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 赶快去殉情赶快去爱即使青年岁月已殆尽

文摘   文化   2023-11-25 16:36   四川  


女学生A

|余可

 

各位同学 去死的手续已经齐全

一次郑重的宣布 年青的我们

娴熟地铺张开条纹格的集中营

乐于着讨论被拉上手推车的运势

感谢繁星、我是说占卜学之类 总之它们

使妳在门外绽开 与其他人都不同

坐着而不躺下 正如所有听障人士一样

妳已牢牢抓取着证据却充耳不闻

第一次看见我 窗户台湿答答的

谁能证明它真正是碟片里的雨夜?

有些东西在我的鼻头凝固了 正如

我总是担心它影响我的容貌 你知道

那里藏着所有该属于这男孩的不堪

所以我挠一挠它 为了缓解这片刻的窘迫

而妳趁机舒展了那天的乌云 我太笨

习惯性地为妳指认 我所在遭遇的景致

尽管它常备着磁带却缺乏温暖的假象

是个到处闲逛的人 常常就没收去

所有花的寂寞 连同如哲人一般的气质

把它们斡折在衣领的下端 妳或许知道

是所有同学讨论的中心 关于我们的会面

后来被传说成神话 我费几年的时间买下它

装裱在纪念这一切的相框里 那里

背对着万物 跪而决不低头 手里

攥着我生病的果仁 就像这些年的你

期望成为的雨燕 然而最终你裁下了照片中

自己的背影 远远地目送、正像那天一样

如今我想起你 想起例如爱情二字

就忽地杀出一个稚嫩的妳 在校舍后的湖面

打出来惊人的水漂 依次延伸到我的故居




避水兽,或亚当的诞生

|黑辞


我梦见过一头避水兽。前几年四川发山洪

你通体古朴,如博物馆的原石,从泥沙内

轻轻地跃出,周遭的浪潮多么汹涌。也是

地球一小潭:北半球、亚细亚、避水兽突兀

但浑圆的眼洼。威武的步子像座教堂,你

比你的龙父亲混得好,至少出现过,即便

是徘徊在海绵那样易变的梦境中,我看到

泼天的洪峰席卷着小山头,我家——也许

是别人的坟茔猛然被抹去,一张纸上那粒

焦虑的铅笔屑。我们互相围着,我们恨谁

谁是这次灾难的帮凶,清清脆脆的滴答声

湿透的衣服,预言着昆池换劫灰的坏结局

别人的绝望让我的血液躁动不休,快来吧

我要拒绝,避水兽,把这些类似于触手般

猩红的联系吃掉。并非刻意的修辞,立在

战栗的人堆中间,修辞是近乎肥美的奢求

非我族类,我懂你的心。被拍上岸的几具

动物的尸体,不要哀悼,你的兄弟和它们

最忠实的仇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关系摆在

生死存亡面前,避水兽,还在怀念你敌对

或者珍爱的,赤洪灼目,禁绝瑞兽的真情

正如我们不允许希望有微妙的偏差,于你

万万亿个我安睡在不同的床上都能出现的

注定的你,这公平吗?为死去而未朽的人

说不公平,为活着已泯灭的人说公平。啊

太荒谬了洪水的世界,仿佛一切还在那只

甜蜜的方舟之前,我们(不同的意识形态和

种族的),仍不是一家人。避水兽,在那时

你就出现了对不对?我必须做出更古老而

准确的梦,假如我把它制造出来:巨大的

把锚投向语言灿烂的中心的一艘船,那我

也定然是他们钟爱的避水兽,在众人轻摆

柔夷的一字一句里,终究有新的大雨倾盆

困扰我的灾难永远是这次与下次,重复地

踏起这世界的泥泞:避水兽还在我梦中作祟



小夜灯

|穷马

 

挽睡衣袖子时

掀到了还很嫩的痂

从可怜一下子到了结局

 

就像树皮,我已经不再咬合

你曾是怎样地看着我的眼睛

怎样地把小臂横在我的颌间

 

这可不是我说的,爱是

在身上开个锁眼。门铃

失去弹性的酒窝

 

有时我收到坏反馈,事情看到

操纵欲。我会面不改色

心上趴一头频闪的变色龙

 

四只小夜灯。一个小声音

给分贝仪爆了,它尖叫着

在我体内诉说自利的希望

 

我会像你的房间一样隔音。

门开了,枕头被叼着,

被子被拖着,都湿了

 

 一种场在蒸我

这里真好

有股八角香

 

衣柜,不要盯着我

床下面热

墙里面在警告我

 

