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知的诗 | 我假装一个秋天的聂鲁达,大胆,不耍流氓

文摘   2023-10-09 14:38   湖北  


班知,男,04年生,广西桂林人,学生,有个人公众号“褐色工坊”。



西山图


记录一些匆忙,一些水库坝地的悸动,在西山,日子总是过得糊涂。

最初的下午,我们共享着寂寞,在林荫道背对着下坡

落叶,不安的来回*,从秋到立冬。我不可逆的变得庸俗和口语

在不同的分行,将你腰部的曲线,推向原野

西山沉默了太久。湖水,和肺炎互相制约,一个季度不紧不慢的筛落

像衰颓的风,不断搜索我空白的角落。气候,正相对的行走

割开不同的节日。

在平安夜,一个雨天,我们撑伞,谈一些不相关的事

嗜睡,或者假装一只失恋的鲸鱼

从文教楼到一公寓。变得不断嘈杂,夜晚。试着快进至整个月份:

接吻,跳交际舞,用一些樱桃的比喻写作。

与文字不相干的时刻,也会变得丰满。

爱,爱,爱。在山的阳面,我假装一个秋天的聂鲁达

大胆,不耍流氓。但同样很少再说晚安

在西山。日子囫囵的过,却被我当成英格兰


*来自里尔克《秋日》




老屋图


匮乏,用了四年。苔垢和心气逐渐远去

临近年关,我们很少谈到已经逝去的苍白,就像很少

谈及衰老的一零年代。

话不投机,就只是一味的烤火,剥桔子,把瓜子壳丢进火脆弱的部位

引发一阵山洪,或者是火焰的崩塌

“烤着火就会有年味。”团聚的味道是常说的幸福。

年三十,通宵打牌的人,不关心政治

小孩满院子玩擦炮,逗狗

聊一些低俗的话题,也无可厚非。

我们都在默契的变老。五年没回家的中年人,在酒桌上,依旧是壮年

从东南亚回来的小叔,只是抽烟,往嘴里送炒熟的花生,

偶尔两句,也是言不由衷

一年到头,需要奉献一个松弛的时刻。

钱,婚姻,沉重的,不适合当生活的引子,搬上饭桌咀嚼

谈现实,好像又过于残酷。在老屋的冬天,

每个人都像是在围拢一个春节的童话

除了不必要的长大,没有什么东西被我们落下

老屋的后院还是菜地,厕所一样漏水

留守的小孩,过了十年,又只是像换了一张脸蛋

我们都好像长久地受困于二零零八




桂林图书馆手记


A区


在拉美区,一个女孩在找博尔赫斯。我说

我第一次发现你和博尔赫斯有相似的点

就是在坦诚的面对面间却无法发现彼此。

后来,我们没再见面,你在微信上说

你一切都好,照常写作,和一个陌生人

大胆谈爱。你说,下雨,无疑是在过去

发生的一件事。*而如今你已经温柔不再。


*来自博尔赫斯“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事。”


F区


面对一个通读英国文学的人,我在想如何

巧妙的掩盖我的贫瘠,一个在目中绝对

赤裸的个体,无法填满一种倾诉的胃口,

像你所说的。你一向高傲,所以开始

留起了长发。“你是一个年轻人,但同样

充满活力。”第一个晚上。我靠在椅背上

抽烟,你在跟我聊菲尔丁,华兹华斯

却有意瞥见我脸颊的疲惫,所以提议再去

喝一杯,玛格丽特,或者长岛冰茶都可以,

“你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古典。”我笑着擦拭镜片

似乎停顿了一下,你。透过金发的边缘

看向我。刚拉上的长靴一角,如同一杯

倾斜的爱尔兰威士忌,正滑向大殿中央。


H区


我们一路散步到楼下,图书馆对面就是

公园,我说时间充裕的话可以去走一走。

现在还没到桂林最冷的时候,湖面。还

学不会结冰。“之前在公园,我跟别人一

起游过船,当时它像瓢虫,而现在更像是

蘑菇。但我们都不是卡夫卡。”你的锁骨

更像一座城堡。布伦海姆花束,或者是

潘海利根的其他女香,通常被你在耳后

精粹,但却有意避让着骑士。可现在,

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敞开了,包括那座小

径分叉的花园*,你专心摆弄你的白色

裙摆,即使现在预防它的凋零,并不

是第一要务。在脚下,我们揣测鲫

鱼的口语,蘑菇船在预设的水道孵化,

“它停在哪我们就在哪个地方离开,一池

软弱的沼泽,也不会阻止情愫变得荒诞。”

