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林
|陈亭夫
烛灯轻曳,澄白的火焰踩过
你素巧的脸。现实:你坐在浮游
且湿闷的旅店,色与影从你
安恬的罅隙里遗出。谁在慢慢靠近?
是你所爱的那个吗?或者不是。想过
一切的发生,太喝彩也哭泣?多美
的午夜,积水里我们玩闹,人一生又见过
多少行为和言辞的释开。但愿我们
是不同的,你不露一点痛苦的
冷与暴力,我爱你只因你常为幸福
鼓舞。今晚?你的奉献,多结实
且圆润,“我的体内,有秋风一场,曾
绽开如蕊。”我是个很坏的人,你也是——
为此我曾鬼混过,我听见
你抗拒的声音是璀璨的。
野鹅小镇
|饮鹤
像灯,或贼,旧话里常说:
小镇是一个油彩王国,墙根尽是
墨绿的孔,那么多咒语吊在不息的
雨幕,疲倦的小人儿淋得,鹳鸟
淋得,连古栏杆也淋得。一下午
道路就像灰蒙蒙的野鹅,怀疑每个
山体公园都有它相似的形象,你
不喜欢说话,早春总令一些骨缝
危险。回想起小时候,我们总跑在
一些旁观者的眼光之前,躲在青色的
焰火声响里,而战栗好像某种回答
对野鹅的欣喜让我们常拥有认领能力,但
拘谨总闪着
薄薄的雾。那时,喜欢穿马丁靴的
邻居叔叔,熟练地打开每一只野鹅
操盘身体容器里细琐物什,我们就藏在他
规矩的方桌下,玩着东方故事里
鲜为人知的角色扮演,直到几年后
一个不够白的小棚里,我们能
读懂的语言尽然告知死亡的清凉
路边俨然空旷到发白,袒露在天空的
仿佛正在安慰,一些二手的道德。从山上
坐着脚滑车下山,一辆卡车在我之前
好几次,都能听到后箱里刁蛮的咔嗒撞击声
好似从年轻时野鹅剥离出来,每个缄默之物
都在等着我,等待啼鸣重新回到
安静的时刻,像某些人来过很多次
仍潜伏词语之间
回答一些不相关的话语
憎恨
|objekt
很早的时候
也尝过憎恨的滋味
我以为不会持久
以为平和的交流
会永远贯穿你我
因为儿时经历的暴戾
总是像薰衣草一样
被甜美的知觉代替
但是,但是
锋利的言语
像刀片下的大雨
一样淋着我
一年又一年
一日又一日
城市
|阿恩
七月,疲态尽显的阵雨
重复,直至取消
一座城市最富有的讯息: 短促
一个人形的沉默、瓶干树、婚姻与
井
排比使它们更鲜活
就像——你、我
小镇: 均衡的噪音
还是不要放弃表达吧,你说:至少……
大半个下午
我们都在谈论禁忌的日光
从南方人湿润的皮肤上轻易发现老房子
记忆中,似乎每条步行街
都有一位失去双腿的乞人(缓慢的现代图腾)
向我们安稳的生活——
挪过来
现在,我记起
父亲曾重复向我传输过的:这个世界上
唯一印证快乐的方式:痛苦
躲避在阴凉处的虚假的人民
开始自觉地相信
日光之下
有关于时间的压强
城市,城市……
早在多年以前就已没有多余的悲伤供我们享用了
出牌的上帝
|小隐
斧头悬停在
樱桃树间的一个下午
位置仍然正确,像你
答应了的花园
永远阳光。
我递给拿牌的上帝
一只烟盒。站立
并让服务着他的双腿笔直
上帝在我的右手边,
没人可以赢过他
除非没见到耳光的响亮,
他的蹙眉
酝酿了一次风暴。
有一年我几乎失去
所有樱桃
在我专心等待
上帝施爱的下午
于是你决定
砍去所有的树
让上帝
无牌可出。如同晚餐前
最后的祝祷
阴影一直存在
而没有期待。
红粉街
|顾鸠
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
——二手玫瑰主唱梁龙
谁能认出关押的东西?
1994年,你用一只小皮箱装上时兴的影碟,
一路南下,途中丢失了北方。记忆如舟
溅起的浪花就是你的肉身。
雨水渐多,渐多,透过玻璃窗下在脸上,
哦,千载的孤独和万年的沉醉,
销魂并拆下你的肋骨再造一个家乡,
那是没有蝴蝶没有金盏花的红粉街,
酒徒交换眼球当下酒菜,用脚关上房门,
在火车震颤里吃雪,吃泥,吃癫痫和半身不遂,
二十年后,这里的作家会将红粉街刻上
覆尘的耳膜。
现在,挖掘机和风暴即将到来,吹斜的雨两手空空,
而城根底下的哑巴仍然成群地祈祷明天,
你惶然,你无人可诉,如听女巫吟唱,
轻睡在一对面瘦颈长的夫妻的旅店,黄昏熄灭在毛巾里。
2008年,你醒来仍然拮据。虚汗更多了。
雨水和灯球落下,
洗脚的细手,年轻,声小,拘谨,
活在辉煌的屏风后,流尽了纯洁的血。
古乐器和青年,跟随墨镜老头在天桥上演奏,
目光忧伤。他的姑娘啊,他的姑娘。
2019年,红粉街如浪,浮在宇宙中心,
你开始了遗忘的创造。不再一遍遍默念故人的名字,
不再有神听见你的孤独,
你遗弃了红粉街,从此再未见过玫瑰,
得枕便睡,便梦见昏暗长廊,便次次回到无名的街道,
在惶恐的人群中奔跑。时针如烛火,晚风如歌剧,
父亲偷偷将烟塞回漂亮的烟盒,
母亲从工厂回来,抱着你回家。
大雪飘落,脚印万千,没有马蹄和罐子破碎的声音。
无人再认出你,
你是艺术家,放浪,轻佻,善于虚构,
从不曾为这里哭泣过,写信过,生离死别过。
无人再认出你。
天空干净,大地灿烂,无鸟飞过,无事发生。
图片:选自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