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瑞芳读聊斋》⑩ | 走出家庭,是女子实现自我的开始

文化   2024-11-08 19:50   北京  

10天共读一部经典好书,满足你的知识渴求。

「经典共读精华领读」栏目开启5年了,未来我们会在持续提炼人物传记精华内容的同时,新增心理、影视原著、社科、现代文学等多领域共读书目,为你带来更加新颖、沉浸式的阅读体验,激发你对人生的深度思考。

这一次我们读的是《马瑞芳品读聊斋志异》,作者马瑞芳是《百家讲坛》主讲人、也是山东大学的中文院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聊斋志异》是清代文学家蒲松龄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中国志怪小说的杰出之作。


马瑞芳以轻松诙谐的语言,结合历史背景与社会现实,发掘其深层内涵,为读者解读一个个动人的《聊斋志异》故事。让我们共同阅读这本书,从虚幻的世界里,寻找现实问题的答案。


欢迎大家每天坚持阅读,与我们积极互动。阅读,既是一种陪伴,也是为了更好的成长。


领读 | 储杨

十点人物志出品



今天,我们继续来读马瑞芳品读《聊斋志异》。


昨天我们读到了连城与乔生的三世情缘,他们的爱情,战胜了贫富之别,战胜了强权,战胜了死神。

接下来,我们又要解读哪一个《聊斋》故事呢?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颜氏和某生



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小说《颜氏》,是文人版花木兰替父从军,《聊斋》版女驸马。

蒲松龄却能写出和木兰从军、女驸马救夫完全不同的意境,令人深思的同时又令人捧腹。

科举是封建社会一项重要的政治制度,是千百万读书人赖以改变命运的制度。

决定男人命运的是要考得好,决定女人前途的是要嫁得好。

如果嫁的男人是个草包,女人只能跟着倒霉。

颜氏却对传统说“不”!丈夫是个草包,她就女扮男装到科场上去闯,到官场上去闯。

才女颜氏在父母双亡,可以自主婚姻的情况下,嫁了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丈夫。

颜氏是如何以貌取人误嫁草包的?

男主角首先出场。

顺天府某生跟父亲来到洛阳,此人秀美潇洒,风度翩翩,却很笨,已经十七岁了,写八股文尚不能成篇。


他有两个特长:一是会开些别致的玩笑,二是特别擅长写信。

看到他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个“绣花枕头”。

因父母相继去世,剩下他孤零零一人,他就在洛水做乡村私塾老师。

请注意,这位书生叫什么名字,姓什么?蒲松龄一概没提,只叫他“某生”——某个书生。

《聊斋》中有才能有抱负有志气的男主角,一般都有精彩的名字,最不济的男主角,也得有个姓。

可蒲松龄对《颜氏》中的这位老兄,不仅懒得给起名,干脆懒得起姓。

这在《聊斋》诸多故事中是少有的现象,足以说明蒲松龄对这位老兄的轻视和调侃。

某生“性钝,年十七,不能成幅”。

科举时代,读书人学作八股文,能够写成全篇,就叫“成篇”或“成幅”。

而某生人特别笨,十七岁了都还写不出一篇完整的八股文。

十七岁中进士都不稀奇,这一位还不能成幅,相当于高三学生写不出完整的作文来,也算笨得“出类拔萃”了。

此人偏偏去做私塾老师,以其昏昏,如何使人昭昭?肯定误人子弟。

但此人有两个突出的优点:一个优点是秀美潇洒,风度翩翩,往人前一站,能立时让人眼前一亮,旁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肚子里什么学问都没有;

另一个优点是善于言谈,会开别致的玩笑,给人留下风流倜傥的印象。

某生还有个偏才,那就是擅长写信,字也写得漂亮。

看到他写的信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只擅长写信,决定读书人命运的八股文却写不好,而他擅长写信这一点,就叫颜氏掉到坑里了。

接着,女主角出场。


村里有个孤苦伶仃的姑娘颜氏,是名士后代,从小聪明过人,父亲活着时,教她读书,她过目不忘,十几岁就能写诗填词。

父亲常说:“我家有个女学士,可惜不是男儿。”

