此重视抗战历史的记录,以至于他们对冯先泽的重视程度,超乎了大多的士兵。
冯先泽也完成了长官交给自己的任务,记录下了真实的常德抗战历史。
只是,这些珍贵的史料,又会在哪里被束之高阁。
抗战胜利后,本计划卸甲归田的冯先泽,接到一纸命令,带他的184名湘西抗日敢死队去南京受赏。
这一去,他们就再也回不去。

飞机快到南京上空时,我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元全部发到兄弟们手中,让他们好好在南京玩个痛快。

没想到,飞机抵达南京飞机场,迎接我们的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宪兵队。

我们下飞机后,就被带到离南京还有三四里的地方住下来,不许外出,每日都由宪兵送饭送菜。

战友们都非常气愤,后悔不来南京就好了。

但现在走也走不了,只能向宪兵队的负责人提议,让我出去给大家买些日常用品,还有烟、酒之类的物资。

宪兵队同意后,我第一次前往南京城。

由此改变了命运。

在南京城的街道上,有的胡同口贴着一些标语,什么“反对内战”“打倒蒋家王朝”“共产党万岁”等口号。

我把几张传单带回了宿舍,战友们看过后,都觉得非常的新鲜,这些年我们都在湘西抗日,从没有听说过共产党。

王连长、宋排长,还有几个老兵看后说,共产党是有的,他们还跟共产党的军队打过仗呢。

第二次进南京城采购物资,我就被一个头戴礼帽的人请进茶馆。这人说他姓夏,让我叫他夏先生。

他说我们在湘西英勇抗日的事迹,南京报纸都刊登了,大家都欢迎我们的到来。

我说我们已经来了十多天,现在被软禁在南京城外,他听后非常的气愤,也骂老蒋不是东西。

简单说了几句,一杯茶的功夫,临别时他握着我的手说:“今后交个朋友。”

当时也没多想,就算是南京多了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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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后,觉得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从宪兵队队长那里打听到,之前国民党驻湘西桃源办事处的汀主任,是南京的一行署专员,可以去找找这个汀主任。

于是,三进南京城,专门找汀主任。

我没吃早饭,很早就在南京政府的门口,等候汀主任的到来。

八点多种,汀主任从一辆小汽车上下来,他好奇问:“你们什么时候到南京来的?”

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把我领进办公室后,听完我的汇报,又安抚我说,政府正在为我们赶做军装,等新军装做好后再露面,不然有损政府和国军的形象。

说完,他拿点钱给我,要我快去吃早餐,他会很快把事情办好的。

出了汀主任办公室,想在南京城到处看一下,意外碰见我的家乡人唐春湖,他热情邀请我去他家坐坐。

唐老乡在南京街上做点小生意,去了他家才知道,我家托人来过信,要他帮忙寻找我,说这几年为了找我,我父母到处托人,求神拜佛的。

他让我写一封信给他,到时候他托人带回家,好使家人放心。

吃了午饭,我离开了老乡的家,出门不远就碰到了老夏。

老夏把我请进一个偏僻的茶馆,这次进行长时间闲谈。

谈局势,谈共产党是一个怎样的党,谈共产党的军队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我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老夏耐心给我解释。

他说共产党是民心所向,只有推翻蒋家王朝,才能建设一个穷人当家作主的新中国。只有相信共产党,中国才能走向光明。

这次告别时,老夏塞给我一些关于共产党宣传的油印资料,让我带回去和大家一起悄悄学习。

从湘西组建抗日敢死队起,大家都称我为大哥,有事都是听大哥的,但这个是掉脑袋的事,我要不要带着兄弟们一起?

