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
|苏仁聪
有一天早晨父亲突然和我商量
要给他准备一副棺材
这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传统
在镇雄县
年过六旬的老人都要给自己预备棺材
这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大事之一
父亲并没有看淡生死
只是意识到死亡的必然性
只是必须接受,必须一个人承担
就像一个人独自来到世上
苦猎手之夜
|黑辞
人一生油菌般浮起的幻想,有哪些?
多数充当了门外的香味,汗蒸似的
整段旅途,碰到青年悬梯即告返程
那架匹练多么美,搭在偶然的斗转星移上
让你这只手去触碰,另一只手就收到
从渺远冷室传来的告别信
你扮演着,中学大学或初步磨砺时
很热爱背影的人。从不亲密,湿润的双瞳
有末世深深的苦涩,请解释,为什么
选择这种形式而不是其它?窗外和那实体
之中蓬松的间隙,比肩惊鸿已经最多
午夜终于是一条细细的江滨,就这样枯吧
小地方有狭窄黑暗,和宽阔的冷暖指令
请那人喝打折的盛世的血。无需薄荷
单单睁眼,就能获得清凉的阴翳
昔日口味不同,你坐在汗染的袍席上通灵
听她咳出俊秀星象,又随风声渐弛而猛颤
今朝生死场,她贡献斑斓舌苔与纯净痛苦
炎症的耳朵
|程渝
耳朵里有异物也并不妨碍
声音流入耳蜗。蜜糖的声音,青苦瓜的声音
矛和盾互相争论的声音,它们都不是
激起耳甲刺痛的原由。昨晚,我又如同往常
平静躺在床上,听白天听不到的
内心的声音,从来没有流入别人耳里的声音
耳甲的异物发出阵阵刺痛
医生说是炎症,有化脓的迹象。只有我自知
是那些久积的,说与自己的声音
最终在我身体的某个部位,结成异物化了脓
我石之身
|寒芒
告诉我
于梦境反复临界二十赫兹的唱咏
是否崇尚被次声折叠的优雅。
那么,受囿一滴水下落的人
在视觉中
必会再认定横波下振的几种姿势。
重得他所蜕下的,认识他所虚妄的。
有鉴于此,我错过第一只飞鸟的告遂
观摩另一只飞鸟练习Z字飞行。
继而是无数只。
姑且临水自照,坦受四象来风
兴许它不愿接受一位陌生的敌意。
若我像飞鸟同样往日落的方向望去,与它们
一齐吟诵倒立者复杂的轮廓
黄昏走后还剩下的万物,将和我一同
离群索居。此时翅翼执行飞
要确保无风吹过,旷野定格
安如无升降的线谱c调。
这难于,和一棵树对峙。辟如
树皮裂痕不及你肌肤紧致,斑纹
放肆生长,野蛮俊俏。
这么说,它享受自我的羞愧可当。
但还不够——
待新枝高过老枝,单叶多于复叶。
叶边锯齿状獠牙收起,耽于计算
花序排列的这个下午,你观果实叵测的挪动
恰被衰老紧缚。
刚好被证实:前世与王维喝酒的姿势
足够清醒认识飞鸟与树的一切重合。
即是——
“我石之石在桥头,我石之身黄昏后。”
侧影下,与落日的灰烬再遇
再次辩它,随它,喝他个
长歌在野。
那,与我击壤的飞鸟,树,还有落日
一切活着的草,
将再次绽放。
奎珍
|张轸
他昨晚的双手,
刚刚摸完女人岔开的双腿,
像走过无人过问的小径,
身上沾满不可说的灰尘。
今早,就拿起一张张牛百叶,
他端详着,想要比两扇门还薄。
当然,是用他已经洗净的
像水盆一样古老的手。
奎珍车行的招牌上是无以附加的辱骂:
唾沫和无事可干的老人
他远远的望向一座座烽火台,
女人的胸部像蒲扇一样低垂
男人像乌龟一样佝偻着背
但他们和她们都说:
没有用的男人,胆子就像卵子一样软
他默默不做声。蹬起车子,像蹬起他女人的腿
就在街边吃饭吧,他笑着说,
这不异于一次做爱。
对食物的选择,尤其是贫瘠的
要像猫一样屏息。
他说他最爱吃动物的肝肺,
吃起来的动作
比扬起他女儿秋千时还要勇猛。
小白船
|胡了了
手淫的雏形是蹭床垫
还不会勃起,也不会用手
小学五年级的进入状态
伴随床板的震动,女生
在这个年龄主要是夹被子
这无知是真正的发情,动物本能
但更被秘而不宣,就像跳小白船
一人用手牵着另一人的校服袖子
直到被点名批评,才把手碰在一起
手的触感和温度,抵达跳舞的意义
搭配是均匀的,同一排的女生
总是比男生个头高,那是十一岁
一个奇数的年龄,这种舞从秋天
跳到夏天,从长袖跳到短袖白衬衫
跳到有意识回避内衣的花边和腋毛
性也变成了一种意识和规训
当它的欲望有了目的和标记
相关的计划轮转运行
就像流民分到了土地
在这样的危机下
小白船从广播体操的舞台退场
男孩们进入了漫长的干渴状态
甚至不知为什么
怎么办?他们从折磨中找出路
大多数萎靡在了漫长的做题里
图片:选自小红书博主 野生摄影师黑子 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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