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继续阅读《我的前半生》。
昨天我们读到溥仪在日本战败后,找机会逃离了日本人,作为伪满战犯,被带到苏联,看守了五年。
终于,溥仪要回到祖国了,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国内局势,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让我们开启这本书的第九部分:回到祖国。
回到了祖国
一九五零年七月的最后一个夜晚,押送伪满战犯的苏联列车到达了中苏边境绥芬河车站,我不得不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因为在第二天清晨,交接就要开始了。
天色渐亮,我被领到另一节车厢,一位身材高大穿着中山装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迎面向我们走过来。
“我奉周总理的命令来接收你们回国,现在,你们回到了祖国……”
祖国的字眼跳进我的耳朵,我的眼睛却在搜寻脚镣手铐。但这个人不但没有拿出这类东西,而且脸色平和,毫无怒容厉色。
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位好像军官模样的人,穿了没有任何军衔标志的黄绿色军装,胸前符号上有“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也是一副和蔼文明的态度。
“好,现在你们回到祖国了,中央人民政府对你们已经做好安排,大家可以放心……车上有医务人员,有生病的就来报名……”
又是“祖国”,又是和颜悦色,又是给治病,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我自己定义为:这都是为了稳定我们,让我们老老实实地坐车,让火车装到不可知的刑场去。
对死刑的恐惧,跟随了我一路,惊慌的我们,也有过短暂乐观的情绪,不过,因为对未来的一无所知,恐惧很快又重新占据了内心,与之前不同的是,还掺和了更多的迷惑不解。
从沈阳到了抚顺之后,我、荣源、溥杰和三个侄子被领着通过一条站立着全副武装的哨兵的通道,进了一间有着一条长长板炕的房间。
这一天,尽管伙食很好,但我们吃得都很少,一整天大家都垂头丧气,不说一句话。
第二天军医给我们检查了身体,所里又给我们发了牙刷、毛巾等日用品,新的被子昨天就发了,今天又发了新衣服,黑色的外裤褂和白色的衬衣。
随着这些举动,大家也有了活力,可是全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过了不多天,一个身材不高、大约不到四十岁的穿军装的人,走进我们的屋子,问我们的姓名,在苏联的生活,看过什么书,我们回答了之后,他说:“好好学习吧,思想一定要改造。”
后来知道,这就是所长,解放军的一位上校,所长的话让我们更迷惑了,究竟是坐监牢,还是上学?
说是上学,这里明明是一所军事监狱;说是监狱,可这里一无脚镣手铐和刑具,二无竖眉瞪眼的狱卒。
和所长谈话后不久,报纸和书籍都送来了,每天还有游戏,晚上还有纸牌、棋等文娱活动。
“学生”都不用名字,叫号码,我的号码是“981”。
关于“自传”
到了十月间,志愿军出国到朝鲜,抗美援朝运动起来了,所方突然宣布向哈尔滨迁移,一种新的恐惧又出现在每个人的心上,而我大概又是其中最严重的一个。
到了哈尔滨,我们惶惶不可终日,突然有一天,所长向大家宣布,有一位公安机关的首长,代表人民政府要向我们讲话,穿军服的人站到甬道上,对我们讲了大约三个小时。
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完全记得了,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听不太懂。
他谈了政策、改造、学习,我们应该抱什么态度,这段讲话,实际上就是后来近十年我们走的道路。
不过,当时的我理解不了这么多,只懂了一个意思:政府并不打算杀掉我。只明白了这一点就够了,我绷得紧紧的神经,又松弛了下来。
接着,我们度过了第一个供应丰盛、情绪轻松的春节。
过了不久,所方叫我们伪满州犯每人写一份自传,我根据自己的“知识”,对自己解释说,这就是审判前夕的调查。
在苏联时,我曾给苏联内务局写过一个“陈述书”,叙述了我一生的经历,这个经历写得非常不老实,我隐瞒了很多在伪满成立之前,我自愿前往的真相。
