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
|杜华阳
节气如风仍在这个夜晚散着水汽
床单是披风勒在一瞬
弄醒我的日子。去年背井离乡
也许村里就没有了井
看窟窿转动光天井闪光的刀戈
在衣柜修剪枯水仙。
噢昏昏欲睡的情绪上扬
你年轻的主人外壳如此僵瑟
用自己的勤劳换取镍币流通入骨腔
对仓促存起春天铮铮的河流
目前的日历停留在上个月十一号
喷壶激射的时间照耀干枯家具
请迅速将我的生活脱水
大陆架成铁鸟群烫熨惊起的底色
夜里举起火把去逡巡美洲的森林
在性格的两极筑巢、垒火
任由麋鹿骨头撞击成铃声二零二四
已在皱纹上刻舟太久森林太深
请迅速将我的生活脱水
因披风在窗外想念它的住处。
练气术——致贺拉斯
|凫愚
私有制难免过期了,凤冠上翠鸟合拢句爪,风葳蕤起来,盘剥迥异的肤色,于是蓝色失去了奴隶——垂络间的游隙,它由阴晴不定的面孔组成:杨玉环,不到照妖镜前,怎知国家是一场冰雪?哎哎, 如此细致地粉碎,“侍童来啊!”一排豌豆摊开掌心,我听见其中水之爆响。荔枝上毛孔似龙吐息,结束了一季快马后,把绯红的鞭辔丢在厩栏旁。春天的手腕钉死枝头,血的拉力,某个夜晚高高吊起大地。于是蓝色本身弋获了主人。
当凤凰被火焰宽恕,让戏剧收割残存的头颅,元神远远不够了,菠萝啤、意识形态、腰果都不够了——山水塞满褡裢,反复敲打传统几个大周天,回声会更漫长吗?宫商角徵羽,ㄚㄜㄧㄛㄩ,唉唉,“万岁爷,我已褪不去香囊与丝袜。”那就解下你的假虎符,驿垣晦凉,几度党锢还挑不断筋骨?低喘像羯鼓打开,再关不住,貔貅轻轻跳出内衫,夜夜不归地殖民。握金钗的手太单薄了,义髻还要再高些吗?羽化,一种谄媚。
太多可以销毁的言辞。一曲霓裳吹走所有蓬莱。白乐天,洪昉思,天女们弹奏着喉舌,熟睡的婴儿和浆果呱呱坠地,散花呀,反射世界的镜子,像血吸虫口含一杯毒酒。还想窃窃耳语什么,一把蓍草烧得干干净净,安史前安史后,嗳嗳,瘟疫之手来得如此愚钝,绿松石和玛瑙,未被盗窃就老得崩溃。那是谁摸索着抓住了神性,抓住了你的脚踝?停下一酬一酢的舞步吧,你的芭蕾裙下系着提心吊胆。你的芭蕾裙里一副男相。
清明辞
|梁先琼
雨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气温陡降
在梦里,我一直病着
被迫喝下毒药,交出姓氏和生辰
被迫替别人死去
父亲在水田里劳动,挥汗如雨
泥水没过脚肚,水温刚好
你没有说话,也没有咳嗽
那应该是接近傍晚了,天空阴沉
我没有看清你的脸
雨继续下
最新天气预报显示:
大风蓝色预警,中雨转小雨
临出门,我又添了件衣裳
人间那座山,害风寒已六年整
三月
|吴清顺
她厌倦了三月的阴影,厌倦了雨雪掷来的混乱
厌倦了一个复杂的人必须具备社会性。厌倦了
不幸的遭遇,厌倦了苦难和原谅,厌倦了祈祷
她厌倦了爱,厌倦了半掩的门窗,厌倦了天空
和原野,厌倦了上帝的不回答。厌倦了欲望的
潮涌,厌倦了乡村和城市,厌倦了身上的铁锈
她厌倦了重复的梦,厌倦了棚户区贫乏的想象
厌倦了垃圾堆和菜市场,厌倦了那个一事无成
拄着拐杖在午夜咳嗽的父亲。厌倦了病和希望
她厌倦了破产的信用,厌倦了没有前途的生活
厌倦了工作和麻木,厌倦了大多数人的幸福的
标准。她厌倦了戒备森严的空气,厌倦了声音
她厌倦了贝多芬和梵高,厌倦了沉重的叹息与
孤单。厌倦了溪水暴涨股市动荡,厌倦了争吵
厌倦了隐忍所有伤害的母亲,厌倦了诗的语言
在敏感的花圃里
|关鸠
夏天,一切感伤消失,
在敏感的花圃里,
有鸟形的人,去捕捉那唯一一次转运的机会。
而我,
又退回到旁观者的位置,用怀疑的目光,
审视那由血凝成自由的铁序,
所以当你反身的时候,
我又听见哭声了,亘古不变的荷花造像随雨点枯荣,
我们将珍珠熔化,
捡起被丢弃在路边的小说和诗,
铸成一柄宝剑。
而你说孤独,心脏粘满飞蛾的焦尸,
我就让我的瞳孔,送你两罐密封又清凉的夜。
在许多年以后,
玻璃罩内,
学鸟说话的人,
火沿着神经烧遍他的全身。
你可以爱我,但别怜悯我,因为我的肩胛正在生长翅羽,
我是准备好头颅被鸟啄开一个黑洞的。
水色回忆
|手石
天气热又冷,夜晚沉入海底,仍有鸟啼
带着一身灰尘干涸的滋味
我反复挖着......要挖空的情绪
蜷缩并捂住右耳,在墙根。晚春
祭奠我们的共同的严冬,共同的雪
犹记得她的周围没有苔花,没有铁锈的
渣滓,散发着腥味,像不应言说的血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这没有理由,地脉不得不震动
搏击永远卧躺着的死亡
我想起你,可我不想失去掌心
抓住那错失的手臂时,不能没有温度
(真实却塌陷着的断章的音符)
用不着谁来提醒,我知道自己
不懂鼓点,再不能忍耐某些无知:
“如何洗去残留在指甲里的泥泞,
如何吞咽老痰?”——我们
缘何克制,又该怎样来压住夜色
衰老的心跳,我错了,我们都这样
以为自己深得其法,在水的遗物里
可以找得到丢失的答案
语言必须蒸发。但我会为你唱副歌
不在乎跑调与否,把剩余的
空旷,翅状的断线和艰深
全部埋进山中,压进浑浊的土壤
——你看呐,我回来了
可我仍要怪你离开时不穿鞋,不穿脚步
图片:选自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