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情感上非常憎恨一个人,即便到不了憎恨的程度,讨厌也是绝对有的,一见到就气,记忆里与这个人相关的所有创伤扑面而来,人只差被往事淹没,想毁灭他,毁灭世界。理智上、道德上却不能对他动手,得温良恭俭,全身心力量按 1:9 分配,一分好好照顾他,嘘寒问暖,9 分用来控制心中的野兽,不要、不能跑出来将其撕碎。怎一个累字了得。后续的不舒服感,还会持续,会漫延。
西方一般重视心理健康,承认、肯定心理学的重要性和社会价值与地位,人们会有意识花时间、金钱,找心理师帮助梳理、疏通关系里存在的问题,通过符合人性、对人性有超越普通人理解程度的具备心理学、社会学的更广阔的视野去定性,定量,定义问题,划分责任,分清矛盾归属,使受困者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客观来说,其实回溯本身,就有治愈的作用。起码,有人听你说话,你也愿意听自己说话。
因为有被看见,被理解,被安慰,被治疗的过程,不管最后加害者、施暴者、无意伤害你但确实伤害了你的人是什么身份,能不能致以歉意,是否会改变自身,被害者、因关系而痛苦的人始终会因为他者,他者本身具备的社会性角色身份,而获得一定程度上因接纳、理解,得到帮助而主动削弱、削减自身痛苦的力量。
至少不会自我攻击,自我 PUA,用道德驯化自己,用自己都不相信、时长怀疑、经常动摇有时甚至想砸烂的枷锁帮助束缚、桎梏自己。
最痛苦的莫过于没有人站在你这边,你自己也不肯站在你这边,你自己,也要主动、被动、不得不和其他人和社会观念一起责难自己。
认识一个从小被母亲虐待的人,长大后他拼命对母亲好,在母亲和妻子之间永远以母亲为重,母亲老了,受他侍奉供养,不曾被他感化,对他依然不好——谅他也不敢对自己不好,吃得很准。没关系,不需要母亲的回馈,起码表面上他和以为的他自己不需要,就自动会顶着孝顺的大旗,道德的标杆,冲锋在前,继续一身怨气、苦大仇深地对母亲好。有时迫不得已被母亲气倒,躺床上几天爬不起来,他也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如果,如果一个人已经不会在他令他感到痛苦的关系里再感到被伤害,或者,有能力去消化这伤害,很自洽,只是以自身的慈心和悲心去别无所求地对家人好,那自然,无需讨论,很好。但如果,并没有理顺一切,只是一直用理智、道德、周围人眼光和议论的威慑力三座大山镇压自己,带着人要孝顺、要善良的紧箍咒在活着,其实是很痛苦的。
这种痛苦在于,自己不肯承认、绝不面对自己的痛苦,不允许自己有痛苦,痛苦一冒头立马用道德大捶一锤就锤回阴影中,别人当然也不会看到、不肯看到、习以为常、不会说起,于是,大家各怀心事,一起心知肚明地就这样一生。没有谁可以怪,只是觉得可怜。
可怜我们从来不曾正视自己,也没人正视过我们,巨兽在心底,未得见天日,随我们而生,与我们一起死,至死都只在阴影中,伤口里。
真的是巨兽吗,不是。那是真正真实的喜怒哀乐,这世间唯一可以描述我们这个人的东西。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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