动着脚丫,开心地说

原来你也有一个小夜灯,

和我小时候那个一样的。




杯中蛇影

|胡既明


犹有尽时。悲哀的火焰在五楼下水道惊醒

你已至中年,而被报纸上的广告蚕食眼帘

你是鹅黄的影子比黄昏更具有不可分割性

再譬如是娥皇的墓冢,在近神的地方死去


暧昧的过期药,保健品。蜻蜓的复眼测出

你是一名老虎,且明天就要去雅戈尔服刑

多好啊多好啊空气里有股弹冠相庆的喜悦

连收音机也在颤抖像为你的死期庆祝不已


嘴角渗出暗红的血,悲哀就跳上你的肩膀

摇旗呐喊,旌旗猎猎。但即使是明天也还

有被水管中的血液冲洗的无数个时间碎片

再逃也逃不进时间里去了你说呢我亲爱的


塞西莉娅中年的你有着不可比拟的美人性

我们越陌度阡眼亲眼见到了你早夭的生活

后来只是在密不透风的水草里谄媚地呼吸


可是蜻蜓呢。这源于二十一世纪的科幻性

产物,画家也只能在梦里试探着抱住它飞

到神的故乡去,没有水泥工、瓦匠和工人

只有你,但我知你是仍然独特的那一只虎

有比蜻蜓更洁白的翅膀,比报纸更复杂的

花纹。这是时代赋予你的十二只黄金雕像

但你只能咽着毒药把苦笑腌制得很美很美


泅渡是一队白鹤落难于地质勘探队,地震

和雪崩不能把我们从这个圆形玻璃罩分开


你见识了秋天自然知道该往哪个神的方向

去知我吧别罪我罪我就别爱我爱我请把我

杀死在三零六号国道上。佐以麦田的金黄

色性食也不能牵制你逃到天国去忏悔祷告


赶快去殉情赶快去爱即使青年岁月已殆尽

你拖着一副残躯擦亮油灯使心脏乱作一团


乱麻下的生活犹如蛛网束缚后的暑假时日

捂住蝉的发声器也要被声波刺穿耳膜的夏


夜更夜了孤独的君王无所适从逡巡于槐树

木制口琴低沉于钢制琴音像新时代的悲剧

新账旧账一并清算吧我们的贫瘠早已大于

雨声。出生就被安装的额外器官终将衰竭

而成为夏日荷叶的帝国绝唱有人在水下摇

着后庭花。人们早被吵醒了同你一样踱步

但天都黑了你的路程扭曲到了哪处沼泽呢



木椅

|阮玉蛮

 

从下午四点到六点

酱红色的木椅向着趋于黑暗的指针挪动

四条腿在残碎的日光下略显弯曲

只有这一棵不时摇落黑天天*的树上

秋蝉的鸣叫声愈渐熟透

你走过去,正好踩上它紫色的身体

路灯的光晕像你一样,开始在月色下踱步

一声叹息,使古刹把彻夜的钟声

敲得漫长而弥散着怨恋的余韵

 

再次推开门,你沾染诗中未解的酒气

倒头睡在地上,没来得及脱下醉醺醺的大衣

如果要等待就轻声呢喃几句

如果要等,别苦等静默中响起的犬吠和鸡鸣

 

*龙葵,别名黑天天。




康复期观察日志

|吴清顺


202328日,小雨


你需要一段时间,去进行康复训练

所有原始素材都堆积在蝙蝠的洞穴

横列着书信。日历。和离开的留言


洱海我们还没有走到,滇池的色泽

就洇出一片蓝天。你手持相机纪录

很快就会被遗忘的日子,遗址上是


徒然的歉意。我们近乎悲哀而平静

的告别,在天亮前擦拭淤积的谎言

那些词语还滞留在山峦与山峦之间


往前走吧。这短暂而又危险的往事

不能够反复遗憾。有太多人的一生

已经在流水般的日子里缓缓睡去了


20232X日,阴


他出远门,不用向亲人辞行。雨水有离别的心

路面潮湿着,一个人的屋檐潮湿着,他的影子

一直在黄昏坐着。所有的爱人呵,都离他远去。


庸常的倦怠总是浮出水面,乘坐K次列车昏睡

也在幽暗的灯光下修饰往事。他紧缚着迟滞的

土腥气,为盐碱地无法种植出麦子而感到恐惧。


这是他二十年来常有的时刻,籍此虚构着往事

炭依旧在火盆中喑默,他有时口渴,就捧起了

雪水,他总是在侧身的瞬间感知生活扑面涌来。


2023214日,晴


她站在薄雾中,就有一种疏离感。毫无疑问

她在消失,她们不也在消失?值得叙述的是

记忆萎缩在干皱的薄荷上,拥吻并不意味着


深刻,那仅仅是一月的梦中想起池中的枯荷

像急速飞驰带来的健忘症。她选择离自由更

近,她习惯骤然的雨中节制思念和减少抒情


不要轻信她的原野没有苦楝树的安静,只是

她更明白一个舒宜的气候意味着更多的重逢

在长江边上她唯有警觉地辨认生命的不可能


20232X日,多云


我从未举起自己,芦苇丛中没有簌簌风声

多年前我居住乡野,看到河岸的骨头总是

心中颤动,仿佛我的祖先就是其中一个枉


死的鬼。我浑浊、哑默,却不崇尚原始的

粗粝,祖先的病也疼在我的身上,所幸我

身无所寄,只留下了我母亲的悲悯的头巾


我将在江水的对岸,为她掌灯,为她煨火

并煮一壶好茶。即使这林中还有太多惊悸

未定,我也会在铁锈的容器里装满去年的


米炊。所幸江河宽广,流水不必满怀心事

我也不必赊杨柳的春风,就能在梦中恍然

重逢,而黄昏到来的时候,我也就该起身





图片:选自 野生摄影师黑子 摄影作品。


投稿邮箱:yehuoshishe@163.com


往期精选:

野火 | 她折下一截细樱,放进旧事物中。什么才能挽留昔日的风景?
野火 | 蝴蝶,你好,我不能替你完成它。荷花是我们之间一座座清冽的城堡
野火 | 不错,虚空乃是后山常青的藤蔓,虚空乃是一杯需你敬畏的纯饮
野火 | 她可以不忠诚,如此,许多人的阴影,像一尾鱼,潜藏在一张旧照片中
平庸无诗歌

野火诗社
平庸无诗歌。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