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 他说:世界远远不够动荡,远远不够

文摘   文化   2023-07-03 19:43   四川  



重庆散记

|辞录


很多年前,那条旧街还没有长满蔓草

我们去散步,旧街后的河边

房屋老旧,鸡鸭成群

灰白的院墙上,垂下许多枝吊兰

桥头的枇杷树枝叶繁茂,从不结果

这些陈旧的事物,如今遥远而安静

只存在于你忧郁的目光里

多年以后,我们仍然散步

去江边大声歌唱,在更陈旧的街道上淋雨

一整夜,我们脱下名字,逃往命中的荒原

学一只喝醉的螃蟹,在山石上打坐




文峰寺

|遇洪


东方的黄铜水母——

一条少年喇嘛打水用的绳子,

它过时的电流没有威胁,

像你逢场作戏的心脏没有跳。


神峰如此昏庸,

一遍遍监制你全部的家当。

你的弥勒,

对着陌生人又喝到了灾难之水,

安静的一小盆

大多数只能用来做婚前检查。

狞笑调转了韦陀的身体,

这两个人从不照顾小喇嘛,

香客为此奉献一生。


一生已经不够六十年

活佛的巧克力身体熬过了多少?

把香烧热再谈论疾苦,

你等不到死亡更别说先活一会儿。

没有人要杀你,

文峰寺里胎儿更多

不如祝他们松开绳索。


活佛厌恶你的童年凳子,

但还是和你一起坐在上面

划燃自己多余的精液——


有一种骨外之疼。

年轻时穿过的红袈裟

仅仅是一片皮肤就让雕塑真实。

那时你与自己对拜,

善男子就从大殿里搬耳朵出来,

其他肉不出来,

你护住的衣兜什么都没有。


外面打篮球的被称作老藏,

黑色的扣篮屡屡犯规,

你从这里下山

想到在未来几年增多的光头,

轻松但是不幸福。

所以你故意下山,

几句高大的哨声便已吹出了佛语。



祖辈的土地

|李文兹


月色的缺,被大地盗窃而走的皎洁

补全着劳作的日夜

祖辈的生命是一篇未定稿的稿件,土地是写作的笔尖

耕牛被红土推搡,开垦出改变命运的路径

祖辈背靠着寂寞的群山,瞳孔始终面朝黄土

月色,沾满生命实体不可摆脱的苦


粮食的秘密,在祖辈的掌纹里反复锻造

讲述那场关于饥饿的逃亡,衣衫褴褛无可慰籍的温饱

褪色的衣服被反复缝补,岁月断节在木梳空缺的齿节

为生存许诺,为心跳的回响


袅袅升起的炊烟

游动成生命进行的程序

耐久的骨头,未在土中腐朽

在日子流逝中,如花生的外壳,像墙皮般地剥离

生锈的不是铁犁,是民族的品性

太阳升起,那颤巍倾斜的背脊

又会风雨不动地踏足土地,将褶皱抚平


他们渴望麦稻不断地拔节生长

去碰触天空,碰触温饱,碰触梦想

而人生超脱的物欲,不存在这土地

在《庄子》的逍遥游里




童年,殉情的眼睛

|西冷人


玩具的死亡,童年随之殉情。

摸不着的岁月里

一张卡片,躺在抽屉里腐烂。

收集存在的证据,像侦探一样,童年没有

雕塑

断臂的玩偶便是我的维纳斯。

一道赤色的鸟,在夏天里圆寂。橘红光影

划过侧窗,老人,电风扇。

插座得了咳嗽,它的输氧管也老去

连接着南极与北极,通上电路

我便能看见欧洲的木乃伊

房间敞着童年的麦地

灯泡,守候黄昏与蚊香

一次久违的停电,打开沉睡的柜子

旋转,万花筒,镜片

螺旋的眼睛里窥见了世界末日



出发的骆驼

|向南生


骆驼要离开家

然后结婚生子

再回家奔丧

骆驼挤出的眼泪

永远不够母亲挤出的乳水

骆驼想用一生荒芜

报答这个满身忧愁的女人


我和父亲的一生

也有两座驼峰

我们会在沙漠里一直磨下去

太阳会掉在戈壁上

我会寸步难行

等我的驼峰被太阳吃掉

我就会变成一匹马

不再驮着家


来年的春天

骆驼的孩子要回家

母亲要掉落一半的头发

为孩子编织新鞋子

她要他们走在戈壁上

和走在草原上一样




|冷马


童年的末端,打河对岸游过来一个女人,抚摸我

绵软的小腿

父亲以我不理解的方式死在下游,回来的人说

是因为水灾:

春潮。河从那时起,叹息出阴道的意味


后来我频频爱上同一个女人,河水就把村口的老庙

淹了整整七次

后来一具神像也躲在我胸前说谎:

龙是假的,秀才也不常独居深山

我仍然是小麦的儿子,不敢揭竿而起,也不敢砸烂门楣

因此做不成一个正统的流氓

最多喝一杯掺了水的农药,最多了


我是小麦的儿子,从祖辈那儿学会了洞悉河水的经期

而我体内的河中常立一个吐雾的女人

每当我朝妓院深处望去,她就大哭

这导致蝴蝶至今仍未取得

一个合乎叙事的定义


后来一个男人活成了一根芦苇,

看见蜉蝣的时候,他会想起父亲

他说:世界远远不够动荡

远远不够。


本期图片:小红书博主野生摄影师黑子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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