父亲钟爱她,希望她找个好人家。

父亲死后,母亲仍坚持要实现这个愿望,找了三年都没找到理想的女婿,母亲也死了。

有人劝她找个有学识的读书人做女婿,颜氏同意了,只是还没遇到称心如意的对象。

古代爱情小说讲究郎才女貌,这篇小说却反过来了,是女才郎貌。


错嫁草包



他们的姻缘是如何阴差阳错促成的呢?那就和某生擅长写信挂上钩了。

邻居大嫂找颜氏聊天,妇人用一张写了字的纸包着绣花线,颜氏打开那张纸,发现是封信,是某生写给邻居书生的,字迹俊秀,文字清丽。

颜氏反复看这封信,很喜爱。

邻居大嫂看出她的心意,悄悄说:“写信的是个翩翩美少年,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你们两人年纪般配,相貌般配,倘若你对他有点儿意思,我嘱咐我家夫君撮合一下。”

颜氏脉脉含情,不吭声。

邻居大嫂把这件事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再告诉了某生。

某生非常高兴,他用母亲留下的金指环,给颜氏做定礼,选定良辰吉日后两人成亲,夫妻俩如鱼得水。

颜氏择婿的标准是有学问的读书人,所谓有学问的读书人在那个时代就是八股文写得好的读书人。

颜氏看到某生的信就同意了婚事,为什么?因为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古人把信叫“八行书”,当代作家中,钱锺书先生最擅长八行书。

在只有八行的信里,需要做到起承转合、言简意赅。

一般说,八股文功底好的人,书信才写得好。

颜氏按常规,认为某生能写这么出色的信,八股文必定也写得好,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结婚后颜氏看到丈夫写的八股文,估计是些不能成幅的半截文,很意外:

“你的文章跟你本人像两个人!文章写成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金榜题名?”

颜氏以貌取人误嫁草包,于是就想改造丈夫,把他引导到读书做官的所谓“正途”上。

她开头认为,某生八股文写不好是因为不刻苦,就起早睡晚地劝某生刻苦读书,像老师那样严厉。

晚上,她先点上灯,坐到书桌前读书,给丈夫做榜样,一直要读到半夜才休息。
这样读了一年多,某生的文章已经能写得不错了,但是两次参加考试都落了榜。
功名拿不到手,生活越来越困难,甚至吃不上饭。

某生想到这些不顺利的事,大哭起来。

看来,某生不仅笨,还运气不好,不仅运气不好,还没有大志气。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志向,有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气势,有百折不挠、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的气概。

某生受到一点儿挫折就大哭,还有一点儿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吗?太窝囊了。

封建家庭的女子讲究“三从四德”,但颜氏不听这一套,本来她已经像个严师督促丈夫读书,现在看到丈夫这副窝囊样儿,干脆声色俱厉地训斥他:

“你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白戴着这顶男人的帽子!假使我换掉妇人的发髻,戴上男人的帽子,取得高官厚禄,就像拾根草棍儿那么容易!”

是大言不惭吗?不,她这是胸有成竹,因为她熟悉八股文。

某生气得两眼冒火,愤怒地说:

“闺中人不到考场上亲自试一试,就以为功名富贵,好像你在厨房里打来清水熬白粥那样容易!只恐怕你戴上了男人的帽子,也是跟别人一个样儿!”

颜氏笑了,说:“你不要发怒,等到考试的日期,我换上男人的衣服替你考去,倘若我也像你一样名落孙山,我就不敢再藐视天下这些读书的男人啦。”

某生也笑了,说:“你不知道黄檗是苦的,真该让你亲自尝一口。只是怕露了馅儿,街坊邻里会笑话。”

颜氏说:“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不是在河北有旧居吗?我穿男人的服装跟你一起回去,假装是你弟弟。你很小就随父亲离开家乡,谁知道你有没有弟弟?”某生同意了。

于是颜氏进屋换上男人的衣服,戴上头巾出来,说:“看,我可以做个男人吗?”

