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我在成都一环路一个非著名学院上学。除了日日在招待所改造的宿舍里研修双扣牌技,就是和朋友们走路去大学路吃串串香。
那时候的串串量大料足,成都初代串串香老板有着古典主义的锅底精神,所以罂粟壳子飘在代代传承的口水老油里总是那么夺人心魄。
直到一群人吃到打摆子,才在雾霾尚浅的夜风中款款归程。
200多串牛肉打底的女同学没有什么瑜伽裤,也没有在足球场上撵飞盘把事业线甩出二里地,但一样可以陪你走完四分之一的一环。
不就是漫无目的地走路嘛,没有什么比年轻更漫无目的了。
但那时候我们叫熬骨油,或者叫11路公交,甚至甩火腿;总之听上去都没有CITY WALK洋气,更多的还夹杂着一种自嘲。
因为那个时候学校门口还没有很多豪车摆着红牛来接走女同学,在肉身和灵魂还没有明码标价的年代,男同学还可以用破吉他和几首歪诗勉强守住择偶权。
所以女朋友是愿意陪我们走路或者骑自行车的。直到有一天,一档叫《非诚勿扰》的节日火爆,一个硅胶快从鼻孔里淌出来的女孩子说:我特么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
那一刻,陈可辛就像一个守着爱情一亩三分地的满清遗老。而黎小军和李翘在自行车上不知所措,像是一张后来才犯了错的经典照片。
那时候女生们陪着我们熬骨油,甩火腿,坐“11路”公交。总之,如你所知,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你车都没有,怎么有资格有女朋友。
但我们清澈愚蠢且开心呐。
有那么几年,我们在圣诞节从学校走到天府广场,不为别的,就为和另外一群年轻而无聊的躯体汇集在一起拥挤,碰撞,摩擦。然后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充气的倚天剑,屠龙刀或者流星锤,锤得对方把荷尔蒙飞溅到交警脸上,将对方储存在身体里的每一个屁锤成一路向上的嗝。
对此后来的自己的评价也是,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为什么耶稣诞生的夜晚,一群中国的年轻人会走上街头,用充气锤把对方往死里锤?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又是什么暴力美学?后来想想,可能是新千年即将来临的兴奋感和玛雅预言的末世感交织出的集体狂欢,让那些年轻的旺盛的生命,必须以某种形式蓬勃吧。
除了蓬勃,还有愤怒和无力。
是的,98年的时候我20啷铛。突然某一天,我们集结在一起,从人民南路一路向南杀到美领馆。我们嘶吼,叫喊,愤怒,克制。然后用准备好的墨水瓶扔向美帝领事馆的墙壁,红黑的墨水在墙壁上开出沉默和愤怒两朵花。
那已是20多岁的我们能够扔出的最锋利的刀子,它扎向稳定的大局后反弹回来,刺痛我们无能为力的青春。
2000年左右我毕业了。开始逐渐成为情绪稳定的群众,但甩火腿熬骨油的日子还在继续。
我从宇辉人才市场走出来,拿着交了168元之后皮包公司送我的文件夹,便开始了漫无目的的CITY WALK,一走就是一个又一个下午。
长时间的迷茫之后我开始思考,为什么一个拼多多品质的文件夹需要我一周的伙食费?走到大慈寺才明白,原来这不是皮包公司,它也不招聘,他们就是在招聘会上卖文件夹的销售公司啊。招聘只是他们的故事线,高薪工作只是他们的销售说辞,现场的托儿只是他们的销控。而这些足以轻松碾压一个刚毕业的清澈而愚蠢的大学生。
因为我们那时异常渴望一份工作,去回应为何自己背井离乡选择成为蓉飘,即便没人问起。
那时候的大慈寺,苏东坡题词的壁画之下,还没有魑魅魍魉在走秀,也没有某集团的公子小姐开着迈凯伦冲向那个斜坡。
准确说那时候还没有太古里。花花也还未曾爬上IFS的墙头。
我们还不能够快耍,也未曾慢活。
只是那些分不清是碳基还是硅基的呼之欲出的奶子和臀部;那些挽着公务夹克的粉色吊带裙都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那个普通人只能行注目礼的轰鸣斜坡,都还不存在。
或者说,它们至少存在得还不那么明显和刺眼。
走到今天人到中年,从宇辉人才市场出来,我们也没有变成董宇辉。但我们懂了,不能随便CITY WALK了,因为这种场景于中年人而言似乎已经不在一个时空里,已经像是《星际穿越》里的四维空间,看着别人或者曾经的自己做就好了。
就像我们一遍遍看着手机里收藏着的复古巡航摩托,又一边思索着粉碎性骨折的康复周期那样;
或者一边打开318大环线的攻略,一边思量小升初的考前培训班时间配置;
甚至在失业之后第八百次因为年龄被拒之后,默默注册成为滴滴司机那样。
我们终于不用在出租屋或者陌生的街头迷茫于未来了,但未来变成结结实实的现实把我们按在人生的最险要之处无暇思考。中年人的精力和时间,似乎一丝一毫都要用在刀刃上了。
我们已经耗不起了,幸运的是我们知道自己耗不起了,悲哀的是我们明白无误地知道自己已经耗不起了。
唯一不变的是,每一个时代的陌生街头,都有这样一群漫无目的正在CITY WALK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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