“陈述书”中的溥仪,成了一个完全受命运捉弄而自己无能为力的可怜的傀儡。
这个“陈述书”里的历史,是我对外一贯的发言基础,也是我的家里人们对外的统一说辞,事实上,他们对我的底细都很清楚。
在苏联的五年生活,证明了家里这些人对我的无限忠诚。
有了在苏联的一套,又有了对他们的叮嘱安排,我把骗人的“自传”写好了。
“自传”的最后有这样一段:
“我看到人民这样受苦受难,自己没有一点办法,心中十分悲愤,我希望中国军队能打过来,也希望国际上发生变化,使得东北得到解救,这个希望,终于在一九四五年实现了……”
从抗拒到认罪
我交上了这份自传,心中并不轻松,因为我知道光凭我的公开历史,也足够我戴上头号汉奸的头衔,我在等待着起诉。
在提心吊胆中,我不断地绞尽脑汁,寻思着讨好所方的办法,但途径也离不开两条,一条是学习上装进步,另一条是在值日劳动上充积极。
值日劳动,在抚顺时我没干过,到了哈尔滨,我自动干起活来。
无法想象,我从出生到四十岁,一天没有离开过别人的伺候,回国后,所方将我与侄子们隔离,我连衣服都穿不好,觉也睡不着,而且天天是眼泪鼻涕一起流的。
按照老习惯,为了表现自己,我将田黄石的乾隆印献给了政府,方也收下了,可是关于反响,依然看不出。
我想,这可真是石头扔到了大海里去了。
一年后,海里真正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海”不是所方,而是我原先认为已经风平浪静了的小家族。
对我最好的一个侄子——真瑞,趁着某次机会,给我递了一个条子,他的思想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他让我将从前藏在黑皮箱里的珍宝主动交出去,还说,政府一定会宽大不究。
这个纸条给了我震动,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我想到最后的结局还是会瞒不住,索性就主动交了出去。
黑色包袱最终卸了下来,我也已经明白,存在于这个封建小家族中的我的精神统治,是快要完了。
到了一九五四年春,来了一场风暴,这些记不起来的、怕惹麻烦的、怕复杂化的事情,就再也藏不住,全抖露出来了。
同年三月,我们又迁回了抚顺战犯管理所监狱,政府人员讲话说,你们已经学习了几年,应当有了一定认识,已经到了认罪的时候了。
他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由于最近几年来自己的体验,现在觉得和过去不同的是,这次政府人员所讲的坦白从宽,对我有了更大的吸引力。
我看出我现在只有拼命抓住“坦白从宽”和“检举立功”这个救生圈,才有可能万幸逃出这场死亡的风暴。
我已经记不得在“检举认罪”的九个月间,一共写了多少次坦白认罪书和检举材料。
从这之后,也就开始了断断续续不定时的讯问。
所方的反复动员,询问员耐心的谈话,政府给安排的充裕的考虑时间,历史血腥罪行的揭露,以及所方为了改造、挽救而用的苦心。这一切的一切,竟仍然还不足以震动到我心灵的最深处,还没使我自动剥下最后一层皮。
但是,风暴毕竟是风暴。
检举认罪进入了最后定案的阶段,这天,我又被叫到两丈见方的讯问室里,青年讯问员把一大堆材料放在我面前,依旧用平静的声音对我说:
“这是别人对你的检举,你认为对的,就在上面签字,认为有出入的,就写上意见;认为不对的,你可以指出来,可以不签字,总而言之,实事求是。”
我怀着鬼胎,接过了材料,一页一页地看下去,我面前的这些熟悉的笔迹,不是文字,而是一面镜子,我看见了自己的面容,也看见了这些过去服侍我、顺从我、挨我打的青年们的愤怒。
我的一切所作所为,愿意说的和不愿说的,我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我的凶暴和怯弱,我的表面和内里,全亮出来了。
最后,我的掌心已满是汗水,我颤巍巍地拿起钢笔,在一份份的检举材料上签了字。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溥仪回到国内,开始了他的改造生涯。
从一开始拒不认罪、保持从前做派,到渐渐明白只有坦白才能得到救赎,他开始有了动摇,最后,在别人的检举材料面前,溥仪心里的最后防线终于被击垮,他认罪了。
认罪之后,他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内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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