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文 | 三金
十点人物志原创
从巴黎回来之后,李凤梅曾经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回到福州老家的第一周,每天都有很多人远道而来要拜访她;刚一走出家门,路人就认出了她的身份,人层层叠叠地围着,找她合照签名;去球馆打球,更是会碰到许多球迷粉丝。“刚开始有些小自豪,后来感觉自己的生活被打扰了,好像还是平静的生活更适合我”。
9月2日,李凤梅在2024年巴黎残奥会上勇夺羽毛球混合双打SH6级冠军和羽毛球女子单打金牌。今年是她所在的SH6组别(为天生矮小身材残疾者设立)第一次在残奥会上立项。
对李凤梅来说,这次奥运冠军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此前,她已经拿到过几乎所有残疾人羽毛球比赛的奖牌,但在混双比赛中很少赢过世界排名第一的印尼选手,但这次小组赛就遇到了世界排名第一和第二,每一局都得像总决赛一样打。女单决赛,李凤梅第一局就遭遇大腿拉伤,很难做大跨步动作,还得努力隐藏不被对手发现。比完赛,李凤梅庆幸“两局结束了战斗,如果拖到第三局,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
从2013年正式参加训练、2014年在全国残疾人羽毛球公开赛上收获人生第一枚金牌,再到今年摘得奥运两金,李凤梅的冠军之路走了十年。
十月的一个上午,我们和李凤梅聊了聊她所经历过的紧张刺激的比赛,聊了她这十年的运动生涯,也聊了她在比赛前做的近视手术。伤病与近视一度困扰着她的训练和比赛,除了日复一日的努力,调整与改变同样重要。
对李凤梅来说,人生处处是赛场,勇敢对生活挥拍的瞬间,让她摆脱了曾经自卑敏感的自己,赢下一局又一局。
300块钱一个月,废寝忘食去打球
李凤梅的微信昵称叫“梅子的等待”,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是单身,想象着一段美好的感情,希望等到自己的爱人。2014年她第一次参加全国羽毛球锦标赛,认识了她的丈夫罗广梁,后来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这个名字似乎真的带来了好运,从此再也没有改过。
李凤梅相信等待的力量,而回望过去,她生命中所有发生的好事似乎都与羽毛球有关。
高中时,李凤梅和小伙伴最爱去学校操场上打羽毛球。一下课,她就拎着球拍冲到室外的球场上,场地不多,都得靠抢。为了打球,李凤梅的晚饭都是拜托同桌打包,等晚自习的时候偷偷吃。
当时的她没想过自己能成为羽毛球运动员,只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自己球打得不错,还能锻炼身体,“一下就迷上了这项运动”。高中紧张的学业中,运动量不小的羽毛球时间反而成了李凤梅每天最放松的时候。
从小因为身材矮小,李凤梅没少吃苦头。调皮的孩子会直接给她起绰号,更过分的还会上升到肢体冲突。孩子的恶意直白而残酷,曾经有女同学直接把她的红领巾扯下来扔掉,言语羞辱,李凤梅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专门把那位同学叫到家里,让对方写保证书,保证之后都不能欺负人。李凤梅十分动容,她自卑又敏感,但好在,家一直是她的避风港。
不同于其他残障人士明显的身体缺陷,李凤梅高二才被体育老师告知自己是一名残疾人,还要给她办理残疾证。一开始,她和家人都无法接受,“我有手有脚,只是比别人个子矮一点,怎么就是残疾人了呢?”后来才知道,肢体矮小也是一种身体缺陷,俗称“侏儒症”。花了很长时间,她才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那之后,运动成了李凤梅的第二个避风港。她的运动天赋很好,羽毛球、太极拳、排球、跳绳、长跑……校运会常见的运动项目,李凤梅成绩都很不错。高中时,她参加龙岩市第一届残疾人运动会,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大学时还靠运动加分,拿到过两次学校奖学金,独自负担了大部分大学学费。
走出校园,社会的偏见更加隐晦。大学实习,设计专业的李凤梅常常因为身高受到同事、客户的排挤,大家似乎不相信,一个“矮个子”可以做好工作。“我很喜欢做瓷砖、楼梯设计,但每次面对周围人的嘲笑,信心也没了,工作忙起来,球也很少再打了。”
工作毫无进展的时候,羽毛球再次向她抛来橄榄枝,省残疾人羽毛球队的教练找到了她。就像一部热血漫画的开头,教练问李凤梅:“你愿意去打球吗?”
