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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知青公众号国庆70周年征文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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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鸟
作者 沈大锷
有一年国庆节，唐妹动了个手术不久，康复得不错，心里高兴，要玩手机了，要加朋友圈了。她要想个好听的网名，想来想去，说出《红色娘子军》里有段词：“打不死的吴清华，我还活在人间。”边上的外甥脱口而出：“你就叫‘不死鸟’。”
唐妹在网上一查，“不死鸟”就是凤凰，凤凰涅槃，有一个浴火重生的千古传说。好！网名就是“不死鸟”了。唐妹想起她与老伴阿四的一生，用这样的网名很贴切。
半个世纪前，阿四因为家庭困难，初二没读完就退学了。少年阿四为补贴家用，卖棒冰，卖山芋，什么活都干，还跟着农民去捉蛇。上山下乡了，阿四去了昆山蓬朗。
阿四下乡卖力干活，大队书记喜欢他，书记牵线认识了昆山县城下来的插妹唐妹。知青大批返城，唐妹回了昆山，阿四分配到苏州肉联厂。两人结婚生了个儿子，甜甜蜜蜜，但分居两地，阿四每周休假才回昆山一趟。唐妹在昆山化工厂食堂工作，工厂下班时间下午四点，食堂员工下班要下午五点半，这一个半小时，六岁的儿子益益跟着邻居的小女孩在邻居家玩。
邻居家在三楼，一天，两小孩靠窗玩耍，窗户没插销子，两个小孩从窗外跌到楼下地上，邻居家小女孩压在益益身上。两孩子急送医院抢救，小女孩伤不重，益益颅内出血，严重脑外伤，昏迷不醒。医生说，很难，益益就是能醒过来也是废了。阿四夫妻俩坚决不相信。
益益挂水，针很难打进去，好不容易插进去了，要用手摁着。阿四夫妻俩在病床前守了两个月，益益醒了。接下来一个月，益益每周要输血，每周要打一针“球蛋白”，光打这一针就是一辆18型凤凰自行车的价钱。后来，益益又送上海医院治疗数月。
那年，阿四工资只有100多元，工会给阿四每月30元补贴。阿四只拿了一个月补贴，到第二个月，要强的阿四跑到工会主席那里，感谢工会，把30元钱退了。阿四说：“我要自己想办法。”工会主席说：“你将苦海无边。”
阿四白天在肉联厂化制车间上班，就是将死猪病猪及下脚料焚烧处理，是厂里最脏的活。阿四下午两点下班，浑身臭味，来不及洗澡就去一家私人灯具厂里打工。老板给阿四一月一百五，后来见阿四技术好，工资加到四五百块了。
益益严重脑外伤，二级残疾，到了读书时候，小学不肯收，阿四四处托人，苦苦哀求，终于把儿子送进了学校。益益遇上了一个好老师，每天放学了老师扶着益益坐在她办公桌边等家长去接。阿四努力挣钱，益益努力学习进了初中，阿四找到了一个校工，给了他一点钱，让他在学校照顾益益。
在肉联厂书记的关心下，唐妹终于调到苏州肉联厂了，厂里安排她在冷库当司磅员，称猪肉兼做一本账。唐妹说，这个工作比较自由，有时间照顾益益。
阿四在私人厂打工五年后，一家广告公司让他为玄妙观苏州第一家肯德基做个灯箱，阿四做成了。要为一个展览做一个用微风就能转动的展台，但必须要能转起来才付钱。阿四攻克难关又成功了。后来，广告灯箱、铜字烤漆字、不锈钢制品，他样样做。在阿四五十五岁内退前，白天在工厂烧猪下脚料后就去做广告字，很长时间家里就是工场，经常干到深夜。阿四把生意做到了大商场、大工厂、电视台，还包下了上海世博会苏州馆的不锈钢活。
阿四牛了！尹山湖西有一个临湖景观，108根不锈钢钢管放射状拔地而起。这是苏大一位教授设计的大型艺术作品，而高难度的制作和安装是阿四带的团队完成的。这个景观作品，白天看如尹山湖中一片白帆，晚上灯光照射，似礼花绽放。
阿四说，这都是为了儿子拼命去赚钱。
阿四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了，而老天又来捉弄人。好几天，唐妹发烧不退，腰酸背疼，医院一纸报告出来，“肝癌”两字后面打了个问号。医生对阿四说“买点给你老婆好好吃吃吧”，阿四急得哭了。
当时，有两家医院医生认定唐妹得了肝癌，必须马上开刀。唐妹另找医生看片，这位医生说可能是肝囊肿。唐妹弟弟把姐送到上海一家医院复查。十天检查下来，上海医院确定唐妹患的是肝囊肿，不是肝癌，没什么大问题。唐妹没吃一粒药没打一针从这家医院出来了，她伸臂大喊一声：“万岁！”
过了几年，唐妹真的开刀了，拿掉了肠子内两块息肉。医生说，发现得早，如果发展下去这个东西也可能会转化。唐妹是个开朗人，她说她不怕死，现在就是要为儿子活着。
益益脑伤后遗症，导致行动控制困难，身体不能平衡，没人帮着的话，走走就偏了方向会跌倒，生活不能自理。益益在爸妈的照顾下，顽强地读完了初中，英语很不错，可是没有工作单位愿意要他。
唐妹每天陪着益益去步行锻炼，风雨无阻。夫妻俩拉着益益的手五次参加知青会组织的健身走步道活动。2018年10月，七十二岁的阿四，六十九岁的唐妹，拉着、托着四十岁的儿子益益登上了黄山光明顶。
有件事，阿四说起来喜滋滋的。他们后来有了一个小儿子，小儿子聪明，上了大学，工作好，找的媳妇很漂亮，现在给他们带来孙儿孙女一对。
唐妹取网名“不死鸟”后，对朋友说，这个“头像图”是个金凤凰，很漂亮的，祝愿全家幸福，祝愿她自己和阿四能够健健康康，有更多时间陪陪益益。
本文2021年编入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苏州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