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伤痕(六十三) || 作者 杨进荣

文化   文化   2024-11-29 23:5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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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伤痕(六十)

作者‖杨进荣



任何企图改变他人灵魂的想法都是奢望。这个年头,你凑近看,谁都是半人半鬼。

埋葬刘老二时出诰牌就成了一个大难题。刘老师的两个儿子不为其顶门立户,其余随高祖皆为刘,但都不是在血缘关系上最近的,所以,不予立户理所当然。(丧事)总理让老张给刘老师好好做做工作,这是乡俗土脉,你现在弄不清楚,日后还是问题,非解决不可。我们不要把当辈子很好解决的问题,遗留到下一辈子,造成子孙后代都不得安然。

顶门是一种传统宗族文化的遗风,它的好处与作用,谁也说不清。


老张的工作做来做去,看到还是刘老师不愿让儿子去开。做了一夜的工作,他先是支支吾吾,后是半推半就,很像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天亮又说老婆不同意。吃干粮的时候,又说孩子不同意。弄得老张和两位堂亲房没罩儿捞了。

几个主事的人没办法,出了一块讣诰,落款处只有年月,没有孝子的姓名。庄间好多人看了后,议论纷纷,特别生了女子而缺男娃的人,心里的憋屈与伤感溢于言表。他们有的不辞而别,有的只帮忙,没吃饭。

没人伤心的人死了,自然没有悲天恸地的哭声,更无行孝不离方寸而守丧铺的亲眷。

老张蹲在火炉子旁,与几个人边熬茶边感慨地说:不管做啥,还是要有人呢!

三天匆匆地埋了,虽说是凶葬,但总比放在耳房地上,门上飘一个白幡,鸦雀无声地要好。

一群乌鸦在坟院上空盘旋,嗄嗄嗄的叫声,分外阴森凄残。红嘴鸦与黑嘴鸦搅和一起的现象,好多在山乡生存了一辈子的人都是首次看到。两只野兔受到惊吓,猛地跳起,碰地落下,又飞快地爬上山坡,转过山棱棱,跑到那面山沟沟里去了。

吃惯了祭品的一群野狗,有的爬在地埂上,有的蹲在岘口上,有的守在岔路口,就等所有人走后,扫荡献在坟前的那些肉和点心馒头。


往坟坑里填土时,老张和几位庄子上的人都暗自流泪了。这种泪,可能是对世态人心的伤感,也是对没有几个人伤心的逝者的悲悯。

今天天气放晴,中午那会儿,气温回升,暖和了许多。庄子上男男女女的人,溜达到大场门口的北墙根下,习惯性地消磨冬日时光。这是山乡人冬天的聚集地,也是闲言碎语汇集之处。

大场多年弃用,南面和西面已被荒草长满。场墙塌陷,豁豁牙牙,像一位将要死去的老汉,掉了好多牙的嘴,无奈地半张着。墙周围的水窖,似被人遗弃的残障孩子,窖台烂了塌了,秋季风雨中滋生的苔藓,干巴巴地爬在上面,如农人久握锹把而长满茧子的手掌。北面还有一块未长野草的空地,坑坑洼洼,可能临近几家的住户还在偶尔用它吧。几垛苜蓿草和麦草,陈旧地孤独在那儿,呈土灰色。

当年抢场占场,因此吵扙打捶的现象,今天看来,就是一个传说和笑话。


男人们照例吊起有烟袋的烟锅,年轻点的叼根纸烟或卷的一根旱烟棒子,女人们看着男人们,似乎男人嘴里说出的话,每个字都含着重大意义。偶尔插科打诨几句,惹得众人大笑几声。

今日的晒暖暖,空气很沉闷,先是刘大炮开了腔:我们原来还把人家当老师,斯斯文文的,谁知道,是他首先亏了我们刘家先人,把他妈的个x,开个门能咋地,私顽人,能干毬成个啥事情。还年年在祭祖会上读祭文,明年祭祖会按丁收钱我不交了……王家的外号叫戳戳仙的,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村子上人分牲口、划地、拉电、上水、打路……凡是遇到有阻力的事,一般都有他的影子。他不明来,喜欢暗杠。夜晚或中午,嗖嗖嗖地跑几家子,保准前面开会通过的事情就黄了。别看他穿着个烂黄大衣,蹲在最暖和的那个角角上,眼睛咯叽咯叽的,鼻音很重的话语,貌似说的慢不经心,不痛不痒地,实则很有挑拨离间的成份。他听了半天没人说话,便说,你们刘家人没有咬狼的狗,如果有,还能把个大成年人,像撇死娃娃样地撇了?昝吹啥着呢!你们年年还搞清明大上坟,那叫真亏先人着呢,如果有鬼,大炮你娃等着,刘老二都会把你捏死,谁让你挣着当毬偶个副会长呢!说罢,他咳咳了两声,叽叽眼睛,头左右转了几下,看众人的动静。

