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阳泉以后,倒看见山西境内土地辟和田野治的好景象。大概山西二十年来未受兵燹,老百姓倒能乐业安居,只是在车上有朋友告诉我,山西白面很流行,穷至行伍里的士兵,深到家庭里的妇女,很多有海洛英等毒物的嗜好。阎百川先生为什么容许这些恶习流行呢?这一点我至今还不了解。自然有人说这或者省政府因收入的关系,所以纵容他们胡为,可是海洛英是私运而非公卖,省政府的收入倒是有限的很罢!
我们到达太原已在下午,到车站接我们的有无数的熟人。在汉口很相熟的孔雯轩(孔庚),到过江西的赵芷青和胡经武(胡瑛),在广州就已认识的潘宜之,此外留于太原的河北主席徐次辰(永昌),调主山西主席的商启予(商震),都挤挤拥拥在车站。我们刚到山西大饭店,阎百川先生已来会,我们和阎先生谈了一个多钟头,阎先生倒虚怀若谷,每事下问,我对于阎先生的贡献,是于就要快,因为缓了,在军事难得占上风,在政治容易灰了海内的热望。从这一席话中,我感觉阎先生优于考虑,缓于判断,只长于静如处女,而短于奔如脱兔。我当时很感觉到这次会战恐怕还是失败多而成功少,只是那时形势大有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罢了。
在太原一住就二十多天,我对于阎先生已没有多大献议,因为我这人有什么话一天就说完,并不会吞吞吐吐逢人只说三分话。这二十多天我最感烦闷的是和谢慧生(谢持)、邹海滨(邹鲁)两先生讨论党的问题。那时所谓西山会议人数已并不多,剩下的台柱要算居觉生(居正)、谢慧生和邹海滨,其次要算覃理鸣(覃振)和傅沐波(汝霖)。居觉生因为在上海运动熊天翼(式辉),中了熊先生鸿门宴的毒计,一下便被捕送到南京去幽禁了。这次来太原的是谢邹傅三位先生,覃先生则留在天津,没有参加这个讨论。我最初主张维持第二届法统,邹谢反对,我们请了汪先生的示,让步至会合第一二三届中央委员而成扩大会议,然而邹谢两先生还因为他们在上海也曾开过他们的第二次全会,坚持着把那些委员也要加入。我以为别的可以让步,这一点确实难于赞成,我们为什么要动兵?原因在于反对非法的第三届全会,现在不独第三届可以加人,连环龙路的非法中央党部也要加人,那不是我们也违了法了吗?以违法伐违法,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们又何以自白于天下。不过谢邹两先生倒是非常倔强的,即使事不成而环龙路的党部不能放弃,我们越谈越成僵局,只有再到天津再说罢。傅沐波先生到底是一个青年人,不赞成谢邹的主张,但理鸣不在,他也孤掌难鸣,不好向久于同事的谢邹抗议。
在太原无聊之极,倒趁辩论余暇去游兰村,逛晋祠,大嚼傅青主的羊头脑,和看模模糊糊的电影,以及听十足秦腔的山西戏。晋祠风景在山西境内确是一个名胜的地方,有碧水青山,有唐槐汉柏,唐太宗起义的晋阳城,虽然倾圮不堪,但在戎马倥偬之时,来此一游,惹起我怀古的幽情,和凭吊的感慨。我读了晋祠贞观古碑以后,写了一首七绝:
虎步龙行天日姿,中原争霸尽凡儿,
我来剔藓扣残碍,碧水青山吊晋祠。
我们到天津再谈党的问题罢,依在这个愿望之下,谢邹两先生从正太铁路回天津,我倒和傅沐波、黄少谷诸人绕道大同一览云岗之胜。山西我没有到过,自然大同我更没有到过了,雁门的险峻,塞漠的风沙,一日之间,风景变换了好几次,大同虽然小小一个城池,却充满历史传说的罗曼斯,街道也还齐整洁净,不如太原的厮杂。可惜得很,我实在没有机会去欣赏,仅到城门,警备司令赵承绶便带了一队官兵来迎接,把我一抬便抬到县长老爷的衙门,入夜又摆宴洗尘,使我和同来的朋友们都感觉乘兴而来,败兴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