回到部队,我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找了王侠军、朱秀山、革星科、葛林、葛海几个比较稳妥的。

我按老夏的精神传达,先引导他们几个学习,再让他们回去引导其他人学习。

王侠军和朱秀山是国民党军队的老干部,当初也是自愿加入国民党,其他战友都是抓的壮丁。

我最担心的是他们告密。

一段时间秘密学习后,弟兄都说,永远跟着大哥,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侠军、朱秀山也主动找我说,只有跟共产党走,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究竟怎样跟共产党走,我也搞不清。

最后还是葛林、葛海两兄说出了一句话,谁打死一个共军,我们有权枪毙他,包括连长和大哥在内。

一条没有文字的秘密纪律就在我们敢死队队员心中形成了。

过了几天,宪兵队把我们带到一个大洗澡堂。

我们二十多天没有洗澡了,大家很开心,对那些在湘西安家战士开玩笑说:“你们洗完澡后,就可以回湘西跟媳妇睡觉。”

洗完澡,从内到外,全部换上国军的服装,大家都认为蒋总统会给我们授奖了。

到了下午,汀主任来了,给我们每个人发一步枪,正副连长各佩戴一只大匣子枪。

汀主任说,被子、四箱子弹都在车上面,让我们上车去镇江码头。

兄弟们穿上新军装,个个容光焕发,都说总算苍天有眼了。

而我现在心情却很复杂。

汀主任走的时候给了我两天伙食费,让我赶紧把报表搞出来,让司务长到他那里领取伙食。

我们回到镇江码头后,我把连、排长都叫来开会,自从三排长牺牲后,就没有考虑到建制。

大家讨论后,我们湘西来的这184个人,共分三排,一排长革星科,二排长葛氏兄弟,三排长是姓孟的担任(我记不住名字)。

第二天我就把报表送到汀主任那里,他看后说:“一次只能领十天的伙食费。”

从那时候起,我担任着司务长,跑遍南京的街头巷尾,尽可能让战士们过上好的生活。

一次在集市上买菜时,正好碰见了老夏,他问我现在怎样?

我说经费卡的紧,日子很不好过。

不久,老夏就组织一些群众,以春季慰问的名义,备了一些肉、酒等物资来慰问我们。

老夏要我一定掌握好每个人的心理状态,不能出什么乱子。

我让他放心。

74师师长张灵甫

等过完了春节,汀主任领着74师的师长张灵甫来到了镇江码头。

张师长和我们一一握手后,夸赞我们在湘西时没有政府的支援,也坚持消灭鬼子,民族精神可贵,是全中国人民的榜样。

张师长又说,现在蒋总统决定把我们交给他,随他的部队北上,等遇到王耀武军长后,会把我们还给王军长。

他特别交代我们,等南京政府检阅时,队形一定要整齐。

我们之前在湘西只顾打日本鬼子,从未训练队形,听张师长这一说,我们也开始出早操,专门训练队形。

期间,老夏经常带领几个地下党组织的人来部队看望,并向我提一要求,要派一个人进入我们连队。

我拒绝了,来一个陌生人,这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过了一个多星期,74师来了一个刘团长,带着四辆卡车来了。

他把我们领到南京的一个军需仓库,给我们配装备。正副连长佩手枪外,其余战友一律配冲锋枪,再另加十把轻机枪,全是美式装备。

把子弹都装满,每个人还挂了四颗手榴弹,很快打好军被,头戴一顶盔,每人还带一块雨布夹在军被上。

军用锅也配了两口,由年轻的战士背着。

手拿捷克轻机枪的士兵

一声长哨,我们整齐出现在南京政府的门前,每个人都想能见到蒋总统了,结果是由张灵甫师长领着一些高级官员检阅我们。

我站在队伍的中间,许多学生、人民群众都来观看我们的检阅,还有许多的新闻记者不断拍照。

张师长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去年报纸上登出的独立在湘西抗日的部队,今天回到了南京,他将要带领我们去剿灭共匪,使人民安居乐业。

