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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蟹
今年的天气有点怪，秋风未凉，桂花未黄，中秋节吃蟹赏菊的习俗似乎也丢失了，原因可能与天气有关，也可能与口袋里的银子有关。“民以食为天”，吃蟹毕竟只是一种奢侈消费，何况喜欢这种消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我在葑门横街上遇到一游动蟹贩，提了一竹篓蟹，有雌有雄，大约都在3两左右。他说是刚从阳澄湖里捕上来的，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我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他自己也笑了，说“都是苏州人，不太好骗的。”阳澄湖里的蟹网都拆掉了，蟹簖一只也没有了，哪来的阳澄湖蟹？正宗的大闸蟹也就是从远离阳澄湖数公里外的蟹塘里围养的，可能喝的是阳澄湖水，但不可以说是“阳澄湖蟹”。至于洗澡蟹、培训蟹，那与阳澄湖蟹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不知从哪年起，我很少吃蟹，即使吃蟹，也是买太湖蟹，那要等北风起，手脚寒的时候。阳澄湖蟹基本不看不问不买，因为再做记号再拴品牌，你要做假，谁也拦不住，何况沿湖的蟹塘能有多大面积，即使密度围养，也不可能有如此高的产量。其实，我的想法是，江苏有得天独后的水乡地理优势，是中国产蟹大省，各地都有自己的品牌，比如兴化就被誉为“中国河蟹养殖第一县”、洪泽区是“洪泽湖大闸蟹之都”、南京阳江镇是“中国螃蟹之乡”，没有必要非去沾点阳澄湖的水气。
南京固城湖螃蟹的特点是蟹钳和蟹脚的肉质饱满坚硬，个体一般在4两以上。徐州微山湖蟹以湖中鱼、虾、谷物为食，每年秋季洄游到长江口去产卵，第二年再回到微山湖里生长，是原生态的蟹，肉质鲜美，肥硕。因为微山湖蟹与阳澄湖蟹相似，所以每年微山湖蟹的一大半都沦为阳澄湖的“洗澡蟹”。南通产长江蟹，个头大，味道鲜，膏也多。淮安产洪泽湖蟹，特点是个头肥硕。洪泽湖是活水湖，水质优良，特别适于螃蟹生长。洪泽湖蟹的背部有“H”型的纹路，是天然的地理标志，蟹肉丰满，膏黄厚实，有很好的吃口。扬州高邮湖蟹是扬州的一张城市名片。其生长的高邮湖湿地，没有工业污染，也没有生活区的干扰，完全生活在原生态的环境里，所以蟹肉肥实、滋味鲜美。泰州溱湖簖蟹是蟹中之王，体态丰满，肉质细嫩，其青壳、白肚、金爪黄毛，素有“南闸北簖”的美誉。至于太湖蟹、骆马湖蟹更是独领风骚，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一向以为，蟹的出生地虽然不同，饲养方法也有不同，但其滋味大致是相同的。我在泰州吃的大闸蟹，其肉质、膏黄，一点也不比以前吃的阳澄湖蟹差。所以，与其花冤枉钱买几只挂了标牌的“阳澄湖蟹”，其实不过是洗澡蟹，还不如干脆就买外地运过来的其他湖里的蟹。我关注吴江的太湖蟹不知何时可以开捕，还是吃太湖蟹更加实惠一点、放心一点。
古人吃蟹，不必担心“洗澡蟹”“培训蟹”，吃蟹赏菊还要做点诗也未必轻松。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和薛宝钗是知识分子，写诗自然不在话下，其他人就勉为其难了。诗做不出来，蟹的滋味也会淡了不少。《红楼梦》第三十八回中大观园中姐妹们共聚海棠诗社，席间吃了螃蟹，于是宝、黛、钗起了兴致，便各作了一首螃蟹咏。
宝玉所作：“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说的是在桂花飘香，阴凉爽快的地方吃螃蟹，加醋捣烂生姜兴奋地好像要发狂。
黛玉所作：“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说的是对着如此美味的螃蟹，不辜负重阳节，清风拂桂，菊花带霜。
宝钗所作：“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说的是桂花飘香的时节坐在桐阴下举杯饮酒，人们流着口水盼望着重阳节的到来。仅仅饮酒不能抵消螃蟹的腥气，还要加上菊花才行，多加生姜做佐料。那月光照耀下的水滨，只留下稻谷的清香。
螃蟹的诗，谁写得更好一些，各有各的说法。不过，你只要放下，不与宝黛小姐去竞争，像薛蟠，你做你的诗，我吃我的蟹，可能还要品一品陈酿女儿红，那蟹的滋味一点不比别人差。我们吃蟹既不是宝黛式的文质彬彬，也不会像薛蟠那样狼吞虎咽，最多的就是一家人团团坐，每人一只，先吃膏黄，后吃腿钳，慢嚼细咽，吃过后要说出吃到什么滋味了，可能谁都说不出来。不像我小时候，那时的蟹价廉物美，是真正的在阳澄湖里长大的蟹。吃过蟹之后，我会把蟹钳掰开来，把带毛的一边贴在墙上，数天不会掉下来，远看就像一只飞舞的蟹糊蝶。那只粘蟹蝴蝶的手，洗过多遍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蟹腥味。现在的蟹，吃过之后哪能留下什么蟹腥味呢，是变种了还是退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