早在李凤梅高中参加比赛时,教练就关注到了这个小姑娘,后来他们一直配合了十多年,从省市比赛、国家比赛,再到奥运赛场,他形容李凤梅的比赛风格:“能拼、敢打、韧性十足、头脑清晰。”
面对羽毛球的邀约,李凤梅毫不犹豫答应了。
这不是个容易的选择。在公司实习,李凤梅每个月3000元,而作为运动员,一天的补助只有10块,虽然包吃住,还是很难养活自己。李凤梅正式加入了福建省残疾人羽毛球队,那是2013年,离羽毛球项目加入残奥会还有7年,她所在的SH6组别刚刚立项,她是第一位运动员,一切都是未知。
“当时还想不到要参加奥运为国争光,能为福建省争光就很不错了。”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李凤梅连续参加了2015年、2019年、2021年三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斩获七金一银;2023年参加亚运会拿了两金一铜。她在赛场上认识了自己的丈夫,而后结婚生子。她的人生因为羽毛球彻底改变了。
不可逆的伤病,可以改变的视力
十年间,伤病同样伴随着李凤梅。她的半月板里有积液,后十字交叉韧带拉伤,右手臂习惯性移位,这让她一拉高球就会持续疼痛。平常训练中,她需要控制自己的跑动训练量,防止情况恶化,同时加强膝盖和手臂周围的力量。
李凤梅知道,这些损伤都是不可逆的,“要保持运动状态,就要保证训练量,这些伤病就只能不断叠加持续,最后通过康复训练和理疗来缓解”。
身体疼痛之外,近视也困扰着李凤梅。
初一开始,李凤梅发现自己的视力开始下降,换了好几副眼镜,最后稳定在三百多度。“那个年代台湾偶像剧特别火,看得过分入迷了”。她注意到高三老师一千多度的近视,眼镜片厚到可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度数不要再涨了。
成为职业运动员之后,戴眼镜更不方便了。每次重大比赛,她都会带几个防滑套,“羽毛球运动量大,出汗多,不固定住眼镜总会掉下来”。怕镜片脏了影响视线,李凤梅兜里总装着纸巾,有时候高强度运动完眼镜起雾,她会把纸巾掏出来,揉软点擦擦,“其实很伤镜片,但也比看不清要好”。
这些问题还都能忍受,最让李凤梅担心的是视线受阻。李凤梅的眼镜是长方形,因为眼睛正上方并没有镜片,对手打高远球的时候,她抬头看过去经常是模糊的。“我的头要抬到几乎与地面平行,才能不错过那颗球”。
李凤梅不习惯带隐形眼镜,那会让她的眼睛变干,更不利于比赛发挥。她曾经看到一位羽毛球运动员在四进二半决赛中,因为隐形眼镜移位失球,最后错失了前三名,李凤梅难以想象如果自己遭遇这件事,会有多么遗憾,“竞技比赛,第四名和第二名差太多了,就是能不能站上领奖台的问题”。
伤病积重难返,但近视是可以通过手术改变的。李凤梅想要试试,却又有些担忧:“眼睛很关键啊,怕做完会复发,又怕伤害眼睛,以后影响运动和日常生活。”
华厦眼科医院集团的刘苏冰院长做了30年近视手术,李凤梅所担忧的情况,几乎是她这些年遇到的每个患者都会纠结的。很多人不知道,术后反弹是一个很小的概率,一般出现在高度近视患者身上,也可以通过术前筛查来规避。
“医生建议的手术方式安全程度更高,有人觉得手术价格越高效果越好,也有人坚持要按照网上攻略选择手术方式,这种情况下有可能会反弹。就算反弹了,90%的人是可以进行二次手术的”。
作为中国近视手术界的“活字典”,刘苏冰对近视手术的门道再清楚不过。
1994年,刘苏冰在全军和武警部队引进国际上最先进的“准分子激光治疗屈光不正”项目,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美国医生只示范了一只眼就走了”,很多人都说“近视不可能通过手术去矫正”,连她自己也心存疑虑。
那一年,刘苏冰只能从有限的英文书籍杂志去看,尝试先在自己眼睛上用药,再给患者试。那是近视手术的开拓期,中国人第一次知道准分子激光技术,一切都带有不确定性。经历数十年的发展才有了越来越多的手术方式,满足不同情况患者的需求。
数据显示,2020年近视手术的手术量相比2018年增长75%,总体呈现上升趋势。刘院长说,以前来做近视手术大多是18-20岁的年轻人,可能出于考公、入伍的刚性需求选择手术矫正。现在,从青年到中年,不同年龄段的人都希望通过手术摘掉眼镜,使得生活变得更便捷、美好。
根据2023年研究机构数据显示,从普及程度来看,中国接受近视手术的比例为千分之1.5,美国是千分之2.2,韩国为千分之6.3,仍然存在比较大的差距。其中,人们最为担忧的就是手术是否安全。
屈光手术进入中国30年,在安全性上,手术设备与医生技术水平都在不断提高。飞秒激光引入之后,手术可以精准切削,减少了手术误差。手术前检查的设备也进一步细化,除了查近视散光度数,还要检查眼角膜厚度与强度、眼压、眼底深度等多个项目。最后医生给予综合评估,判断手术方式和需要切削的厚度。大约有十几种手术方式可供选择。
2021年全运会,李凤梅看一位同样受近视困扰的队友不带眼镜了,赛后一问才知道对方已经通过近视手术摘镜成功。对方告诉她术后感觉一切良好,打球更顺了。
李凤梅更想做手术了,她先跟教练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试试,但不知道,这会对我们未来的训练更好吗?我能有更大的突破吗?”
