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城市
|辞录
那时候城郊远如冬天,人群与村庄
藏身她枯竭的语言
道路空旷,人的内心布满景色
十七岁离乡的少女,她的身世是云,乡愁如山
十七岁后,她学会在回乡的列车上写诗
关心田野和庄稼,一丛雨水中生长的野玫瑰
某个夜晚,骑单车惊险地拐弯
她想起跛脚的祖父,在城市牧羊
遗传她牙疼,野性难驯,心地柔软
十八岁,行路,看花,她先于命运领悟到
这一生是漫无目的的漂游
荷花史,或法学系的绿丛
|黑辞
起初,在去上课的桥边,荷群像永远死了
我不止一次地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民居
形容它们:矮小而颓败。这满塘的旧世界
所有生产都坠入水中,谁即将摧毁呢?
时间,你好,我不能替你完成它。那些
同时代年轻的人,你有没有想过
眼前的景色会变成另外一副?或许你认为
它美。寂寞如此,法学系严苛的戒律
枯已是一条笔直的上划线,驻留宏伟的
磐石,重者恒重啊,都近在你聪明的眼前
还有人呢?不爱这些,就爱举目望去的
万古常新。这个夏天已经过去的那部分
来去如飞,我这身体,泌出的汗珠也是
为了交织在残枝败叶的前世今生
这个夏天过去的那部分,挥别的是你。
突然白花出现了,骨朵故去的悲哀甚至
没被遇见。谁将第一个造就涟漪呢?
蝴蝶,你好,我不能替你完成它。荷花
是我们之间一座座清冽的城堡,法学系
的钟声悬挂在不远处,我听到四处旋转着
折返的世界。仿佛色彩回到了染匠的手
白马
|昼夜
“月光光,秀才郎
骑白马,过莲塘”
——客家童谣
男人下班回家,解衣入睡
梦中:
母亲的呼吸——童谣
萦绕在村庄上空,歌中的白马
停在日历和时针背面
衣橱中的西装衬衫,是一面
面向生活的白旗
他梦见自己是一叶轻舟,“船太轻
需要黢黑的叹息作为压舱石”
男人在梦中抽噎
但无人将他理会
星辰急切地赶路
白马蹄声阵阵
蘑菇中毒
|陈思琦
傍晚,我乘着田野里的小船漂游。
我恍惚,还是你恍惚。
不禁问起玉米,这是哪里?
神啊,我究竟该走向何处。
世界还是尽头还是开端。
我忍不住了,我肚子里翻江倒海。
我梦见了我的奶奶,她对我笑,狂笑,发疯的笑,嘲笑我,可我的奶奶又怎么会笑我呢。
我吐了,我将昨天吃的馄炖吐出,宇宙变得混沌了,天地变成一个苹果。
又下起了雪,那天以后十二年从未下起过雪,我忍不住了说了,爸爸,你的腿别再疼了。
我唱起属于我的歌,这一刻我属于盘古与女娲,我属于天地,我不再是我,所有的虚幻之所为成为真实,便是虚幻更真实。
我被送往医院,洗干净我的大脑与胃。
倒数的情歌
|王寤
老子的手腕上,古旧的府南河
拍打着古董声音的水花
猛追湾,从工程帽的手上
回旋了几阵,又飞回他手里
乞丐的碗中,太阳和钢镚儿
发出差不多的回响
而你庆幸你是个衣冠楚楚的男士
可以手捧哲学的玫瑰
赶上杂志当中末班的车
人们用帽子告诉你:
慢一点吧
生活不必行色匆匆
你庆幸你是个杂食动物
中午你点了一份冒菜,又额外兑现了
五元饮品的快感,你不想出门
左翼的紫外线,一定会侵蚀你保守派的皮肤
你得意于你的政治思辨
毒辣的天空是不该当政的天空
傍晚,左撇子的河道把树杈上的字儿
用阴影的方式暗示给你,你是个右撇子
所以你以一个极为不雅的姿势才把它们捡起
再去往纸张上凑。你要写一首情诗
虽然免不了停留在差等生的行列
但你从流淌的河水中摸到了笔
你对着成都的灯红酒绿,说妈的今天一定要写一首
略长于岛国男优的六寸就行了
夜路
|沫沫
农村人说,这块土地的下面还有
一层深蓝的土地。我想我可以,
把一棵树种在身上,顺着地铁,
顺着家口的路灯的管道,一直顺溜下去。
我会拿一只山羊的号角,在这块
土地上。蹲着,站着,爬着。
我记得,我在体育课上就是如此的。
我先是算好数学的平面,圆点,
像一个外国女人驾着舟,说
“光滑的夜晚,石头不是石头”
“冷静的火苗,你要生出一双头发来”
我记得,这是大街上的她,讲的,
她盖着头发,买衣服。要去换普兰片。
就好似。永远在省着手用。
我会在雨季中,想起她,然后对着土地
跪拜,磕头。像是刚刚从手机的
游戏广告中欢迎先祖。
我们来了,也过去了。数码,铅笔,
是两个加油机。我们的土地也在
一直发问。我记得外婆家原先是
有桃子的,还有几颗栗子树。
舅舅的身体被拆迁的那一年,我刚刚和
这地下的蓝色的土地路过于此。
我记得我是不吃鱼刺的,所以也不吃
白嫩嫩的鱼肉。我记得,我还是幼儿
的时候,曾经吞了腊肉,
液体朋友们,固体的情人们
会保护我,祝福我,祈祷我,
像在自家可使用的耕田里,埋下
另一个我。我吃的羊肉不多,但是
制造出的羊肉沫很多。像是午后
我和她路过的一些细语,
会在缠绵中,打开蛋糕最蓝色等我那一层。
“你要伸手,年轻人
土地的管道上面,压着火红色的
巨型火车!”
本期图片:小红书博主野生摄影师黑子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