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习录‖044.做减法，返先天
练太极拳，是“做减法”。
首先，做减法，才能专一，专一，才有力量。
我们用一个老式手电筒来比喻，同样的功率，同样的电池，同一把手电，调节前面的灯头，光圈有远有近，有点有面。要想看得清楚，就得把光聚在一起。“专一”的光线，聚焦在一个点上，才能看得清楚，看得远。再热的天，太阳光散射在我们身上，我们也可以承受，但是，如果用放大镜把光聚在一起，就能把纸张点着，而纸的燃点，超过180℃。这就是专一、专笃的力量。
人的精力、时间都是有限的，我们也需要把自己有限的时间和精力聚焦在某一件事情上，才有可能获得成功。
【三丰祖师像，网络图片】
马老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太极拳老师。马老今年88岁高龄，一辈子只醉心于一件事，就是太极拳。无论什么时候，他最关心的、最喜欢的，都是太极推手。马老的耳音最近不太好，你跟他说家长里短，他听不见，他也没有兴趣，无论你说什么，他回答的几乎都是太极推手。
但是，只有自己专一还不够，马老跟师学习也专一。马老跟王子英、张继之、姚继祖、郝家俊这些名人名家都学过，但跟着师父刘晚苍30多年，学习不辍。这样，既广收博览，又一门深入。
马老常说：“初正则终修，干立末可持。”（《周易参同契》）刚开始就走正道，才能最后成功，抓住了主干，细枝末节的内容自然就有了。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要学好太极拳，一定要入对门、跟对人、走对路。因为如果走错了路，明明师父教的不符合太极拳论，却要“从一而终”，那是“一条道走到黑”。
但是，现在最常见的问题还是“名师太多”，有的人到处“游学”，东划拉一把，西划拉一把，什么也没划拉来。有的人到处在网上阅读碎片化的信息，把自己越整越乱。还有的朋友，用自己的语言去“注解”我们的文章，对我说，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我说不是。他说，那是那个意思吧？我说还不是。他说，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说，就是我原话说的那个意思。（公众号：潜真堂）
其次，做减法，是要一门深入。
很多朋友，包括我自己，都曾经兴趣过于广泛，这也想修，那也想练，到最后学了一堆一年级的课程，哪一门也没有深入。直到几年前，我自己忽然意识到，我要做减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于是，我把精力集中用于太极拳和打坐修道，这样有动有静，互相补益。很多武功上的练法，都被我大刀阔斧地砍掉了。
古时候，信息传播不发达，得到一本秘籍，一句口诀，一门深入，成就的人很多。现在是信息时代，各种法本、口诀很容易就能得到，但是秘籍多了，有成就的反而少了。这就是“少则得，多则惑” 。
但得本，莫愁末，一法修彻万法通。在有限的生命里，先解决最根本的问题，“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黄帝阴符经》）
再次，做减法，是减去后天本能。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
太极拳是修道的一部分，修道就要修正自己，让自己符合道的要求，要逐渐去掉后天染污，恢复先天本性。所以，太极推手，就是要去掉“后天本能”。
这里需要厘清一个概念。先天与后天，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意思，要“得意而忘言”，不要执着于文字本身。
比如王宗岳《太极拳论》中有这么一段话：
斯技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壮欺弱”、“慢让快”耳，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也。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
这里的“先天自然之能”的“先天”，和我们常说的“先天”意思是不同的。（公众号：潜真堂）
在王宗岳拳论中， “先天”，指的是“未学太极拳之前”，也就是没有懂太极拳之前的那个状态，与懂劲之后的状态相对应。从而显示“学”的重要性。
“先天”与“后天”常常是对应而来的一对概念，比如，我们常说的“先天”，是指本来意义上的先天，从道的角度来说，宇宙未产生之前，“物”形成之前的状态，是先天，“象帝之先”；从生命的角度来说，孕育而未出生之前的状态，为我之“先天”；从个人成长的角度来说，“如婴儿之未孩”，未有后天意识染污的状态为“先天”。
所以，马老常常比喻说，我们学太极拳，练太极推手，就是回到小婴儿的那个状态。我们练的是先天气、先天意、先天神，也就是真气、真意、真神。
这个去除后天意识、习惯的过程，也就是做减法，返先天。
最简单的个例子：感到危险要跑，这是后天意识，经过太极推手的训练之后，感到对方发来的力，就要做到“不丢不顶”；遇到对手擒拿，下意识就会胳膊用劲、僵硬，却刚好被人用反关节拿住，这是就是后天意识，经过太极推手的训练，逐渐可以做到顺人之势，借人之力……这种克服后天意识影响的过程，看似非常简单，其实非常艰难。这个后天习惯克服了，太极推手就成就了。
马老常说，太极拳为什么难练，就是因为要克服后天上加功。我们要克服后天，练纯正的太极拳的先天东西，角力、反关节这些就是后天上加功。本来有力量，我再加点力量，加上撅手指头就是反关节技巧。这些都是“自然之能”，练太极拳就要克服这个。马老说，“一插把”就按纯正的太极拳去练，就不走弯路。否则，练了好多年，净练力气了，白费时间。可惜的是，大家都拿这些后天的东西当宝贝，错了也不承认，更不愿意改正。
最后，太极拳是“改错拳”。
我们可以这么说，要练好太极拳，专一是前提，一门深入是条件，返先天是路径，“改错”就是方法。（公众号：潜真堂）
怎么“改错”？不是天天去纠正一个架子对不对，那是“末”，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消除身上各种不符合《太极拳论》的思想意识、行为习惯，不要在错上加功。错上加错，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改错，就是敢于回头，返回先天。
这很难很难。
上文说，大家错了也不承认，更不愿意改正，因为要“改错”，首先要“认错”。有几个人是敢认错的？尤其是，如果自己在社会上已经有了一些名气，教了不少学生，更不敢说自己练错了。明明是力气活，自己也知道是力气活，也得强撑着说是太极拳。老师不敢认错，学生也不敢认错，仿佛一旦承认错误，自己那么多年就白练了。所以，不承认就不错，看不见就没有。
马老以前常说我们，你们没有真松，你们心里其实是不信的。我当时是不服的。现在想想，马老说得对，到现在，那种根深蒂固的后天意识仍然很顽固，总是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就冒出来。
我学了20多年，一直在改错，只不过，现在改的幅度大了一些，所以，进步也多了一些。其实，错误还占了绝大部分，未来“改错”的道路，道阻且长。
改正错误，既是修身，也是修心，即是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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