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on是一个聪明、独立、可爱的北京男孩,在美高读寄宿学校。如果不是因为疫情,从波士顿到北京也不过就10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但他今年暑假为了和家人团聚,却足足在路上折腾了42天。当他和我开会讲到自己的经历,我突然想起余光中的一首诗:乡愁。诗人将乡愁喻为一枚小小的邮票, 一张窄窄的船票和一湾浅浅的海峡, 那么对于Jason和家人来说, 乡愁就是一场42天的奔波。我们受苦之深, 是因为我们爱得深。愿少年人的磨难没有白费。在磨难中有成长,更刚毅!-- Jenny寄语
去年夏天我从北京考到美国波士顿附近的一个寄宿高中读9年级。今年学校从5月26日放暑假,一直放到9月4日,足足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我第一次出国出国这么久,很想家,家里人也很想我,所以尽管疫情期间回国不易,我和父母商量,还是决定克服隔离、机票等种种困难,回国一趟。
离开之前,飞回国内的机票熔断了。情急之下我妈买了洛杉矶飞香港的飞机票,我糊里糊涂的走上了一条离奇的返乡路。
5月26日凌晨三点,就着夜色,我乘坐学校校车前往波士顿。 在波士顿机场,坐上了早晨十点的飞机。
我和同伴两个未成年人坐飞机,不免有些兴奋,一路上还把自己的帽子丢了。抵达洛杉矶之后,入住希尔顿酒店(因为该酒店提供未成年人可以自主入住的房间)。按照计划,我们在机场附近进行了核酸pcr检测。当天下午我还美滋滋地趴在床上畅想这趟奇妙小旅行,突然就被通知自己的pcr检测结果为阳性。
当时我就挺纳闷的,我在学校也没有确诊过新冠,一直很注意新冠预防,在飞机上也全程没摘N95口罩,怎么会出问题呢?我的同伴是阴性。她按计划第二天飞了香港。我妈妈只能给我在希尔顿续了房,希望我快速的自主痊愈。酒店对于新冠患者没有特别关注,可以正常出入酒店,吃饭和购物,所以我的生活质量很有保障。当时我有考虑:“要不干脆就留在美国吧。”无论是回学校附近和朋友住,还是到我妈妈的朋友家,当时的选择还是有好几个。但家人十分希望我回国,所以这趟旅程注定还要延续。
第二天早晨,我朦胧的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正孤身一人,初到陌生的城市,住在陌生的房间,前路未知,后路已断。
当天我就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早饭,水和零食,做好了龟缩在酒店度过未知时间的准备。期间我做了三次核酸自测,全是阴性,原因大概是症状过轻吧。就只有嗓子稍微有点不舒服而已。
我在洛杉矶希尔顿酒店度过了十二天,靠超市和外卖活命(没有灶台)。第十天,十一天在酒店做了核酸pcr,均为阴性。期间我们修改了计划,订到了从纽约飞香港的飞机。我重新启程又从西海岸的洛杉矶飞到了纽约,由我妈在纽约的同事帮忙接机和帮助宾馆入住。到纽约已经是凌晨三点,记得睡觉前我还在思考什么时候是个头。第二天早晨起床为明天的飞机做核酸,拿到阴性报告后,我很快登上了从纽约飞香港的航班。
十五小时的飞行还是很耗体力的,我也摘口罩吃了不少东西。下飞机后迎接的是香港本地的又一次核酸检测。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香港政府打来的电话,通知我核酸为阳性,需要前往划定的阳性隔离区域。这次新冠感染我一点症状都没有,我怀疑是本来我的新冠就没有痊愈,只是症状过轻,洛杉矶和纽约的核酸没有检测出来,中国的检测出来了。不管如何,我被调到另一个隔离酒店,并被通知必须隔离七天,阴性才能离开。其实也没浪费什么时间,无新冠要隔离七天,有新冠也要隔离七天。
又是七天,期间由于回国留学生人数极多,我妈没有给我抢到回内地任何城市的机票。隔离期结束后我不得不留在香港,等待机票。好在可以行动自由。我妈在抢机票的时候,我又开始怀疑:“我还不如买张机票回美国算了。回美国比回中国容易。” 我妈花了整整四天时间,费尽周折才抢到香港飞成都的机票。但是根据政策,我落地成都后还要隔离十四天整。
内地和香港的风控管理不是一个等级。回国后全程都是大白看守,隔离房间也是盲盒性质,随机分配的。我入住的隔离区是一个居民小区单独分出的两栋楼。我们一栋楼隔离区有五、六位大白,不让外卖送饭菜,也不让开窗。环境比较简陋,但是大白们还是比较体贴的。住到第五天多,国内突然更新政策,入境人员可以隔离七天,再自家隔离三天,唯独只有北京没有修改政策,还是要求十四天隔离。我妈非常机智的想到我可以第七天离开成都的隔离点,她飞到成都,陪我逛一逛附近的景点,等到满十四天再坐飞机回北京。作为这段难忘经历的快乐结尾,再好不过了。我俩用五天的时间逛了武侯祠,杜甫草堂,宽窄井巷,还瞟了一眼城区的热门3D大屏,吃鱼撸串,玩得很尽兴。
成都满了14天之后,我终于在7月9号回到了北京。从5月26号到7月9号,一共42天的流浪终于结束了。这42天我过得像三个月一样难熬。也算是人生完整了一次吧。一场跨越六个地区的旅行,还是让我体验到了多种风情,旅行的艰辛,和一路照顾自己的不同技能。
