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 父亲常在饭桌上谈论政治,我母亲常阻止他:“不要在孩子面前谈这些!” 她很害怕我们小孩子口没遮拦,在外面说了政治不正确的话, 带来麻烦。 我母亲总说:“我不关心政治!”。 但是我父亲常说:“你不想关心政治, 政治关心你!”
我90年代上大学的时候, 我母亲担心我会上街搞事儿, 不让我上北京, 送我去复旦大学读书。
复旦大学的辩论队全国有名。大学的时候,我在系际辩论赛中出了风头, 被评为“最佳女辩手”(男辩手是后来去新加坡的名人严嘉), 后来我一度做了复旦大学本科生演讲和口才俱乐部的主席。在90年代狮城舌战的挑选中, 还打入了女生的前4名。我在半决赛时被淘汰, 决赛是姜丰出线的。这些“辉煌往事”, 我从未跟我先生提起。若被他知道, 我猜他娶我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现在我的大女儿继承了我的口才, 令我和她爸都非常头疼。 尤其是她爸, 说不过女儿, 就恼羞成怒的大吼。
到上海以后, 我远离政治, 毕业后参与创办的报纸, 用一个好友的话:“都是些针头线脑的东西!”。 后来读了商学院, 到了巴菲特所说的:“一手捏着鼻子, 一手指向华尔街”的地方,所关心的都是ROI(投资回报率)。
但是去年, 我还真的卷入一场“村里的斗争” 。
我们所居住的美国密西根州罗切斯特山,也就是一个村而已。美国学区的好坏, 直接影响房地产的价格和社区的安全, 所以学区的Superintendent(学区长, 相当于教育局局长),就是村里很重要的人物。
美国学区的教委委员是老百姓在选举中选出来的。 教育局长倒不是民选的, 是教委任命的。我们村教育局长和任命他的教委委员, 都是好朋友的关系。
疫情期间, 教育局长决定线上上课。 某些家长对此政策相当不满。 当时为了反对强制戴口罩, 反对线上上课而游行示威的剧情全美国都在上演。 我们对于在家上学是持中立态度的。我虽然为了线上课质量之差, 跟学区反映过意见, 最后也只能“理解”了事。
但是疫情后期, 有一件事情在我们村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就是,有个家长把学区给告了。 事情是这样:
1) 教育局长雇了一个公关专员, 在社交媒体专门关注(监视)家长的言论,特别是“持不同政见”的言论 (反对远程上课), 拷屏了一摞一摞的报告, 给教育局长看。
2) 有一个“家长领袖”(Facebook反对远程上课的群主), 在一个苹果园上班。 苹果园园主的女儿, 是学区的老师。 学区教育局副局长, 兼职着一个商业杂志的主编。 她给苹果园园主打电话, 要给苹果园授予“杰出企业奖”。 同时“顺便“提到,你有个员工, 老是跟教育局唱反调, 可能对你们企业声誉也不太好啊。 后来法庭文件披露,教育局总共给4个唱反调家长的雇主, 打过电话。
3) 那个家长领袖, 在12月被解雇。 解雇之前, 苹果园园主说,你工作表现很好, 我们愿意给你找工作写推荐信。 同时1月份, 苹果园登广告招同样的职位。 也就是, 她被解雇和工作表现无关, 也不是该职位被取消。
那个家长状告学区侵犯她的言论自由。底特律当地媒体报道了这个事情, 标题是 :“罗切斯特山教育局长监视家长社交媒体“ “罗切斯特山教育局长给持不同意见家长雇主打电话”
这下炸了锅了。 因为法庭文件是公开的,我也仔细看了法庭文件, 感觉义愤填膺。
我给学区打电话, 请他们解释此事,学区没回我的电话。
然后我在Nextdoor 的应用上, 跟关心此事的街坊领居, 卷入了激烈的辩论之中。
作为反方, 大部分正方都不是我的辩论对手。 他们维护学区线上上学的政策(这个我说不是重点, 我也不反对学区政策) 。 我提了三个论点:
1) 我们纳税人雇佣他做教育局长, 是来教育我们孩子的。 没有让他用纳税人的钱, 来监视我们的社交媒体言论,暗地里注意哪个家长是反动派的。
2) 你有什么必要给家长的雇主打电话? 还导致别人丢了工作? 这不是滥用职权吗?
3) 你教育局长凭什么收入福利是全密西根最高(加起来有70万美金,网上公开的), 实际干活的老师们收入那么可怜(5万6美金左右), 你凭什么一个新办公大楼的停车场就1百万美金, 小学校的屋顶漏水、墙壁发霉?
网上打嘴战打到深更半夜, 我撂下一句话:“怎么了? 我就是要发言,让学区公关经理来截屏, 来找我老板解雇我啊!”(我自己是老板,我不怕她。)
第二天我气不过, 给FOX电视台发了邮件, 提请电视台注意,给我们选区的众议院发了邮件, 提请众议员关注。 后来FOX报道了这件事情(不一定是因为我的邮件)。
事情闹大了, 后来学区以赔偿那个家长 19万美金和解 (纳税人的钱)。
在教委公开会议上, 我们教育局长躲起来了。 愤怒的家长一一上台, 表达了强烈不满。我不是政治积极分子, 也没空去开会, 但是在学区网站上看了视频。很多家长强烈要求教育局长辞职。但人家在争议中,就是不辞职。家长谴责教委没有尽到监督教育局长的职责, 辜负了选民。有一个教委委员辞职了。
然后是选举季节。 有3个教委委员的职位空出来, 选举新一届教委委员成为罢免教育局长的关键。 我不是积极分子, 但也在社交媒体上推荐“反对派”教委名单, 让能投票的去投票。
新来的教委委员,包括一位告了学区不公布课程内容的家长, 还有一个反对教育局长的急先锋, 此人上任后,事事和这个教育局长对着来。然后教育局长先是“病休”, 最近终于递交了辞职信。
大快人心。
我在这个事件中, 也开始了解到学区公立学校的弊端。 初中学校图书馆里一些可疑的、涉嫌色情图片的书籍。 学校午餐免费之后, 质量下降很多(用纳税人的钱付所有孩子午餐, 这其中有多少猫腻和油水)。 学区悄无声息地取消初中有难度的数学课和英语课,为了政治正确, 降低教学质量。
我们老大今年跟公立学校再见, 去私立学校上学了。我们一边交着昂贵的房地产税(相当一部分是公立教育经费), 一边自掏腰包上私立, 怎么能不考虑支持“school choice”?(指上私立的可以把那部分用于公立教育的税要回来,用于私立学校学费)
真是我父亲说的:“你不想关心政治, 政治关心你!“
---- Jenny 随笔(2023年9月3日, 美国密西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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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滨(Jenny):美国乐人教育创办人。毕业于复旦大学及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2001年赴美,在华尔街金融公司任高管近10年。现定居美国密歇根州,专注管理美国大学、高中申请的升学机构乐人教育。业余爱好中、英文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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