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们读的是《马瑞芳品读聊斋志异》,作者马瑞芳是《百家讲坛》主讲人、也是山东大学的中文院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聊斋志异》是清代文学家蒲松龄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中国志怪小说的杰出之作。
马瑞芳以轻松诙谐的语言,结合历史背景与社会现实,发掘其深层内涵,为读者解读一个个动人的《聊斋志异》故事。让我们共同阅读这本书,从虚幻的世界里,寻找现实问题的答案。
十点人物志出品
昨天我们读到女鬼聂小倩的故事,这是一个美丽女鬼修炼道德的故事。
今天,我们又将走进哪一个故事呢?下面,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爱笑的女狐
古代小说中笑得最美的是谁?
当属《聊斋》人物婴宁,她在什么情况下都笑,无拘无束地笑,结婚拜堂时甚至都笑得不能行礼。
婴宁身世奇特:她是狐狸精的女儿,由女鬼养大,本来和红尘毫不相干,只是为了爱情,来到她极不适应的恶浊人世。
婴宁是不是爱情女主角?当然是,可她却一洗千百年来小说中“一见钟情”的套路。
婴宁出场时,恰好是百花凋零的元宵节,她手里拈了一枝梅花,在秀才王子服眼里,她“容华绝代,笑容可掬”。
这句话太传神了,八个字写出两个关于人物个性的关键词:美和笑。
王子服立刻两眼放光,目不转睛盯着婴宁看,婴宁对丫鬟说:“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此处的“贼”不是通常说的小偷,更不是强盗,而是个爱称。
既描绘出王子服看到可爱的婴宁时,恨不得眼里伸出手来抱住她的急切心情,也透露了婴宁喜爱王子服的讯息。
在那个时代,女孩子不能随便跟男人交谈,婴宁却想说就说,亲切地把傻盯着自己看的王子服看成是亲人一样的“小狼贼”,大大方方地把花丢到地上,跟丫鬟说笑着走开了。
这花是无意中丢的吗?不是,这是婴宁有意留下的爱情信物。
着迷的王子服拿着梅花回到家,将其珍藏密敛,回想着拈花少女,害了相思病。
王子服的表兄吴生来看望王子服,王子服把心事告诉了他,吴生笑他为了个不知家住何处、姓甚名谁的姑娘害相思病,笑得不得了,口头上却说:“我替你去找!”
王子服一心一意地等着表兄的消息,病也好了,其实,吴生哪儿找得着拈花少女?
在多方打听无果后,他也就没再继续找了,王子服追问时,吴生又胡编了一通: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她就是我姑表妹,也就是你的姨表妹。她就住在离这儿三十几里的西南山中......”
世界何等的小,傻乎乎去大海捞针的王子服居然真的循着吴生胡编乱造的地址,找到了拈花少女!这少女恰好是他的姨表妹!
这是不是太神奇了?这正是《聊斋》构思的精髓:幻由心生,只要你殷切追求,你所期望的一切就会实现。
但婴宁不是王子服姨妈亲生的,婴宁是庶出,所以,她与王子服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
姨妈说婴宁时用了四个字——“嬉不知愁”,即一天到晚嬉笑玩耍,不知忧愁。
很快,王子服被姨妈挽留住下,跟一般讲才子佳人的小说不同,王子服跟心上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事,一样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王子服来到后院,他穿过花丛,听到树上有“簌簌”地响声,抬头一看,竟是婴宁在树上!
看到王子服来了,婴宁“狂笑欲堕”,即纵情大笑,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
王子服说:“别笑了,小心摔下来。”
婴宁边下树边笑,在快接近地面时失手落地,才止住了笑。
爱情表白
王子服扶起婴宁,趁势捏了她手腕一把,婴宁又笑起来,王子服等她笑完,拿出袖里的梅花让她看。
接着,就出现了一段《聊斋》中著名的对话。
婴宁接过花来,说:“都枯啦,为什么还留着它?”
王子服说:“这是元宵节那天妹子丢的,所以我保存至今。”
婴宁问:“留着它有什么用呢?”