见有记者要采访我们,被师长拒绝了。

检阅完毕后,刘团长把我们送回了镇江码头。

几天后,老夏和几个地下党组织的人来到了码头慰问,借机告诉我部队很快就要出发,让我一定要小心谨慎。

老夏说莫看才184人,人数少,到时候能起到一团一师都完成不了的作用。

老夏交代,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人跟我联系的。

1947年2月中旬,我们随同部队一起向北进发。

3月抵达涟水,部队突然停止前进,说有股江匪向我们而来,张灵甫师长很快布下一个大网,命令刘团长派一个参谋和我们连队一起去扎口袋。

大家到达制高点隐蔽好后,参谋说没有听到指挥部的枪声,任何人不许暴露,否则就地枪决。

很快,西南枪声大作,正在激战,我们没有命令岿然不动。

直到参谋看到指挥的信号弹,才命令我们出击封锁出口。

我们站起来往下看时,哪里是什么江匪,都是共军兄弟,王连长一声令下“不准伤人,只朝天放炮,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参谋见状就奔连长而去,拉扯起来,连长周围的士兵也不甘示弱,随手缴了参谋的枪,把参谋推了大概十米远。

参谋准备开枪,革星科排长一怒之下,端起轻机枪一梭子弹结果他性命。

参谋死了,不好交差。

我们商议后派十多个战士下山,拖一些共军的尸体放上峡谷。有共军战士来抢占山头,看到我们举动,也立即退下山头。

有的战友见状,提出要不现在起义,直接随解放军走。

最后我们几个商议,决定不起义,还没得到老夏的指示。

王连长说,有事归他担,命令士兵扎好一副担架,把参谋尸体抬进团部。

部队写的战报,我也写了“X参谋阵亡”。

张师长亲自来看了参谋的尸体和伤口,也没有追究责任。

以为这事就过了,没想到是个大隐患。
部队继续向北进发,快到孟良崮时,几个家在这里的战士们活跃起来,抗战离家多年,终于回家了。

我答应他们,一定会找机会,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到达孟良崮时,部队接到上级的命令,就地休整,做好战斗准备,拦截解放军的南下部队。

张师长来到我们连,下令将我们调为直属连,由师部直接管辖。

我们刚到师部,王连长和朱副连长就被调走,张师长突然对我连实行大改组。

调师部的执法队长孟宪塘带领十二人进入我连,连长由孟宪塘自己担任,副连长、下属各排长、各班长都由他们担任。

我仍然任司务长和文书上士,弟兄沉不住气,总是找我抱怨。

我耐心劝大家不要冲动,因为我已得到确切消息,调走的王连长、朱副连长已被悄悄枪决了。

参谋之死的隐患还未消除。

随后,部队在孟良崮修筑防御工事,阻止共军南下。

我们构筑工事的位置,就在离师部几十米远的地方,师部送来一个大帐篷,搭好帐篷后,上面杵上一杆国民党党旗。

张师长身边副官姓吴,他也经常到我们那里来帮忙。

一天,吴副官叫我到师部去,张师长让我和朱处长一起去采购生活物资,说我是老司务长,有经验,物资越多越好,可以分到各旅团去。

第二天一早,我随同朱处长一道坐汽车去镇上采购物资,司机姓汤,三十来岁人,少言寡语,随行还有两个士兵。

汽车行走几十里停下,是一条小街,多数是木柴屋和土砖结构,显得非常的破旧,有处还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国民党办事处”。

那天正逢赶集,我们不管什么菜,都往车上收,刚好收上一半,一个头戴礼帽,身穿一件破旧长褂的人走过来。

他个头比较高,大约在50岁左右,提着一篮鸡蛋说:“你们要鸡蛋吗?”

我说要。

付结他的钱后,他说他那里还有。

朱处长让我去把鸡蛋都买下来,我跟他走着时,他问:“你是从南京来的冯事务长吗?”

