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从小受到过许多道德规训的人,我正挣扎着走在一条中年叛逆的路上。
去年,我分享过一次和我婆婆的冲突。
文章如实记录了我和婆婆吵架的细节,也表达了我做不成一个“符合社会期待情绪稳定的人”的真挚的思想感情。
有一个读者十分中肯地留言,和我分享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几个月之前的留言了,我存了下来,不时拿出来看看。
对于这种中肯有建设性的留言,我很珍惜。
它们会激发我新的思考,以及对行为的纠偏。
也能让我向内看,看到自己行为背后,内心更深层的需求。
可能是有了孩子以后,我才被迫正视自己的情绪问题。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挺豁达,虽说有点易怒,但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敏感的人。
但当了妈妈之后,许多以前可以对自己和他人藏住的情绪,在和小娃的互动中被情绪共生的反馈放大。
这让我痛苦不堪。
痛苦催人改变。
在学习面对和解决孩子情绪问题的过程中,我意识到,孩子的情绪,时常来自于我潜意识里自己可能都没体察到的隐形情绪。
孩子不过像是个外接的显示屏,把我内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感受和心绪,放大了播出来给我看而已。
所以,在解决孩子之前,我更应该解决的是我自己。
当我把我自己处理好了,孩子的问题时常就迎刃而解了。
我给自己的诊断是:
成长的过程中,许多负面情绪的表达被镇压。
所以,我要接纳自己的情绪,不再追求做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情绪稳定的女人。
去他的社会期待,我就要畅快地做情绪起伏的我自己。
没想到,青春期都没叛逆的我,养个孩子,把自己养叛逆了。
但叛逆这事儿,它有个底层逻辑的问题。
那就是,我们很容易误以为叛逆地去追去“束缚”的背面,就是自由。
但追求“束缚”的背面,它本质上也还束缚,还是“反自由”。
当我陷入叛逆中时,我一心只想挣脱束缚。
我一度以为我不想做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情绪稳定的人。
是在反抗“情绪稳定”。
但事实上,我反抗的是社会期待给我的精神枷锁,而非情绪稳定本身。
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在情绪生发的时候,有足够的心理空间去控制和选择自己应对的行为和方式。
这样的人是自由的。
而被自己的情绪裹挟,且希望用情绪爆发的方式去裹挟他人的人,反而是没有自由的。
但这些至简的大道,也有个通病:一听就懂,一看就会,一做就错。
Growing pains.
有些疼痛和挣扎,不是看书明理就能避免的。
许多弯路得自己走过,才知道它是弯路。
许多深坑得自己掉进去再爬出来,才知道原来童话也是会骗人的。
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我靠着一股强大的挣脱枷锁的生命力来反抗周遭一切企图围堵我情绪的声音。
我觉得,中年的我,需要有“发疯自由”。
但却又发现,有了“发疯自由”,自己也没有那么快乐。
相信每个被情绪操控过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我明明知道摔门不好,但就是忍不住摔门。
在那个当下我甚至觉得,这门长在那就是给老娘摔的。
仿佛不是我摔门,是门对我发出了召唤,让我去摔它的。
时常,在情绪生发的那一刻让我们如此愤怒而控制不住的背后,是一种绝望和失控感。
一种我和你说了一百遍了你就是不听,你这个人究竟为何非要和我作对的绝望感。
一种无论我怎么努力,为什么人和事都无法如我所愿的失控感。
在绝望和失控的时候,人就会感到威胁,有fight or flight极端的行为。
于事无补,伤人伤己,但身体仿佛被装了木马程序,总是在不同场景以不同的形式重现,却不知道如何清除如何走出如何应对。
我任凭我的木马程序运行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每一次情绪爆发后,我会尽量不带着内疚感地给自己做一些复盘。
忽然有一天,在某一次情绪起落的电光火石之间,我意识到:
当我用强烈的方式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有意或者无意地,想通过自己的爆发而操纵他人的行为。
我想通过爆发,来让他人感受到我的情绪,给我关注,用我期待的方式对待我。
我自己调节不了的情绪,我想要他人为它们负责。
但对于任何人来说,自己才是自己情绪的主人。
当我想通过发脾气来“控制”家人的时候,最先被情绪控制住的,是我自己。
而我作为情绪的产生和感受者,我需要做的很简单:
允许自己经历和体验任何情绪。
同时,把自己的行为与情绪独立开来,让自己在情绪生发的时候,有心理空间去选择自己的行为。
当我不再把自己情绪的生发,埋怨到别人的头上时,我就能把那些向外攫取的能量收回来,用于内观。
去觉察自己此刻的状态,被忽略或压抑的需求,或是某种凝固而非流动的念头。
当不再试图通过激烈地表达去让他人感到内疚或者心疼从而达到我的目的时,我就能给自己时间和空间,去:
看见自己的需求,表达自己的需求,满足自己的需求。
用一种更加心安理得心平气和的方式。
如此,我拥有了自我关怀,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才有可能成为自己情绪的主人。
最近在看一些中医启蒙的书籍。
我理解到,我的天性里,是一个神比较“散”的人。
生性敏感,容易受环境的影响,情绪起伏也比较大。
这是我的本性。
在成长的过程中,也许我必须要经历一段顺应天性的时期,才能在了解自己接纳自己的基础之上,做出更利于自己的调整。
这样的接纳和了解,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全然的被允许。
于是在我成年之后,身体和精神里曾经被堵住的能量,也许必须要经历一段叛逆和发疯的成长,才能被打通,重新以自然的方式来流淌。
写到这,我想说,我没有要鼓励大家都去追求发疯自由,都跑去摔门,和身边人吵架的意思。
更多地,我是想通过这样的分享,告诉大家,可能许多人的觉醒和成长和我一样,都会经历一段排毒和退行的痛苦期。
处在其中,你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能会在半途就因为对自己的怀疑而放弃继续挣扎。
但有时候,凭着直觉往前走,不想那么多只是往前走,可能就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听到各种声音。
有表示理解和支持的,也有表示支持和反对的。
我们可以屏蔽道德批判爹味过浓的评论,但也需要对那些带着关怀的建议打开聆听的耳朵。
保持对自己的觉察的同时,也保持与世界的联结。
然后,在跌倒了无数次之后,我们仍然能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勇敢且骄傲地在人生路上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