王子服说:“以此表示相爱不忘啊,自从元宵节相遇,我就害了相思病,以为自己都要活不成了,没想到能跟你重逢,请妹妹千万可怜我。”
婴宁说:“这太不算个事儿了,自家亲戚,有什么可吝惜的?等你走时,把园中的花折它一大捆,给你背回去。”
王子服说;“妹妹,难道你傻吗?”
婴宁说:“怎么就说我傻了?”
王子服说:“我不是爱花,我是爱那个拈花的人。”
婴宁说:“我们这么远的亲戚,有什么爱可说?”
王子服说:“我说的爱,不是亲戚之间的爱,而是夫妻之间的爱。”
婴宁问:“这有什么不同吗?”
王子服说:“夫妻夜里要同床共枕。”
婴宁低头想了好久,说:“我可不习惯和生人一起睡觉。”
这一回答真可谓石破天惊!
每次看到这里,都忍不住笑出声,妙龄少女和痴心追求者见面,没有浪漫的表白,还说出这样似乎傻得不透气的话。
有研究者说,婴宁是“傻大姐”,实际上婴宁聪明得很,她的“憨态可掬”是其聪慧过人的隐身衣。
婴宁对王子服的心思门儿清,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婴宁为什么假装不懂王子服的爱情表白呢?
既是为了捉弄他,看他面红耳赤的洋相,也是叫王子服表白得更加炽热。
婴宁刚说完“我不惯与生人睡”丫鬟就来了。
王子服非常狼狈,仓皇离开,过了一会儿,王子服和婴宁在姨妈老太太房里相遇。
老太太问:“你们到哪儿去了?”
婴宁说:“在后院说话。”
老太太说:“饭早就做好了,有什么话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婴宁说:“表哥想跟我睡觉!”
王子服尴尬极了,急忙朝婴宁使眼色,婴宁微微一笑,不说了,老太太耳背没听清,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个不停。
婴宁真是傻得不透气吗?
她对母亲说:“大哥欲我共寝”,把王子服的魂都吓掉了,其实,这仍然是婴宁和王子服妙趣横生的爱情逗乐。
因为,他们说话时,丫鬟出去了,婴宁母亲的耳朵又比较背,婴宁那句话是说给王子服听的,故意捉弄他,看他焦急到汗流浃背的洋相。
刚吃完饭,王家的人牵了两头驴来找他,王子服请求带婴宁回家,老太太欣然同意了。
王子服的母亲,看到儿子带回个漂亮姑娘,吃惊地问这是谁,王子服说是姨妈的女儿,母亲说:“你吴家表哥是骗你的,我没有活着的姐妹,哪儿来的外甥女。”
母子正疑惑时,吴生来了,问清是怎么回事后,连称怪事,他说:
“秦家姑姑去世后,姑父一人鳏居,后来被狐狸精迷惑,得病死了,狐女生了个女儿,取名婴宁,这姑娘莫非就是当年的小婴宁?”