原来这人是胶东地下党组织的,姓宋,是我们现在的联络人。

我心里很激动,是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我提着鸡蛋来时,物资已装好上车,朱处长说想要喝茶,他进了茶馆,我们等了会后,一起回到师部。

第二次外出采购,朱处长有事,就派吴副官随行,我在连上调了两个士兵,坐上汤司机汽车前往。

在街上停下,蔬菜没有赶集那么多,又见到了老宋。在他热心帮助下,还去乡下买了两头猪。

我告诉老宋,我们有七八个战士的家就在附近一二十里地,请他想办法安排一下,让他们的家人来这里见个面。

老宋答应了,说现在各旅团都在这里采购物资,让我多加小心,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派人保护我。

在老宋的帮助下,每次采买都基本完成任务,张师长也越来越看中我。

有次老宋告诉我解放军正在调集兵力包围孟良崮,他让我把消息设法转告给张灵甫师长,看看师长反应。

我回去转告师长后,师长开始还不相信,过了几天,才从情报处得知是真的。

不久,张师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以后以收购生活物资的名义,多去侦察敌人的动向。

师长说,我上次提供的情报,情报处根本就不知道,让我放心弄,直接向他汇报,在安全方面会暗中派人保护我。

后面两次外出采购,在老宋的安排下,我连的8名士兵分批见到他们的家人。

只有一个士兵的家人没有见到,老宋说他们一家人都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给炸了。

老宋还告诉我,说我们已经被解放军包围了,他跟解放军独立团的政委联系后,只留下一大块空间给我们自由出入,便于与我联系。

老宋还透露,有一个同志在张灵甫身边多年,要我好好配合他的工作,争取内部瓦解,后面的战争越少响枪炮越好。

老宋还为我安排了另外一件事,说朱处长经常到茶馆喝茶,他们会设法将朱处长打成重伤,由我来取代朱处长的位置。

孟良崮战役示意图

我把消息传递给张师长后,他让我们不要怕,说他已电告南京,南京送来20门美制小钢炮,200发炮弹,还决定调黄百韬的部队对包围的部队进行围剿。

部队里战前的气氛愈发浓重,张师长说要对我们进行实弹打靶训练。

我要革星科告诉每一个战士,一定要打出实力,让孟连长带来的人威风扫地。

果然,我们战士个个射击优秀,获得了师部的一致好评。

战士们也开始在孟连长面前吹牛,说:“我们的司务长不管什么枪支,都是百发百中。”

这话显然也传到张师长耳朵。

有空他也会找我一起闲聊,聊聊曾经怎么打鬼子,也讲到我写的常德抗战和湘西抗战两部抗战史实。

张师长听后肯定我,说我有军事才能,又有文化,等打完这一仗后,一定要把我送到黄埔军校深造,将来成为党国的栋梁。

有一天,张师长带队视察阵地回来,快到师部时,他突然对我说:“都说你枪法好,你给我露一手,让大家见识见识。”

周围的战士们听闻也在喝彩。

张师长到处在找目标,随手指着我们住的帐篷上杵的党旗说:“就那,看你能否打中旗杆。”

当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从革星科排长手中接过轻机枪,一梭子弹,枪声一响,旗子应声倒下。

蔡仁杰副师长见状很生气,说,抓起来马上枪毙。

张师长却把手一挥,说这不怪他,这是天意。

回到师部后,张师长在师部的后面杵了一根和旗杆大小一样的树枝,下令只要谁打中,就是一根金条,结果好多人都试了一回,没有打中的。

但从那时候起,张师长都是忧心忡忡。

到了四五月间的雨季,天气变化无常。

有时太阳晒得喘不过气来,有时天气突然起云,大雨倾盆而下,搞得战壕变为水沟,战士们身上没有一件干纱。

一些生活物资被解放军截断送不进来,医疗药品也紧缺,许多的战士中暑,得病或高烧。

张师长把我叫去,要我去弄些生活物资和一些药品回来。

我再次来到小茅街,一下车,就遇到老宋,他让我们马上去见独立团的政委,已经来两天了。

同时,老宋还告诉我,张小甫和朱处长两个昨晚被女游击战士揍了半死,正躺在妓院里,要我带几个战士抬走。

我安排战士把二人先送回去,随老宋来到了一间小茅屋内,政委起身握着我的手说:“我是解放军独立团的,我姓郑(培民)。”

