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开始认真写诗，而不是仅仅把诗歌当做饭后甜点一样的存在以图片形式放在公众号里。诗固然有它的局限性，但个人感觉它远比文章能屈能伸，能够以更灵活的方式传达每个灵感中那些微妙的元素。以后会经常以推送而不是图片的形式发一些自己的诗，给予它们与文章同等的待遇。今天先从之前发过的一首开始，因为这首算是自己最满意的之一。在原稿基础上有轻度改动。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阅读我的拙作。）
申请季的儿女们
申请季的儿女们
不曾为那灿阳
或那如洗的碧空，或那繁丽的街道
去过香港，或是洛杉矶
或是风景如画的异乡小城
眼里没有画，也没有窗
只有雪白的墙
一排排铺天盖地的桌和椅
一张张如抽去了魂般的白纸黑字
（像极了创造力的衣冠冢）
与沁入骨髓的死寂
申请季的儿女们
不曾以自己的方式
写过以自己为主角的故事
只得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怀抱的理想、放不下的执念、
痛苦、挫折、荣耀、幸福、
乃至灵魂本身
挤压、裁剪、扭曲
如军营的豆腐块被子般
折叠进冰冷的棺材中
那棺材或标着“最多六百五十词”
或是“不超过四千字符”
同成千上万个一个模子刻出的棺材一起
点一下鼠标
被递上去占卜自己的命运
申请季的儿女们
不曾允许自己
像爱一个人一样爱一所学校
像把野草按在鞋底摩擦一般
扼杀对它朴实而真诚的好感
——录取率？专业热门度？就业难易？
理当倒进量杯
如在实验室般仔细斟酌
没有容错率
所谓“一见钟情”
平凡人都清楚
不是谦辞，就是骗局
申请季的儿女们
不曾纯粹为荣耀而披上西装
或是纯粹为教育而走进大山
或是纯粹为艺术而办起自己的画展
或是纯粹为环保而捧起初生的海龟
当一举一动都被明码标价
换取光明前途的门票
“纯粹”同免费的午餐一样是伪命题
不敢脱下西装，不敢脱下沾满颜料的围裙
不敢脱下一层一层的戏服
因为戏服下面什么都没穿
申请季的儿女们
一个个被扒光了衣服
赤身裸体，面面相觑
等着自己的名字被叫到
走到刺眼的聚光灯下
待被招生官的几副放大镜细细研究一番后
又被挥挥手打发走
身后传来一声略显不耐的“下一个”
申请季的儿女们
懵懂而孤独，热烈而绝望
歇斯底里地笑着
笑到泪流满面
如守护教堂的圣杯般守望着邮箱
守望着每一封录取与拒信
守望着每一件做了的事与不曾做过的事
守望着每一份可能或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虔诚得让人流泪
只因死亡证明与新生证明或许会同时出现
也或许就是彼此
申请季的儿女们
放下手中的笔
抬起头
看见一扇小窗
一缕阳光射进摆满桌椅的大厅
射在刚写完的试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