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深国交2024届毕业生们:
我比你们大整整四届;四年恰好是读完国交所需的时间。我是最后一批从水围毕业的学生之一,你们从G1开始就在安托山,我们不曾相遇,唯一的交集便是国交这个标签。动笔写这封信时是3月31日,距离我在自己的第一个申请季中收到最后一封拒信整整过去了四年。就趁着这个机会跟同为国交人的你们讲讲那些四年前没有人对我讲过的话吧。
你们中不少人或许都读过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就算没有全文背诵,也一定背过气势磅礴、余音绕梁的最后一段:“……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一介才疏学浅之辈不敢冒昧解读“千古”和“八荒”,就从后两句谈起吧。前途似海常被人作为毕业升职一类的赠言,我跟你们一样大时这四个字也总使我热血沸腾,毕竟没有几个高中生不渴望冲出校园的围墙奔向更广阔的天地,没有几个没见过海的人不渴望海。但我恐怕得在此扫一下各位的兴:依我看这句话不完全是祝愿,也万不可拿它当自己闯天下的护身符。
为什么?想必各位多多少少也有点概念,毕竟在南海之畔度过高中时代的我们不是没见过海的。海固然是辽阔而壮美的,但那碧蓝的波涛只在极少数情况下才徐徐拍打着沙滩,显出一副怡人的光景。更多时候海是风起云涌的,是黑云滚滚巨浪滔天的,是会毫不留情地将远洋的船只吞入不见底的深渊的。你们中一定有不少人舍不得有着诸多美好记忆的高中时代,但也一定有许多人恨不得这个当下立马领了毕业证远走高飞;我自己当年是后者,厌倦了高中小小的一方天地,将全部希望都寄予当时的自己看来无比美好的大学生活。但我想对各位说,迈出高中校园固然值得庆贺,但之后的日子请务必谨慎,请小心蔚蓝的柔波下暗流涌动的大海。离了家,离了国,一切挫折一切艰险便都被成指数倍放大。同样是学业上的困难,放在高中可能只是考试失利GPA下滑,放在大学或许就是挂科、重修、延毕,甚至对于个别人而言误入学术不端的歧途。同样是人际交往中的摩擦,与高中的朋友可能过两天就和好了,与大学认识的人往往会闹出更多岔子。同样是来自周遭大环境的压力,在高中基本上不会比朋辈压力和与父母的关系更严重,到了大学,要应付的就变成了生活成本、种族歧视、酒精毒品、校园枪击、以及整体上比国内更为动荡的社会。这一切如今距你们只有半年之遥;我不得不将这沉甸甸的叮嘱掺进对你们的祝愿中。
甚至,就算那海风平浪静,也万不可彻底放松警惕。想必各位还记得初到国交时的兴奋惊奇,以及新鲜感褪去后的那份无以言说的茫然。在国交有太多事需要自己做主,从选课到安排学习与社团时间还有暑假,到决定申请哪些大学,到准备申请资料要推荐信;当年自己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所措却“可与言者无二三”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我希望你们现在就早早明白,到了大学,这份将全部选择权交给你的自由与附带的不知所措,只会成倍地占据你的生活。不是所有课都记考勤,不会再每周都有作业(至少我的专业是这样),不会再有人监督你的晚自习(因为不会再有晚自习)。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翘掉一切不记考勤的大课,把作业全部拖到截止日期前一天再慌慌张张赶出来,你也可以认认真真上课,踏踏实实复习,让自己的成绩对得起当初申请这所大学时付出的努力,对得起我们国交人的身份。
——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我刚才一直在讲“前途似海”,因为我想把“来日方长”留到现在讲。
不少人都觉得你们是国交史上申请结果最亮眼的一届,有破纪录的牛剑数量,有哈佛耶鲁这些此前没有拿过offer的藤校,有录取率比藤校还低的文理学院。但鲜少有人谈论这些眼花缭乱的校名背后那些付出过同样努力、却最终与心仪的大学擦肩而过的人。我清楚那份空茫与怅然,因为那正是四年前的今天我面对着电脑屏幕上最后一封拒信时的感受。被神化乃至符号化的永远是极少数申请者,其他人往往只是红花旁的绿叶、文章中的省略号。这不是你们的错,严格意义上不是任何人的错,只因这个内卷到极致的当下本如此。所以我才想说,来日方长。我在自己的第一个申请季近乎颗粒无收,在一所不知名的大学兜兜转转一年后才重申来到现在的大学,但如今在这所大学做出了成绩,活出了人样,找到了此前不被重视甚至不被承认存在的自我。没有录牛剑、没有录top 30、在这个当下没有活成世俗意义上光彩照人的样子,都不代表你不配做国交人。我们都吃过美食节的小摊,领过万圣节的玫瑰,喊过楼,考过国际考,感谢过每一个支持过帮助过自己的老师同学,这一切足以使你在离开安托山后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国交人。你还有硕博申请,还有自己的爱好与未来的工作,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在眼前等着你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那之中的哪个脚印足以使你成为国交永远的骄傲,现在还没人说得清,但也正因为现在没人说得清,才使人期盼憧憬。
绝大多数人背《少年中国说》最后一段时,背到“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就不继续往下背了。那常被人忽略的最后一句话是“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梁启超的心愿是诚挚的;在另一篇文章《敬告留学生诸君》中,他称我们为“最敬最爱之中国将来主人翁”。一百年前的话,如今仍足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离开国交一步,你们便是国交;离开中国一步,你们便是中国。成为社会精英国家栋梁这类的“将来主人翁”或许是日后的事,但至少在这个当下你们可以对好奇的人们弘扬中华文化,勇敢强硬地面对恶意与不公,尽己所能活得壮兮美哉,不辜负梁启超先生的夙愿。
我比你们大整整四届。我毕业那年因为疫情没有考国际考,算是这二十来年的生命中一个挺特别的遗憾,因此我始终觉得能参加考试也挺令人羡慕的。希望你们国际考顺利,好好完成这件我没能做成的事,好好享受在安托山最后的时光,离开安托山后好好活成最无愧于心的模样。我敢说你们中必然没有谁的国交生活是彻底完美的,也必然没有谁以后的人生会是彻底完美的;遇到那些不完美的部分,就默念一句“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吧。这或许就是我这个普通的国交校友能告诉你们的全部了。
祝各位万事顺遂、皆得所愿,一路上纵使没有灿阳也有满天繁星。
Mary Liu
深国交2020届毕业生
2024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