郑政委介绍完,说相信我能策反张灵甫投降,万一做不到,活捉张灵甫,除掉蒋介石这支王牌军……

他们谈了许多,我最后只说一句话:“为了新中国的明天更美好,我愿牺牲在孟良崮,肝胆相照。”

孟良崮战役中人民向我军炮兵指示方向

回到指挥部后,刚一下车,情报处长和师长就向我走来,问那俩人是怎么搞的?

我说是从妓院把他们俩抬上车,前后事我不知道,张师长自然非常愤怒。

如老宋安排的那样,过了两天,张师长就下令让我代理后勤处长一职,给我一套军官服装、一支德制小手枪。

张师长还交代,20门美制钢炮由卢醒旅长负责,让我抽调十余精明的人,一起学习说明书,然后试射炮弹。

同时派了吴副官和参谋处的小宋,两人都懂英文,教大家看说明书。

射炮训练完毕,师长当着卢旅长的面说,如果旅长不在,炮弹的指挥权归我。

1947年的5月8日,我再次外出采购部队的食物和医药。

车还是由汤司机开到一个秘密地方隐蔽起来,我和四个战士穿上早已准备好的便服,来到一栋小茅屋内。

政委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命令我们撤出这场战斗,因为黄百韬的部队正向我们这里集结,如果内外夹击,将造成不可估量损失。

同时希望我们能炸掉敌人弹药库,在内部制造混乱。

我听后,说军火库不能炸,解放军要取得胜利还需要这一批军火物资。

我建议由独立团组织一支敢死队,选最近的路,直接攻击指挥部,我们从内向外打,迎接敢死队进入我们的战壕后,集中火力攻打指挥部。

大家详细询问着这条路线上的火力配备情况,最后确定该方案切实可行。

我们约定,到时候以左手臂戴白毛巾辨识,以免误伤同志。

到5月12日,吴副官送来一封信,上面写“命令冯光泽同志为最前敌指挥长,我军将士必须服从,一切按你制定方针办”。

落款是总部。

吴副官握着我的手说:“拜托。”

原来,吴副官也是我党安插在张灵甫身边做策反工作的。

到了5月13日清晨,解放军开始佯攻孟良崮。

14日同样进行了一天。

到了5月15日清晨,解放军向孟良崮发动总攻。

枪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我们提前开了餐,老战士都坐着没动筷子。

我开玩笑跟他们说,是不是伙食太差了,做了手势,让他们都迅速离开。

他们离开不久,孟宪塘连长带领几个手下,冲到我跟前说,大战开始了,还有东西不吃的战士?随即命令手下搜,把帐篷内翻个底朝天,把起义用的白毛巾都翻出来。

然后对我说:“我早就怀疑你通共,多次向师长报告,师长说没有证据。”

随即叫人把我绑起来,命令两个士兵看守。

正在这时候,副连长抢起子弹就往战壕里跑去,孟连长也只好跟着去。

我的两个炊事员老杨、老李见状拿起驳壳枪,击毙两看守,给我松了绑。

我也赶紧向战壕走去,孟宪塘看见我,举枪就打,革星科一梭子轻机枪,将其击毙。

一阵抢响后,孟宪塘手下的人全部清除,战友们一齐围了上来,我让他们把白毛巾撕开,每人都系在左手臂上。

我们从内往外打,迎接解放军的先遣部队上山,然后再回头攻打指挥部。

战士们在副连长的带领下,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跳出战壕。

我军向孟良崮急速进军

我和炊事员回到帐篷,穿上张师长送给我那一套军官服装,走出帐篷往指挥所一看,张师长正拿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以便下令警卫连,特务连和所有的机关人员全部集合,尽快剿灭这支部队。

