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霞姐。
今天的故事有老朋友可能会似曾相识。
刚刊发的时候,朋友就担心会不会涉及到泄密。
亲历者是我们的老朋友潘怀英,他写这个故事也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分享出来。
这是一个29岁云南女孩的故事,她曾卧底金三角,服务于四个国家,在援老抗美时期立下大功。
她中国的档案代号——“9号”。
我第一次见到尹郁,是在一场中国与老挝的秘密会议上。
会议的头一晚,天黑沉沉,风雨交加。
我们接到情报,有敌特混入了老挝方面的警卫连,想刺探两国会谈内容。
本就不安的雨夜,气氛更加紧张了。
连长神情严的说,我们先遣连牺牲是小,完不成任务才是大事。
“你们给我盯紧每一个进会场的人,重点是老挝军方的人,多动脑筋,仔细观察,不放走任何一个可疑人。”
我当即向连长保证,一定百倍警惕,决不能让敌特从我眼皮底下溜走。
那是 1968 年,我18岁,还是个新兵。
这个秘密会议,是为了我军能够顺利通过美国占领的敌占区,前往老挝抗击美帝。
中、老双方均有重要领导出席,老挝人民军会进行敌情通报,决定我们先遣连得前进路线,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何识破并抓获这个敌特,我整整想了一个晚上。
上午 8 时 30 分,离会谈还有半小时,我警惕注视着会场周围。
一个女兵端着盘子,提着茶壶要进入会场。
女兵身材苗条。不知是不是我太紧张,发现她的军装没扎进腰内,帽檐压得也有些低,似乎怕人看她。
有情况!
我跑去报告了连长。
女兵从会议室出来了,连长和老挝情报员已经在路口等着她。
果然,会议室的桌下,多出了一枚窃听器。
女兵被带进一间草屋,中、老双方的情报员都已经坐下,等着突击审讯。
我站在她后面,负责押解。
女兵的军装已经脱了,里面穿件黑短袖。中等个子,白皙水灵的肌肤,丰满高耸的胸脯,大腿轮廓清晰可见。
在亚热带的老挝,长这么白的女性不多见。
和我想象的女特务完全不一样。
我从小就在大人们的口中得知,女特务都是心狠手辣,丑陋无比,我以为她们都是嘴歪眼斜的女魔头。
心里忍不住叹息,长这么好看,做什么不好,竟然去做特务。
情报员问她:“老实交待吧,谁派你来的,你的任务是什么?”
她高高抬着头,大大的眼睛眯眯地上瞅,长长的睫毛微翘着,一言不发。
她不开口,情报组自然能找到开口的人。
很快,放她进会议室的警卫连连长三松,已经如筛糠般全部交代了。
三天前,三松的母亲派人把他叫回去,说要给他介绍对象。
三松回到家里,眼睛发亮,眼前这个身材妙曼的陌生女子,就是尹郁。
尹郁不仅人漂亮,声音也好听,说自己是三松表妹的朋友。
三松心动了,当晚就将尹郁留在家里。尹郁这样的老手,对付三松,那简直是牛刀小试。,
尹郁套话问,听说你们要同反动右派军队和谈,右派军队日子长不了。我们也就没有未来了。
尹郁进一步试探,说老挝人民军有中国支持,他们很快会获得政权,自己喜欢这样的军队,他们才能让人民过上好日子。
三松一听,不仅漂亮,还是知音呀,说自己就是老挝人民军的人,明天他们就会同中国援老抗美部队会谈。
尹郁假装不信,说三松吹牛,他怎么可能认识中国军队。
三松拍拍胸脯发下大话,他可以让尹郁当服务员,给会议室送茶水,去现场看一看,他说得到底是真还是假。
这正是尹郁之意,她主动奉上香吻,说自己真想看看中国军队,如果三松真的同中国军队是并肩战斗,回来就嫁给他。
三松一夜就拜倒在石榴裙下,对尹郁是言听计从。
可他没想到,尹郁一去,成了我们的俘虏。
更没有想到,竟然还是个女特务。
虽然有三松的证词,但对尹郁审讯进行得很不顺利。
尹郁一直保持沉默,送去的饭菜、水果一口也没有吃。她认为,一旦交代了所有的事情,也许马上就会被枪毙。
一天过去了,她还是闭口不言。
审讯组将情况汇报给了部队领导,领导分析了当前的情况,很快想出一个新办法——策反。
审讯组和老挝情报部门商量后,形成一致意见,要这个女特务为中、老两国军队服务。
审问室里,情报员换了一副面孔。
主审的范正良给尹郁倒了杯茶,与她并排坐在一起,拉起了家常。这种亲切的举动让尹郁有一些放松。
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慢慢地,尹郁开始有些动摇。又沉默了很久,她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会杀我吗?”
只要你配合我们工作,我们不但不会杀你,还会让你获得自由。范正良放慢语速,以很肯定的口吻告诉她。
怎么自由?尹郁问。
你可以选择在中国或老挝定居,合法身份。
“真的!?”