我想,有些事不是提前预知就能改变的。

比如上一刻我对公园的厌恶,比如一些

亲肤的触感会在一瞬间陡然落水。


*来自博尔赫斯《小径分叉的花园》




遇龙河


由此他的每一个汛期将成为漓江的痛风

循声的哭会成为孤立的佐证,在他的下游。错过

无数阴郁的情人。已经落下那些雷声的呼唤太远,

一些失控的耳语是更为温顺的肃杀。


夏天因炎热而惊厥,流水会漫出人们所熟知的在场。


许多年后,亦不恰当的失神,在许多个

相似的日子里,对我,你曾不厌其烦地哭,

那些仅存的,少数,关于故乡的倒影,

有一半曾来自你的母亲,水声更有迹于

你的祖语。水本无相。你带我摸着天亮坐筏,

慢慢,开始向江的颊面靠拢,拍风景照,

感受石阶如何传递水的形体,看着竹缝间的细软

一点点沾湿脚趾,不会再默契的提起病,

永乐的传说*会活在过桥的阴影里。

会再次因暴力,而被迫审视民风的恶性与否,

筏夫们用长桨挥在侮辱自己亲人的口鼻上*

不再将其回复为善,回复成带有恻隐的作恶。


不会有人再说恨。倒退是世纪最沉默的水灾,

那些碎如银屑的隐痛,察觉风声,或许才能足够感性。

始终,我们是无法避开一场阵雨的。

当水像流言一样流向脚踝,才会被允许擅自忍耐。

才足以用来迟钝的形容,疼。


*指遇龙河水生造桥的传说

*遇龙河因船夫事件被广泛关注




木龙湖


引:1999到2002年木龙湖建成


一封简讯: 000。令传呼机的青光眼

及时夺取课上涣散的瞳色——他突然想起还未回电。

而再一次,从移动电话亭中退出时。

下午,像被蒙上厚重的隔音棉,建筑泛青灰色。

他想回去换一件薄的羽绒服,或者拎一些

刚出炉的蜂蜜面包去见她,在中山北路。

自他提起声纹弧度的握把时,她就在听筒那头

一再提醒他不要迟到——因为他对时间的概念

向来保有着一种顿感。以至于在词语的撺掇上

时常处于迟到的边缘,比如四年来。

他很少了断的,回应那些抛空的铅字

一切似乎来的还并不算晚。在正阳街外

他们牵手逛了一会,吃糖葫芦和马蹄糕,并不随着

人群陷入紧绷而又松弛的纽扣。现在,跨年的钟声

正逐步逼近倒置的梭门,像是被分针的夹角

蓦然击中,人们忽而收回跳跃的足弓,卦象般

自不同的方位收拢,新世纪的庙檐

被不间断的举向空中,他们从人群的侧面

跳脱出来。回缩二十世纪的锁眼。

“千禧年。”她提起下颌,时钟外湮灭的火药,

尝试摄取旧世纪的尾须。“我希望它

能更加活泼。”他明白她不久之后就要去日本

一个远离横须贺舰尾的礁湾,而他总是爱往她身上

套向那些刻板的沙盘: 大江健三郎,

泡沫年代,还是井上雄彦,再或者,她可能会

和一个内敛的长发青年恋爱,他爱听山下达郎,

会在饭前做后现代的祷告。但他目前不愿谈这些

所以在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小时,他和她,

计划逐步蹬向海盆的深处,在中山北路。

七月,打算在此虚构一个孪生的南宋,木龙湖

并不作为静安府的投影存在,虽然

它正髌骨嶙峋。漆灯,穿过倚老的府邸,

似乎要跨越整个民国佝偻的长度

去往桂林象形的反面。他们很快的道别,寒暄,

目送对方去往自己掌纹的岔口,而他会继续往前,

回到那些隐晦的纪年,风不时剖开悬铃木的心瓣,

发出类似锈铃的呢喃。金属碰撞的脆响正飞速倒带

那些软弱的日子,好像

但目前已为时已晚,他明白他们之间相向的轨迹

已不再明确,不会再在同一个纬度周旋。


零二年,罕见的雪,桂林正逐渐朝向汪洋靠拢

钟楼拥挤的向前推进。在木龙湖开放的首日

他尝试自洽的混在藻类的休眠中,看人群

如何从点变成面,又如何从面变成伞形的点,

