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一篇的mere translation。往下看。)
你们好:
我是2020届毕业生。你们或许不知道我是谁,但我见过你们中的几乎每一个人,你们于我而言不是抽象的概念,是活生生的人,因此这封信是人与人的对话,而不是人向浩渺苍穹发出的没有回音的电波。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选择写这封信,而不是任负面的思绪在心头盘根错节。
我想我无需赘述你们近期做出的让即将升入A1的学生必修AS英语语言或英语文学的决定;毕竟,只有你们清楚你们这样做的动机,我与其他人的一切想法都不过是主观的妄自揣测。我们之所以觉得自己有一定程度的发言权,是因为这一决定使我们不满、甚至感到被背叛的点,并无主观臆断的成分;恰恰相反,它是你们这些深耕国际教育的人理当无比清楚的。太多人选择A Level,而不是认可度相同却更“全面”的IB,不为别的,正是因为A Level给予学生的绝对选课自由,将选择权交还学习者而不是将他们不感兴趣的学科硬塞给他们。此前我常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学的不是A Level而是必修数学和一门理科的IB,那估计成绩会一塌糊涂到彻底没大学上的地步。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尽管我自己A年级时A Level英语语言学得很好,却依旧反对这一决定:对于不擅英语或文科的学生而言,你们从他们那里夺去的,正是他们当初选择这体系的原因。如果连这都配不上辜负二字,那或许就没有什么配得上了。
我所能料到的你们最有可能拿出的辩驳,便是所谓的“长远考虑”,用提升课程难度来提高学生的英语水平。学生的英语水平或许确实是你们的“长痛”之一,毕竟没有哪个国际学校的老师愿意看到自己的学生在英语考试方面不占优势。我能理解你们作为国际教育工作者,希望能早日把大家的英语水平提到能与英国本土学生相提并论的水平,但我不能理解你们作为教育工作者,作为最常被誉为园丁的人,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忘记了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道理,转而采用了拔苗助长那一套。盲目对标任何时候都是不可取的,在中国学生的英语能力方面盲目对标英国学生更是如此,更何况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光是在IGCSE英语中取得像回事的成绩,就早已拼尽了全力啊。英语能力同所有能力一样,需要耐心地培养而不是一蹴而就,我在学校的那些年也确实见到了一些成效,缓慢,但确确实实在发生。在这敏感细腻的阶段,在这小树蓄势待发准备开花结果的时期,若不是持续对那树苗爱之护之养育之,而是为早日见到成果而上去狠狠扯几下,是会使一切付之东流的啊。
我是无比尊敬你们的;你们在教育行业待的时间或许比我活着的时间都长。但还是请容我冒昧地提醒诸位一句,走得再远,都不要忘记自己从何处来、是为了什么。无论是作为独立教育工作者、创立新学校亦或是在有历史的学校中深耕,有时走着走着都不免弄丢了这一切的初衷,眼中只剩成绩与名声,只剩升学率与“学生英语水平与英国本土学生对不对标”。这时不妨想想,自己也曾是学生,也曾于课业考试中奔波,也曾有喜欢的与不喜欢的科目,也曾希望有一天那些不喜欢的科目自己可以不学。此刻诸位从学生手中抢去的,若是曾有人从诸位手中抢去,想必那些不满、焦躁乃至愤懑,诸位也能理解了吧。有句我很喜欢的话说道,你在学校是看不到“学校”的,你只能看到一个个老师和学生。“学校”的成绩与课程设置固然重要,但比起它们,更重要的是“学生”,或者说,是“人”,是一个个独立的、有爱憎的、有理想抱负的人,他们中固然有人想成为文学家或老师,但也有不少想成为医生、工程师或数学家;AS英语必修除了阻碍他们的梦想,拉低他们的总成绩使他们错失原本配得上的大学,并无其他作用。没有“人”,“学校”便也无从谈起。
写这封信有两个目的,一是plead——恳求,二是reassure——保证。我恳求你们对待每届学生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或者说,对待自己一般;他们的利益便是你们的利益,他们的前程便是你们的前程,这样一来想必不用再强调慎重决策的意义了。我恳求你们不要朝令夕改,留出足够的时间去迎接一切反馈,而不是手忙脚乱地应付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的声浪。我恳求你们认真听听一个校友小小的声音,或是比我这个小小的校友更多的人、更大的声音;你们或许看不到我,但我不信你们看不到他们。
但同时我也保证——我,和我称之为校友的全部人,始终将我们的学校置于心底最柔软最圣洁的一角,无论阳光普照还是疾风骤雨,对它的信念都决不因变幻的风云而动摇一分一毫。我以怎样的焦灼与深切去盼求你们不辜负对一届一届学子们许下的诺言,就以怎样的冷静与沉着去同你们一起反击那些不理智的言行与别有用心的描述。
人们常用“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来形容那些善良正直怀揣家国天下的人,但金子同世间万事万物一样,是有两面性的。它或虚有其表、绵软无法锻造工具,或可屈可伸、温润有光泽、敞开胸怀接纳一切。我保证,我仍旧且永远相信你们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也相信你们作为在教育这片热土上耕耘了一载又一载的辛劳称职的园丁,能在金子的全部定义中,在斟酌做出的每个决定时,多花那么几分钟,择出那些闪光的、向上的、问心无愧的。只有它们配得上善良正直的你们,也只有那样的你们配得上对你们充满信任的我们。
金子般的心,我想自己同你们一样是有的。昨晚我打开手机把音乐调成一首平和轻快的祷告曲,然后对着桌旁书架上相框裱起的高中毕业照,拿出一张艳红的彩纸,折了一只千纸鹤。相框中是水围,我在曼彻斯特,我之所以能从水围到曼彻斯特,是因为你们与你们所建立的那所学校给过我的一切,那一切正是我边折千纸鹤边全神贯注去观想的。我能有今天的成就,能在世界前一百的大学学习社会学,是因为A Level文科的广度与深度,是因为A年级时没有繁琐的选课规定因此得以从理科的桎梏中脱身,是因为被支持而不是被束缚,是因为你们所做的一切给予了我力量,而不是因为我靠自己的力量克服了你们所做的一切。我这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在曼城万籁俱寂的深夜边折千纸鹤边祈祷,不仅像曲中唱的那样祷告良辰、祷告一切归于平静,也祷告自己的学弟学妹们能够拥有我享有过的自由与机遇,拥有像我一样光明的,或是比我更光明的,未来。
我见过你们中的几乎每一个人,你们于我而言不是浮于虚空中遥远的概念,是活生生的、会说会笑的人,是深爱学生的、愿意尽己所能栽培支持学生的人。我们相信,认真严谨如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一拍脑袋做出影响一届以上学生未来的重大决定,因此我们在向你们恭恭敬敬呈上这封信的同时,也尊重你们做决定的权利。我们希望这份尊重能换来你们等量的尊重,希望你们在办公室里讨论时,能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一条缝,让那些不一样的声音能进来,能多多少少使你们签字的手迟疑片刻。——这,不正是你们挖空心思在我们身上培养的“批判性思维”吗?
祝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Mary Liu
2020届毕业生
2023年3月4日
笔者注:
1. 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当邮件发给相关人员,更偏向于发,发送时间待定。
2. 为了保护自己及他人隐私,放到公众号上的这个版本称呼和落款都做了处理。
3. 上一回对着同一个话题连续产出两篇gibberish貌似还是三年前刚开始上GRE被它老人家逼疯那会儿。没别的就是觉得这个account理当中文英文都有。
4. 一切形式的转载都免谈。
5. 近期还是不看私信。
6. 折千纸鹤确有此事,有图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