尹郁“嚯”地站了起来。
口子终于被撬开了,美女特务的心终于被触动了。
尹郁29岁,出生在云南思茅,抗战时期跟随父母逃难到缅甸谋生,她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
她说,自己做特工是偶然。
中国解放后,国民党残军退往金三角,他们到处招兵买马,还建了军政大学。
尹郁也去上了大学,她人漂亮,也聪明,很快就被选拔为特工。
经过专业培训后,执行过很多成功的任务,已经是很成熟的老特工了。
这次派尹郁来老挝,就是侦察中国到老挝的先遣连会不会对他们下手,顺带把他们给清剿了。
审讯员告诉尹郁,国民党在金三角的残军不可能长期存在,就算中国军队不剿灭他们,其他国家也不会允许他们存在,早晚得消失。
一番解释后,消除了尹郁的顾虑,她交出了藏在森林里的电台和一把左轮手枪。
指挥部给尹郁取代号为——9号,意思是长久为中国服务。
尹郁不愧是特工出身,又熟悉老挝敌占区的情况,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为了查清混入百姓中的敌人特工,尹郁根据路经的不同寨子不同民族,她不时换上傣族、瑶族、苗族的服装,背着背篓,装成行人。
我和她第一次去执行任务,前往藏有敌特的赛星寨。我在寨子外围,尹郁只身前往。
黄昏,尹郁从寨子里走出来,经过我身边,说出了约定的暗号,情况摸清了。
根据尹郁提供的情报,我们成功抓获了两个美国中情局训练的老挝特工,缴获一支卡宾枪,一支手枪和一部电台。
他们已经探查到先遣连的真实情况,正准备为敌机指示轰炸目标。
我们身边的危险被排除了,威胁却在前面等着尹郁。
警惕的尹郁很快发现,有一些可疑人隐约出现在她身边。
经过几天观察,她确定那些人是国民党在金三角残军的特工。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尹郁被抓,以为她还在执行任务,在暗中监视她。
这引起了尹郁的警觉,她立即提出:
“要让我死掉”
这个任务要落在我的头上。
我冥思苦想,怎么才能让尹郁在敌人的眼前死掉,而不被敌人识破呢。
我们把尹郁放虎归山,有一天,发现她正被敌特跟踪时,我大喊一声:亚索噜!
尹郁假装像自己暴露了,转身往小路跑去。
我端着步枪瞄准,「叭!叭!」连开两枪。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她倒在地上,胸部中弹,口吐鲜血,头一歪,死了。
这是事先准备好的空枪,尹郁身上的血是用红粉剂拌成的。
我冲过去一看,自言自语,太可惜,应该抓活的。
隐身在暗处的敌特看到这个情况,走过来,看了看倒在地上流着鲜血的尹郁,迅速就离开了。
从那之后,经验丰富的女特务尹郁,在金三角残军那里,就成了「死人」。
之前寨子里抓获的两个老挝特工,审问时交代了一个重要消息。
在孟通的佛寺里,隐藏着8个特工,监视中国军队去向,指挥敌机轰炸。
由于老挝的民族宗教政策,领导专门强调部队不能随意进入寺庙。这下怎么办呢
只能请尹郁出马了。
第二天上午9时,她乔装成当地人,身着傣族衣服,走进了寺庙里。
我也化装成老百姓,穿着黑衣裤,一双拖鞋,走在尹郁后面。
一个假和尚正在庙里进行反动宣传。
一老年妇女凑过去,在尹郁耳朵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另一中年男子烧很快,过香,也凑过去,与尹郁讲了一会儿话。
尹郁的异常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过了不久,从寺里走了出来一位假僧侣,双手合十,向尹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尹郁也回了一句。然后,尹郁就跟着他进入了内经处,对方笑着问她,香客问了她什么。
尹郁说,两个香客都向她打听,前一天到达的军队是哪国的。和尚也好奇问,是哪国的?
鱼上钩了,尹郁说,来的就是中国援老抗美部队。
和尚立刻对这个信息产生了兴趣,他拿出一叠钱塞给尹郁。尹郁假装犹豫了一下,接过钱,塞进了口袋。
见尹郁收了钱,又提出让她带着自己去看看,中国军队住哪里。
这正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尹郁一走出寺庙,朝我发出了暗号:龙汤。老挝语迷路的意思,代表有重要情报。
敌人已经进入我们预先设定的圈套,尹郁和对方一起出现在先遣连行军的路上。
按照事先的安排,二排、三排战友们全副武装,早早等待在此,伪装成无数军力在此驻扎的假象。
尹郁带着他在寨子转了几圈,悄悄告诉和尚,中国援老抗美这支部队足有 3000 多人,一个团的兵力,已朝孟松方向开拔。
听到这个消息,他马上找了个借口,回到了寺庙。就这样,尹郁将一个假情报成功地传递了出去。
上午 11 时,4 架美国轰炸机呼啸而来,随即在孟松地村寨附近狂轰滥炸。此时,我们早已离开塞子,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了。
但敌人很快发现上当,开始了疯狂报复。
6 月 28 日,先遣连到达孟夸县境内时,一条楠乌河挡住了部队前进的道路。
奇怪的是,原商定有位老挝人民军连长来给我们当向导,时间到了,他并没有出现。
没有向导我们不敢冒进,只能就近驻扎。
班长、我和尹郁以路人的身份,一起前往村寨侦察。原本的村落都被炸的差不多了,地上满是传单。
捡起几张一看,上面用中老文写着「中国军队必败!」「一定要将中国军队葬于东南亚的凡尔登!」「孟夸就是他们的坟墓」….