某生一看,俨然一个顾影自怜的美少年!他买了头毛驴,带着妻子回到家乡。


女扮男装


因为某生的父亲离开家乡很久,某生带着个“弟弟”回乡是很正常的。

某生的堂兄看到两个“弟弟”玉树临风,非常高兴,一早一晚照顾他们,看到二人读书刻苦,越发爱怜,于是雇了个小童仆给他们使唤。


每次用过晚饭后,他们就把小童仆打发走。

这一点很聪明,他们是年轻夫妻,自然会有夫妻恩爱的时候,如果叫小童仆看见了,再传到堂兄的耳朵里,或是传到外人的耳朵里,那就要出问题了。

所以他们只让小童仆白天在家里待着。

乡里人情往来,都由“哥哥”出面周旋,“弟弟”只管在书房读书。

住了半年,很少有人见过“弟弟”。

有客人要求跟“弟弟”见面,“哥哥”总找出理由推辞。

有人搞突然袭击,猛然推开二人的房门,一定要见“弟弟”,“弟弟”出来向客人作个揖,就立即返回房间读书。

客人看到“弟弟”风采出众,再读到“弟弟”写的文章,惊奇得不得了,于是“弟弟”声名大振,名门大户争着想招“他”做女婿。

堂兄来跟“弟弟”商量时,“弟弟”很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立志在科举上平步青云,不考中进士,我是不会结婚的。”

学使来主持秀才科试,“兄弟”二人一起参加考试。

“哥哥”落榜,“弟弟”以秀才第一名的身份参加乡试,考中顺天府举人第四名,第二年成为进士,被皇帝任命为桐城县县令,因政绩显著,升河南道掌印御史。

颜氏曾对丈夫说“使我易髻而冠,青紫直芥视之”,她果然做了御史,拿到青色印绶,事实证明她没有吹牛。

然后,颜氏托病辞官,回归故里。

家里宾客极多,颜氏从不出来接待,而且从做秀才到做御史,也从不说娶媳妇的事。

人们没有不感到奇怪的,颜氏回乡后,渐渐买了些丫鬟,有人怀疑这位御史大人会不会跟丫鬟私通?

但堂嫂仔细观察过,发现退职的御史跟丫鬟一点儿私情都没有。

没多久,明朝灭亡,天下大乱。

颜氏这才对堂嫂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你小叔子的妻子。因为丈夫太无能,不能取得功名,我才赌气自己来做。最怕这件事传扬出去,以致皇上来问罪,那就让天下人笑话啦。”

颜氏形容她丈夫时用了两个字——“阘茸”,意思是无能、平庸、窝囊废。

堂嫂不信,颜氏脱下靴子让嫂嫂看自己的小脚,堂嫂愣住了,再看她的靴子,里边塞满了旧棉絮。

堂嫂这才相信叫了多年的“弟弟”原来是弟媳妇。


颜氏因为自己没有生养,就出钱给丈夫买小妾来传宗接代。

蒲松龄写小说总是想得很周到,设计得很周密。

女扮男装、官做到御史的故事,是个幻想,但它是封建社会更高明、更真实、更有哲理意味的假象,是个弥天大谎,但扯得很圆。

按照常理,颜氏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考举人,考进士,做御史,十年间一路顺风,可她归根到底还是某生的妻子,万一她怀孕了该怎么办?

还有,她女扮男装,万一皇帝知道了该怎么办?

天才小说家蒲松龄埋了两个巧妙的机关,把两件可能露馅儿的事都给抹平了。

第一个机关是颜氏生平不孕,假如颜氏既跟丈夫生活在一起,又混迹官场,做着掌印御史,同时又是大腹便便的孕妇,这像话吗?颜氏偏偏一辈子没生孩子,实在太妙了。

第二个机关是颜氏恰好生活在明末清初,她做了御史不久,江山就“鼎革”了,也就是改朝换代了。

女扮男装原本是犯了欺君大罪的,现在连朝廷都换了,颜氏的罪名也就烟消云散了。

颜氏做御史是明代崇祯末年,她犯下欺君大罪的对象是明朝的崇祯皇帝。

现在天下大乱,连崇祯皇帝都吊死在煤山上了,颜氏欺骗了明朝的崇祯皇帝,关清朝皇帝什么事?这一点也很妙。

蒲松龄写的这个传统故事包含着深刻的思想内涵,让人唏嘘的是:

颜氏以聪明才智在男人的世界里纵横,最后仍然要按男尊女卑的规则行事。

这就写出了男女婚姻爱情中的真正不平等,写出了那个时代女子的弱势地位。

不管是在社会上还是在家庭中,只有真正男女平等,女性才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地位。

这可能就是《颜氏》对现代人的启示了。


结语



好了,到今天,这本书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明天,我们将开启一本新书,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配图来自《新聊斋志异》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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