在千禧年。他会遗忘许多事,像是一直落后于前者的鞋跟

就像,他有时觉得自己活的年迈,但有时又过于生涩。




祝圣寺,万佛岩


他所带有的,关于民国的阴翳

依赖败血病的银簪,似乎在模仿香妃的盘法。

一头后现代的长发,模拟着羽冠被放置高处,

院内,柏枝如赤水。入寺,他想,橡胶圈

和颅顶,似乎并不类似于曼陀罗与刺枝的伴生,

所以他把它重新贴回腕口,尽管,这会让他

感觉到空旷。在她走后他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连同那些性冷淡的比喻,他想纹在身上的

——在她耳垂外受惊的鼻息,那一簇苦恼的小丘

正让他心神不宁,他说,是时候了。矮山寺

古老的倾斜,自一炷香前退去,迈出的左脚

扰动诵经的谱图,“因果循环,万法皆空。”众僧

交替递出木鱼的降雨,银杏苍白,无法再在檐前

供奉红墙的漆面。像是意识到有什么正在下坠

他下意识的拢起长发,齐肩的鬓尾,两年来,

轻微的神经衰弱在此,拧出一种不合的弧度。

而他也试图忍住一种熏香的,让人流泪的冲动,

侧过身,以此穿过衰老的人群,从住持旁。

接过三柱细香,那一刻,他想就这样径直走进

大殿中央,干净,并且孑然一身。他会

在蒲团的左面安抚她的影子,虔诚对于她,

词语的重量显得过于沉重。所以在祝福之后,

他同样会柔弱的抽身,走出祝圣寺的香火。

去到寺外,他想和她聊一些日常的事,

比如今天,天气,多云转晴,七星外的落日,

像年迈的骆驼卸下双峰,早上他吃关东煮,

中午摘了几颗阳台的圣女果做沙拉,他习惯

多挤一些美乃滋和芥末。而下午他想就此沉下去,

在去祝圣寺之前,做一次地质下陷的运动,

对于生活,他通常会给出布劳提根的回答,而不是北岛,

这是她所熟知的。对于祈福的请求,他一向内敛,

所以等到再一次起身时,他拍了拍膝间的灰,

一种纱制的重量蓦然卸下,透析的烟尘在殿前

不徐的折回,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他自顾做了告别

背影泛出银器的光泽。“今天,怕是见不到佛岩

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明天,明天,她说。

一个虚弱的朝代,就此剥落厚重的丝绸




文教楼漫记


半坡亭,杉树,绿圃的猫

在走向文教楼的时候

我没有在想抽烟、里尔克。或者

一段与季节无关的口语诗

——这些只会加重我后颈的失重感

十点,汉语考试是舔舐脚边燥热的火舌

图书馆,一教,多媒体室的灯牌

选择上楼的脚步,左转,直行

调头。没有背书包

也需要,在座位上放下一半的影子

叠上多余的座椅

盲铁匠不是我,屠夫,小说家

在普通话考试上,会选择什么样方式发音

嘴型带有盆地和湾谷的形状

元音,或浊辅音,课本上音素的辨别

说谎时也许需要考虑到这点

解构一些概念

如同研究橙汁成分表一般茫然

咿咿呀呀学语。返老还童之术

在纵深处打磨我的母语,朝一个

圆心挥动锄头

刚刚遇见的三花猫

在花圃打盹,只一面之缘

但我猜它已经在原地变换了两次形状

它是不是也不喜欢

静坐于枯槁中,数论文字格的数量

汉语书的堆放。旁边泡好的

玫瑰白茶,晕染指关节的怠懒

保温杯是储存时间的容器

将凝固的雾,打开。水磨般滑动喉结

在走向文教楼的时候
我仿佛穿过不同品种的下坠
在一片油淋中翻身



本期图片:选自小红书博主芒野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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