所有人端着冲锋枪向起义战士后边扑去,我看得非常着急,又没有办法直接冲出去。

经过一场恶战后,枪声稍许稀落。

我提着枪走出帐篷,刚准备往指挥部冲,有人过来拖住了我,说:“我姓王,受上级的命令,带领一个排专门保卫你安全。”

不一会儿,红旗杵上了指挥部,有人跑过来说,指挥部已经拿下。

我让大家赶紧向国民党的部队喊话,劝他们投降,并派一部分人抢占军火库,以防被炸掉。

刚布置完毕,独立团团长和政委来到我的跟前,都夸我很有军事才能。

我在俘虏的军官里仔细看了一圈,没看到张师长,赶紧找小吴来问。

小吴说,战斗打响后,张师长让他把旅长以上的军官叫来开会,他刚一跨出办公室,就听到一声枪响,回头一看,张师长自杀了。

蔡仁杰副师长和卢醒旅长先后赶到,看到师长自杀,也拔出手枪自杀身亡。

我又问,那我184位战友呢,为什么没有看到一个?

有人告诉,在刚刚的夹击战中,全都壮烈牺牲了。

我一听,忍不住嚎啕大哭。

从常德抗战到湘西抗日战争,他们一个个非常勇敢,跟我早已是生死兄弟。

明天他们就是堂堂正正的解放军战士,现在却全部倒在了孟良崮。

我顿感四肢无力,大家安慰我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等我缓过来后,团长问我还有什么要求。

我只说了一件事,我非常敬佩张师长,能否给他准备一口棺材妥善安葬。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我和团长、政委他们一道也准备下山,路过战友遗体旁时,团长命令所有的人全体肃立,集体敬了个礼。

到达指挥部时,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老祠堂,上面挂一块木牌,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团”。

老宋跑来和我热情地拥抱,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胜利归来。”

刚休息一会,我配合老宋一起登记团级以上的军官俘虏,写到吴副官和宋参谋时,老宋说,他们还得继续潜伏,写上。

登记完毕后,我把花名册交给政委,政委看后说:“你还有一手好字,真是能文能武。”

这一战,俘虏了三万多人,我们通宵达旦登记花名册。

我们三人换上了解放军的服装后,我让团长安排老李、老杨到部队厨房去帮忙。

他们是我在湘西抗日时候请来的厨师,手艺非常好,这次起义,要不是他们俩反应快,我早在黄泉路上走着了。

在孟良崮过了一段时期,老李和老杨找我,说他们还是想回家,毕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听他们这一说,我也想回家。

去申请后,团长和政委说,他们回家可以,你回家要经总部批准,总部两个司令员还会专程看望你,还要交谈。

团部给老李、老杨发了四块银元,让他们回家了。

分别后,俩人让我以后一定要到桃源、常德作客,那里是我的抗日根据地,我回去也好对战友的家属有个交待。

184名湘西抗日敢死队队员,只剩3人了。

我留下来,也一直没有闲着,先当教官,教战士们学文化,教他们炮弹发射、教射击训练。

一天,政委对我说,今天总部的两个司令员会来看你,要我做一些准备。

那天天气非常好,十点左右两辆吉普车来到了独立团。团长和政委们都在那里迎接,一一握手后,团长把我介绍给两位司令员认识。

一个四川口音,握着我的手说:“我姓陈,叫陈毅。”

一个湖南口音,握着我的手说:“我姓粟,叫粟裕。听说你是湖南湘潭人,那我们就是家乡人。”

团长和政委汇报工作后,我把我的情况也从头到尾给两个司令详细汇报了一遍。

司令听完问我,在湘西写的两部抗日战争史,是用的真名吗?