二瘸子不知啥时架着个拐站在那了,他是一个跟上大勾子疤粪,喜欢见风使舵的人:戳戳仙老哥说的对,你刘大炮放空炮去行来,人家刘老师了几个年龄大的你们刘家人把你当个狗用呢,还谋不着自己的八两半斤。刘老二这么大的事,你咋x严了,不说话?不要在这里吹了。跛子你把你的个x夹紧,我们刘家的事要你说呢,你算个老几?大炮急眼了。我幸亏没姓刘,姓刘就羞死了,羞的我都不敢出门见人。瘸子红着脖子说。

老金在那坐来坐来也说话了:世事不一样了,这事遇到旧社会,偶人家乡爷管呢!昝各扫门前雪,多余的事没人管了。

老金画姓金,老光棍,已经九十二三岁,但身体很硬朗。他跟师傅学了一门雕塑油画神像的手艺,因为画龄长,拜过师,懂行道,请他去干活的山场很多。他手里也存了一点钱。虽然成亲三次,老婆都死了,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但凭手艺,地方上的人都很敬重他。他金爸,昝谁管这些事呢,世道哈了,人心坏了。齐家老汉应承说。

你们这些老人想多了,城里不结婚的人多的是,结了婚也不要孩子。养不起是一个原因,但怕麻烦是个主要原因。这些人死了谁顶孝子盆盆?闲着呢,张二狗叼着个兰州烟,手插在裤兜里,一条腿不停地抖着说。


昝你让驴日地都骚轻去吧,啥都要人干呢,没人,国土让谁守,土地让谁种,工厂的活谁干?冯屠户说。哟哟哟,把你和我,这类的人又有啥用呢?张二狗提高了嗓门说,人家现在新出的车都没驾驶员,导航让它去那就去那。种地,一个人种几千亩。粮食亩产翻几番。导弹这些天上飞,打扙你看不见个人。城里有的人娶个机器人当女人,还不离婚没事非。二狗的二爸听不下去了,带起身:昝赶紧回去,你个怂四十岁了都没成个家,把你妈都快愁疯了,在这里放这些屁,也不怕人笑话。

戳戳仙说,人家二狗说的对着呢,你骂啥呀,咱们不出门见识少。你放你的个屁去,你偶么会说,掏偶么大的彩礼,到处求人下话,娶偶三个偶着干啥呢?戳事倒非一辈子,哄超子去吧!二狗二爸生气了,骂了戳戳仙一顿,扭头就走了!

老张赶着牛到了场边吃野草树叶,二哥,昝不谝传,还早着呢,回去干啥?二狗二爸说,听偶些怂的废话还把人气死呢!

唉,老三,昝让牛吃草去,你过来吃烟来呀!冯老汉叫老张。老张走过去,发了一圈烟,自己点了一根。老三是个明事礼的人么,你让他说,刘老师做地这个事情对不?我昝也不会说了。老张为免事非便这样说。


刘大炮走到前面说,昝不要难为我张三哥了,我们那个老大就是个鬼祟货。和另外的人没啥关系。谁是个鬼祟货,你不是刘家的后人?不知啥时候,刘老师站在北场墙的豁豁后。我是刘家后人,你才不是呢?刘大炮转过身就骂!你再不要亏先人了。说着,刘大炮几步跳过墙豁豁,一把抓住刘老师的衣袖:我没骂你的口,我有打你的手。把你这狗屁不通,不人不鬼的个东西,我两捶捣死算了。老张急忙跳过去,把两个人扥开了。戳戳仙站起来,边拍屁股上的土边说:昝不要管,让打去,谁狠就把谁打死。走了几步,他看到老张还在劝架,戳戳仙站哈喊:老张,牛吃人家的苜蓿摞子呢,赶紧直端(赶的意思)牛去……

人们纷纷起身回家,刘家亲堂弟兄经老张劝说也回了。老张把牛赶到大草渠,坐在坝埂子上,一川寒烟,在地面上托行。一堆乱云,正在身后的大堡子山上飘飞。

世事如云,乱古咚咚。千人千面,人鬼共生。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西北星,陇上田园诗人,作家,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乡土文化的资深研究者,曾在《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日报》《白银文艺》《乌兰》《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日报》《首都文艺》《人文白银》《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凤凰网等网络和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近万篇,深得读者喜爱。著有散文集《抱朴》和诗集《星云涯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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