说来说去,谁都拿不准,只听房里嘻嘻哈哈,满屋子都是婴宁的笑声,吴生求见婴宁,婴宁憨笑不止,就是不出来。
王子服母亲一再催促,婴宁极力忍住笑,面对墙壁定了定神,站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对吴生匆忙行了个礼,又转身跑回内室,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非常有感染力,引得满屋子妇女都跟着笑起来。
吴生提出自己到西南山里去看看究竟,顺便给王子服做媒,他找到王子服去过的村舍后,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房子。
吴生又想起姑妈埋葬的地方就在附近,只是坟墓已被荒草湮没,辨认不出,吴生只好回来。
王子服的母亲怀疑儿子遇到了鬼,进房把吴生的话告诉了婴宁,婴宁一点儿也不害怕。
王子服的母亲怜惜她无家可归,婴宁自己却一点儿也不发愁,仍旧憨笑不止。
婴宁喜欢笑,她笑起来很美,大笑也不失娇媚之姿,人人都喜欢看她笑,邻女少妇争先恐后地跟她交朋友。
王子服的母亲择了良辰吉日,叫婴宁换上新娘礼服跟王子服拜堂成亲,婴宁笑得直不起腰,只好先不拜。
婴宁爱笑,每当王子服的母亲生气,婴宁开口一笑,王母的气立即烟消云散。
仆人丫鬟稍有过错,怕被责打,便求婴宁到王子服的母亲那儿说句话,有过错的人再来认错,总能得到饶恕。
爱笑,是婴宁性格的核心,她几乎把封建时代少女不能笑、不敢笑、不愿笑乃至不会笑的一切条条框框都打破了。
爱花成癖,是婴宁的另一个重要特点,婴宁到处物色好花,亲戚朋友家都找遍了,又偷偷把首饰典当了买花。
婴宁自己,就是远离尘嚣的深山中自由开放的山花,是王母娘娘御花园中和露栽种的碧桃,被贬到污浊不堪的人世来了。
王家后院有架木香紧靠西邻,有一天,婴宁正在架上摘花,被西邻的儿子看见,他立刻为婴宁神魂颠倒,婴宁非但不回避,还嬉笑自如。
西邻的儿子,认为婴宁喜欢上他了,越发飘然,婴宁指指墙底,笑着从架子上下来,他以为那是婴宁跟他约定幽会的地方,高兴极了。
到了晚上,西邻的儿子来到墙边,婴宁果然在那里等着,他凑上去跟她亲热,没想到,下身像被锥子扎了一般,痛彻心扉。
他大叫一声倒了下去,再一看,哪儿有婴宁?分明是一段枯木倚在墙边,他下身接触到的地方,是雨水在木头上淋出的窟窿!
家人闻声而来,点灯发现木头上的窟窿里面,有只螃蟹那么大的毒蝎。
西邻老头儿劈开木头,把蝎子打死,然后将儿子背回房中,半夜,西邻儿子毒性发作,死了。
西邻老头儿状告王子服,揭发婴宁是妖怪,县官向来敬仰王子服的才学,知道他是品行端正的老实人,判定西邻老头儿诬陷,要打他板子。
王子服为邻家老头儿求情,县官这才把老头儿解了绑,赶出了衙门。
其实“西邻子暴卒”事件,是故意让“真性情”面对“黑社会”,让天真坦荡的婴宁,迎接来自社会的“风雨”。
县官原谅了婴宁也许有点儿过分的恶作剧,但她的婆婆,却结结实实地把她教训了一顿,说她“憨狂尔尔,早知过喜而伏忧也”。
还说,假如不是县官英明,婴宁就得抛头露面对簿公堂,丢尽王家的脸面!
于是,婴宁“矢不复笑”,婆婆说:“人罔不笑,但须有时。”
也就是说,封建家长仍然允许婴宁笑,只是得在封建伦理的范围内笑,简直就是要婴宁在强大的封建社会中强颜为笑!
婴宁天真烂漫,是人间“真性情”的化身,她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但在风刀霜剑的恶浊时世,能容许对人永不设防的待人方式吗?能容许超然、宁静的心境吗?
不能,这只是小说家的良好愿望,婴宁也终于因为“西邻子”风波,一个跟斗从自由飞翔的天空,栽到了遍布荆棘的地面。
“笑矣乎”的婴宁“由是竟不复笑”,这么纯洁的少女,来到如此肮脏的社会,哭还来不及,哪儿还笑得出来?
小说的最后,爱笑的婴宁,哭着说出了狐仙之女的身世,以及自己被托付给鬼母照顾的恩情。
王子服帮助婴宁实现了鬼母与其丈夫合葬的心愿,并与婴宁生下了一个爱笑的儿子。
《婴宁》是《聊斋》中最脍炙人口的名篇之一,也是最有诗情画意的佳作。
这位爱笑姑娘,跟泪光点点的林黛玉一样,是古典小说成功塑造的女性形象之一。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了女狐婴宁的故事,这样一个可爱的形象,也成了人们心中的经典。
明天,又将开启怎样的故事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文章配图来自电视剧《聊斋》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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