我说是,并告诉司令,南京政府当时在桃源有一个办事处,一个张干事,一个汀主任,他们非常的了解我,两部都被他们带走了。

陈司令说,关于起义部队在孟良崮胜利的功劳,要全面向党中央作一次汇报,现在重点是讨论一下我的个人安全问题。

最后讨论的结果,派人把我送回湘潭,让我们回去后迅速成立农会和农民武装,为解放战争做出贡献。

粟裕和陈毅在孟良崮战役

午饭后,首长和我一道上山,看望起义烈士,还有其他解放军烈士。

我向两位司令汇报,我从湘西带来的这184位兄弟,如果没遇上夹击战,他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解放军战士。

粟裕司令说:“他们虽然还不是解放军,就称忠勇义士。”

回到独立团后,粟裕司令员举笔题词“忠勇义士,名留青史。粟裕1947年。”

同时,粟裕还提出把我名字改一下,冯光泽改为冯先泽。

团长和政委一听,也都说改一下好。

部队经过休整后,继续南下。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写孟良崮解放战争纪实。

一天,政委把我喊到他们的办公室,说给我拍张照片,存入档案。

拍照穿的衣服是张师长赐给我的那套军官服装,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

过了几天,团里安排6个人送我到南京,然后回老家。

我们七个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才赶两天路,就被黄百韬的部队当散兵收容了。

大概20天左右,我们被换上国民党军装,一起送往南京。

下车一看,就是我原先驻的镇江码头。

当天晚上,老夏就带人找到了我。

说今晚你们必须离开,南京行署的汀主任和张干事认识你,他们已经知道你孟良崮起义的事,不杀你祭典张灵甫,老蒋死不瞑目。

在老夏的安排下,当天晚上我就脱离了部队,转到熟人家里住了一个礼拜,然后在同志们的帮助下,一路辗转回到了离别五年的家。

回来一看,外界闹解放、斗地主、分田热火朝天,我们这里还是冷冷静静的。

于是我就找到猎枪手刘术明兄,五猛子冯国志,地下党员贺介等一些穷人成立了农会农民武装,轰轰烈烈闹革命,为家乡也迎接了解放。

家乡解放后,我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发动生产,让家乡人民过上好日子。

晚年的冯先泽

1962年,我为上春大队的大队长,一天,大队来了两个解放军同志,说他们是粟裕司令员办公室的秘书,来接我到北京。

我这才知道,我离开孟良崮不久,老宋就遭到特务暗杀,家属也都转移走了。

直到最近才找到老宋的夫人,挖出老宋当年藏在地底下的重要文件,我的档案也才解密。

我们大队几个负责人听闻,都劝我赶紧去北京见首长。但我想了想,现在大队人民生活很艰难,我去见首长总得有些成绩才好,就准备过两年再去。

后来,因为特殊时期的原因,我一直没去成北京。但我也不后悔,我多次出席县、市、省的劳模大会。

期间,还受到了省委书记华国锋的单独接见,他得知我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经历,说我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兵,只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关于冯先泽孟良崮起义,目前没有查到任何公开档案记录,我特别和老兵儿子冯天虎打了电话。

冯天虎说,父亲为此写了很多本笔记,后来接二连三的运动,就把各种纪念品、笔记本、照片都毁掉了。

大概是2009年,父亲已经卧病在床,尊从父亲的心愿,他利用田间劳作之余,认真听父亲口述,边听边记,先后记满了十多个笔记本。

到2011年2月1日,老兵冯先泽离世,享年90岁。

他有三个遗愿:一愿子辈取我档案;二愿子辈还原历史,完我心愿;三愿盛世太平,永无战乱。

冯天虎很希望父亲的经历能被更多人知道,他说父亲只是一个普通老兵,不管别人认不认可他,只求自己尽一个做儿子的责任。

因为父亲曾经跟他说过:“我把一切贡献给党和祖国,一辈子没有给后人留下什么,只有历史,请后人理解。”

但真实的历史到底如何?我们也许永远都无法知晓了。

编辑:霞姐

图片来源于作者、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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