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上的痕迹
|牛冲
我创造我,我的空虚,恐惧,短暂的一生
我消费我身上的笛声,暴击拆开的音节
我拒绝使我变化的镜子,远离虚无滋长的宝座
这意味着,我正在击溃我的整体,词语
从远处走来,寻找马格利特的“水”
为了创造一个别致的句子,我筋疲力尽
我无数次地阅读,我的局部,悲哀,我的碎片
我使得我增长的见识枯萎,使得虚构的生命坠落
我始终在巨大的循环中,遵循历史律令,看见我自己
本命年
|王尧麟
我该说什么好呢,或者
要我怎么跟你说呢?
牢骚,铝罐一样堆着
软弱是内里空心的核
没劲,有没劲的好。时代
的表情,不需要太多矍铄
广场上空,巨大的鳞片
正端坐,从虚空投下阴影
眼盛着眼,百脸交贡一种茫然
手捧着手,万人结成一朵花
危险的香气,像针,缝紧我的眼皮
被遗忘的历史暴起,咬走我的舌头
明天,我还剩半个好人可做
我钱包洁净而不感到羞耻
暴欲
|objekt
悲伤是永远也计量不完的
由你双手制成的悲伤、歌声中爬出的血水
使我明白,你是那样轻易
就可以永存于世的暴欲
我的头颅不允许宽慰
我的面庞不允许宽恕
不管是什么地方被打破
不够完整的哭泣是不被允许的
懦弱是不够可悲的
蜷缩也不会是足够消亡的
日记·第三受害者
|时粱
我不爱听那些夜半
撕心裂肺的哭喊。
人藏在影子里,把言语打磨的
像锡箔一样泛光。“你现在说
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等待答复。没有答复。没有结论。
戛然而止。这对一个
在楼梯间窃听的观众来说
过于无趣。他们的言语,重量,
显影出两具男女的胴体。仅此而已。
声控灯与争执一同熄了。
或许这是
结痂的开端,一部分和花开一样
自然的声音。自缢,回头,殉情
思考这些时我咬着
一颗b族维生素。你们之中
我是另一个
在晚九点雾霭中逃亡的人,一毫升
酒精都不曾缺位。每天,
两根青紫的动脉流着仇人的血液,
一把抵住脖颈的刀尽数说着我爱你,
换气扇般烦躁。
昨天,经过民居时我看见
一株红色的虞美人。它镶着毛刺。
没有重瓣,因此不像是罂粟。
加以辨别后,
我回到那只虞美人所在的花园。
而它已经被人捏掉了脑袋;
捂住双耳,我想
眼神不要那么凌厉,标向
一个无心八卦的人。倒是向她
索要“rebuttal”,找一些爆破音节,
手雷拉环什么的,别来问责于我
那些面颊的眼泪又不是为我而流。
反拧门把之后,失常之后,
耳蜗之后,单一摆动之后。世界
——我的,从这些词汇之后开始。
那些幻觉的蓝色港湾,
什么时候才有船只驶离?我们坐着沈默
没有人再走一厘米。
小广场
|千代
黑幕中总有人在跳舞
暗色打在妇女们的发鬓中,
如灯光在流水上凝滞。
沙哑的音乐围绕着
旋转的双人,并排的手
天空中鸟儿伸长而沉定的脖子。
小小的掠影,母亲怀中
婴儿颤抖的睫毛,
一拍一拍,有人散场,
并充入些气球式的调子。
擦拭着皮质的轻便鞋子,
闲余时分,走入
也未有什么可以进入
太阳褪去后的泥迹地。
纱布裙角,光润指甲
或者一些低微哭声,笑闹
音阶般升高,而又中断着
而又粘稠咕哝着
间歇处,
点头,接着探出自己的步子
有些东山不会再起了
|殷靁
我徂东山,慆 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豳风·东山》
天快亮了吧。我听见有人正在归来
还是正在暗淡下去。怎么比约定的时间更晚?
水被踏破,报纸和床单也在被撕扯
那些东西都搞到手了吗?怎么有人还在不高兴
那个乡村诸葛他人在哪里?停在中庭是什么意思
可平日里他是十二分的谨慎的人,怎么这次失策
不不不,我不去,那么多血,站的地方都没有
站的地方都没有,那么多血,我不去,不不不
我首次取消冬眠就是为了见他,到傍晚了才来
皮鞋趿在脚上,算什么时尚,山东人就这?不对
他睡觉的地方是卧龙,乡下人没什么见识也正常
可我也经常在鼋头渚躲着睡觉,不能让他知道
前些天,风那么大,他居然告诉我最近要起雾
那还写个什么对联,找地方歇着等天气好了再说呗
八成又是拿去卖钱,文化人怎么能搞小商小贩的事
升炉子暖咖啡烤点板栗读圣贤,他不香吗?
有一幅写给我?我看看写的甚
此刻在这位优雅的神的身边
拖曳的尸衣迟滞了她的脚步 (1)
起雾的事他是对的。可他不该这般乱写,可能天谴了
那就是天也有错。其实,我要那些箭矢也没有什么用
但我偏要?那就还有我的错。为什么被洞穿的却是他。
一万根啊。钢筋啊。那得有多少痛。一生一世用不完。
要不也死一次我让他参加葬礼?算了,都一样
都一样,焉知每次躺下,我体内的血也流将出来
焉知那处山坳未有一处风水也候着此身
即便我们有未竟的、利于我不利于他的千秋功业
我们依然随后就到,再稍微等等
(1)里尔克:《欧律狄刻》
图片:选自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