教练赞同她想要改变的想法,还给她推荐了经常来球馆练球的华厦眼科集团·福州眼科医院的医生。
生活处处是赛场
你我都有不能丢的球
2021年12月14日,李凤梅清晰地记得自己接受近视手术的日子。10月份全运会结束,她一直到年底都没有其他比赛,便计划着“先把眼睛的问题解决了”。
她去医院做过详细检查,医生根据她的眼睛情况,提出了全飞秒和半飞秒两种方案。考虑到全飞秒的创口面积比较小,李凤梅选择了前者。
刘苏冰向我们介绍,目前市面上常见的近视手术分为两种。第一类是角膜手术,她形容是“减法手术”,用激光在角膜上进行切削。角膜手术可以简单分为全飞秒和半飞秒,全飞秒优势是微创极小切口,只有两毫米,不需要制作角膜瓣,对眼睛组织的影响小,术后发生干眼症的概率比较低,术后运动不受限,是目前的主流手术。
半飞秒手术需要制作角膜瓣,再用激光对角膜进行切削和消融,切口较大,约二十毫米左右,但可以进行更个性化的切削,矫正范围也更广。
第二类是晶体手术,是一种“加法手术”。相当于把眼镜微缩成一个小镜片,再放进眼睛里。它能矫正的范围更广,可以达到2000度,对医生技术要求更高,可逆性也更强。如果角膜手术和晶体手术结合在一起,可以帮助3000度的患者恢复视力。
手术当天,李凤梅换好手术服,医生先帮她洗眼睛,这个步骤大概花了20分钟左右,等到手术真正开始只花了不到三分钟。李凤梅印象很深,医生知道她平常打针抽血都会害怕,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只小熊,让她抓抱着,一边操作一边跟她聊天,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医生的专业度让李凤梅悬着的心放下了。手术后,李凤梅一开始感觉眼睛有异物感、想流泪,后来这些感觉逐步消失,看东西也清晰起来。医生建议李凤梅之后先少用电子产品,多让眼睛休息,还发给她一副墨镜,让她出门不要直视太阳,记得之后来复查。
刘苏冰说起现在术后护理比以前简单很多,为了促进伤口愈合、减少感染,她提醒患者不要揉眼睛,“阅读时眼睛最累,远眺时最轻松,所以每隔一小时就要远眺五分钟。另外我们的手术是在角膜上做的,角膜晶莹剔透,大家日常可以多眨眼,保持角膜湿润,以减少眼睛出现干涩的症状。”
今天仍有很多人对近视手术存在误解。刘苏冰经常被问,“我治好近视,孩子是不是就不遗传了?”但近视手术只能矫正,无法根本性治疗。
术前宣讲时,刘苏冰常说,近视手术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事情,做手术前需要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想戴眼镜了,又或是戴上眼镜也感觉不舒适。其次,做手术需要近视度数相对稳定,一般要求18岁以上,术后一定要遵医嘱科学用眼,不能认为近视手术就是一劳永逸。“随着年龄增长,人可能会得老花眼、白内障,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如果哪位医生跟病人说绝对没问题,那他一定不是个合格的医生。”
如果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手术,也要去专业医院配眼镜,医院会根据眼镜长度、角膜形态、眼睛度数、年龄和眼位等问题来综合考虑,这样对眼睛的调节力和眼镜的舒适度更有保障。
手术后的李凤梅,看到的世界是一种焕然一新的清晰,各个颜色的饱和度都和之前不同。她兴奋地和家人去水上乐园玩水,吃火锅时终于能看清锅里到底是什么,更重要的是,比赛训练时心里也更有底了。
这也符合刘苏冰提到的术后恢复良好的标志:两只眼睛能看手机,近视力好;正常看电脑,中视力好;开车、看电影,远视力好;晚上能看星星看月亮,无限远的视力好。做到这些,意味着视力功能完全恢复。
做完近视手术后过了近半年时间,李凤梅鼻子上眼镜压出的痕迹才渐渐消失好像她从来没有戴过眼镜那样。但仍有一些习惯顽强地留在她身上,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会恍惚着在枕边摸眼镜,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它了。
每一点改变都不容易。拿到巴黎奥运金牌后,李凤梅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大满贯。明年她还会参加全运会、亚运会,希望能像偶像林丹一样实现双圈大满贯。不比赛的日子,她希望多陪伴家人,开启新的工作和生活,脱离社会生活十余年,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开始,但无论那是什么,她从来不缺从头开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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