敌人气焰如此嚣张,一定设了圈套等我们去钻。
我们没有防空武器,面对面打不怕,最大的威胁还是敌机。队长让我们连夜挖战壕、防空洞。
尹郁留在宿营地休息,她随军不出任务时,24 小时都有两个战士保护她的安全
第二天上午 11 时 30 分,雾霾散尽,太阳高照,果然敌机嗡嗡嗡的声音出现在我们上空。
叭!叭!突然从宿营地右侧原始森林里打出信号弹。
叭!叭!叭!紧接着,从河对面越南一侧的森林里也发出了信号弹。
宿营地位置暴露了。
队长一边安排老兵带尹郁入防空洞,一边大喊战士们隐蔽。话音刚落,上空就传来轰隆隆的飞机声音。
紧接着,4 架 F105 美式轰炸机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接着,汽油桶般大的炸弹丢了下来。
瞬间,山崩地裂的巨响,震得群山颤抖,浓烟滚滚,树林变成一片火海。
我们没有任何防空武器,只能躲。敌机足足轰炸、扫射两个小时才停止。8人受伤,2 人重伤。
且我们已经断粮,情况危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回国暂时休整。
然而问题来了。
万万没想到,北越政府不肯借道给我们回国。为了能让受伤的战友尽快得到救治,队长决定走越南近道。
然而这时,尹郁却连忙制止了我们。
原来她之前在孟夸县侦察时,河对岸靠越南方向回来的老百姓告诉她,那里有一个营的兵力。
没办法,先遣连只好从左侧渡河,从老挝回国。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又遭遇了敌人的回马枪,副排长陆嘉庆当场牺牲。
大部队在原始森林里,往祖国方向艰难前行。
这样我们回国的时间就从2天变成了8天。
尹郁在楠乌河畔和我们告别,继续留在老挝执行任务。
先遣连第一阶段的任务成功后,我们不仅掌握了第一手踏勘测绘数据资料,也摸清了敌情,为中国提供了最可靠的决策依据。
1968 年8月 16 日,毛主席发命令,由中国后勤部队组建 20000 余人入老担任筑路任务。
接着,各路大军从云南分批进入老挝。中国援老抗美进入了高潮。
我连再入老挝,仍担任警卫任务。
一年后的 8月,我们得到了一条重要情报:
美国中央情报局在老挝设有一个情报基地,专门训练老挝右派和苗族反动武装,企图袭击我们的援老抗美指挥部。
中老双方都派出了两名侦察员,深入调查、联合行动。
中方是我和战友范正良,老挝派出的情报员,其中一名正是尹郁老战友相见,大家都很高兴,一路骑马前行。
两天之后,我们到达了达浦桑那山脚下,美国的基地就设在孟洪靠巴比山的浦桑那地与泰国交界处。
路已经到尽头了,再上山已经无路可走。
我们把马拴在了隐蔽处,用砍刀开路,穿行在茫茫原始森林里。
山上完全找不到有人的迹象,特工基地真的会在这里?
叭!叭! 密林中突然响起两声枪声。
范正良爬上一棵大树。通过望远镜发现,被打死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衣服黑裤子的男子。
从死者脚上穿的防滑胶鞋判断,应该是一名北越情报人员(我方),他暴露了。
而我们还没发现开枪的人在哪里,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
我们推断,敌情报基地就在前面不远,要进一步摸清敌人的情况,只能深入虎穴。
我们两个中国士兵肯定是不行,容易露馅。于是很快决定,由尹郁和老挝侦察员沙江扮夫妻去摸情况。
刚刚打死的两个暗哨,很快会被对方发现,尹郁和沙江会遇到什么情况,面对什么人,谁都无法知道。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密林深处,我们在停马处等待。
约定时限为两天。
数次合作后,尹郁已经完全颠覆了我对女特务的印象。
连队都亲切叫她为---铁莲花,意思是紧贴我连队的一朵花,不会变节。
尹郁懂中文、泰文、缅文,老挝语、英语也略懂。
为了在金三角立足,为了更好生存,尹郁父亲花钱请来老师,教尹郁学各国的语言。
尹郁对我说,间谍可不仅仅是军事技术,女性的美和温柔,都是最好的武器而知识,更能让你如虎添翼,对不同敌人不同文化的人,随机应变才能活下来。
她的话,对我影响至深。特别是知识的力量,使我这个只读完小学的人,终身都在不断学习。
我忍不住想,要是在和平年代,像尹郁这样美丽聪明的女人,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呀。
可现在她已经 30 岁了,还奋战在第一线,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危险日子。
这次她深入虎穴,我真是越想越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