从Jason 2022年5月26日离开美国在读的高中,到7月4日我在成都见到从隔离酒店出来的儿子,是38个夜晚。我们最终于7月8日晚间落地北京并睡到家里的床上,此时距离他启程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42个夜晚。从日程上看,他由于临行前确诊新冠在美国停留了14天,到香港后再次核酸检测阳性停留14天,成都停留了14天(包括隔离10天和因无法订到回京机票而在成都游玩4天)。
在这段日子里,孩子在美国初次确诊后无人照顾带来的恐惧以及整个行程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时时伴随着我。Jason新冠确诊时已经离开学校,暂住在洛杉矶机场旁边的酒店,身边没有小伙伴,没有老师,也没有朋友。我联系了美国学校的校医和老师,查询了他所在酒店附近的诊所,也联系了洛杉矶和旧金山的朋友及同学,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不少安抚和慰藉,但是由于距离等因素,孩子确实处于生病无人照顾的状态,这让我寝食难安。我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每天早晚都要和孩子视频通话,但是通话后晚上更加睡不着,只得喝酒助眠。与此同时,非常感激旧金山的一个朋友答应给孩子保留一个暑假期间的房间,给了我一个备选方案。
第10天的时候,终于等到Jason核酸检测转阴的消息,在家人的催促下,我雀跃的安排他到纽约转机回香港。由于Jason必须在纽约做核酸检测才能登机,势必需要在纽约住上一至两晚,又由于他是未成年人无法独自check-in,我又把纽约的朋友都骚扰了一遍,看谁有时间陪孩子check-in。
终于落地香港,我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第二天噩耗传来,他前一天的PCR核酸检测阳性。可能是旅途劳累,也可能是在飞机上吃东西有交叉感染,总之他又确诊了。这一次我冷静的多,因为他属于无症状,不用去医院,只是去香港政府指定的酒店进行7天隔离观察,酒店是四星标准的单间,而且提供药物和餐食,虽然不自由,但是有人照顾。我之前自己订好的7天酒店虽然只住了一天却是无论如何不退费,而香港政府的隔离酒店是免费的。整体上看我对香港政府的安排是满意的,觉得港府还是很靠谱。
在香港隔离期间,Jason有一次非常不冷静的崩溃时刻。他被通知PCR阳性的时候,手机坏了,完全不能用了。两个坏消息同时发生,击垮了他。有将近一个白天的时间他拒绝和我沟通,只是通过电脑上的微信让我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回国。我又打扰了香港的一个朋友,第二天给他送去了一个旧手机和一些吃的,他拿到手机后平静下来,我们才可以正常沟通。
因为大陆有自己的入境核酸检测要求,我不确定Jason是否在香港隔离完7天就能回大陆,也担心他到大陆后再次检测阳性,所以推迟了购买回大陆的机票或驿站,但是没想到推迟后的机票变得异常难买。经过与多个票代的反复沟通,终于抢到了第14天回成都的机票。在抢到机票之前,Jason已经结束7天的强制隔离,换了一个酒店以自由的身份住在香港。换酒店又涉及到未成年人不能自行check-in的问题,本着不能总是骚扰同一个朋友的原则,我又拜托了另一个香港朋友去陪孩子办理了入住。香港的朋友很热情,安慰我说反正香港不大,到哪里都是半小时车程的事儿。我心里很温暖。
到了启程去成都的这天,由于需要登机前做PCR检测,Jason需要凌晨3点从酒店出发。我设了一个3点的闹钟提醒他起床,其实应该设2点40分,我一时糊涂。等我3点醒了给Jason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已经坐在出租车上了。他闹钟设的比我早,我倍感欣慰,孩子越来越靠谱了,自我管理能力越来越强了。另外,临行前的晚上Jason才发现他的uber打车账号无法登录了,我在北京试了一下滴滴打车帮他在香港约出租车,还是很好用的。
到了成都,虽然他隔离的地方条件不太好,但是他自己并不介意,我也就不介意。成都方面说7天隔离结束可以闭环送至机场回自己的家,但是北京的入京政策太严格,我持续的给社区和12315打电话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回京,也只是得到“入境隔离时间不满14天的原则上不得回京,确需回京的,需要在家补足14天隔离时间。” 对于什么是“原则上”,没有人能回答。携程上回京的机票很多,一输入Jason 的身份证或护照号码,就显示14天内都不允许订,只能订到第15天的回京机票。后来国家卫健委公布了“7+3”的政策,确定孩子在成都第11天中午就自由了,但是当时仍然只能订到第15天的返京机票,我就在第11天飞到了成都。
整个过程中,我也怀疑过是不是不应该让孩子回来,也后悔让孩子这么折腾,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我也反复实名向各级政府机构投诉过熔断政策和隔离政策,当然我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是,在成都见到他的那一刻,我至少单方面觉得这一切还是值得的。如果真的要天塌地陷,一家人在一起我就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