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迹(一)

文摘   2024-09-09 16:19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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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的整体性、系统性保护,切实提高遗产保护能力和水平,守护好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和自然珍宝。要持续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传承、利用工作,使其在新时代焕发新活力、绽放新光彩,更好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求。
—— 习近平2024年8月6日对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传承利用工作作出重要指示



我七十岁年龄,写的文章第一次变成铅字发表在文学刊物上了。这在文化人身上不算稀奇事。可对我这个在农村干了一辈子农业、地地道道的老农民来说,却感到特别高兴、特别有意思。

我的家人、亲友们都非常惊喜。不久,认识我、知道我姓名的人,凡是在我发表文章的这个书刊上看到我的文章和名字的,也都特别惊喜。有几位五十多年没见面的初中老同学,在书刊上看到我的名字,想法打听到我的手机号码和住址,很快我们联系上,亲热地相见了……

高兴是自然的。其实这事并不偶然。老同学们也还记得我学生时的写作能力就比他们强,记得我那时候很有写作兴趣和爱好。只是惊讶地问我为什么几十年没走写作的路?为什么老年“才露尖尖角”?

我简单地回答 :我几十年都在追求“文学梦”呢……


人的梦想可能和自己的兴趣爱好有很大关系。小时候的兴趣爱好,也许就是长大后的梦想。小时候自然流露出的兴趣爱好和小才能,小小年纪不以为然,可大人们,尤其师长们却会对孩子们洞察一切。

初中一年级之前,不知道、也没在意过师长们说我的兴趣爱好及能力方面的事。依稀能想起来的,是父母和老师夸我爱学习,爱劳动,诚实听话。我自己记得清楚的是从一年级开始,每学期都得到三好学生奖状,我十一岁就能替母亲买计划煤,能从二里路远的供销社挑回来三十斤煤炭。

到了初二,一篇作文使我隐约感到有点写作特长。那次,教我们语文课的高老师把我写的作文 《这次回家》拿到课堂上评讲,赞赏我的几段描写,“像一汪汪碧波荡漾的清水,明亮清澈;像一个个电影镜头似的生动感人、活灵活现……”那时候我只知道电影神奇,哪里懂得“电影镜头”是怎么回事?反正高老师的表情是夸奖我,我害羞地低下头,没听见下面高老师又说了什么。直到同位的女同学悄悄用指头点了我一下,我才马上回过神立刻抬起头来,一眼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望着……

到了初三,我不自觉地显现出了爱好语文、作文 (或者说是写作才能)。这年教语文的是马老师。初三下学期是1963年春天,那时候,初升高的升学率很低。国家号召青年学生到农村去,到农业战线上贡献青春的口号喊得很响。电影《朝阳沟》就是那年拍摄完成的。大概这种形势的原因,老师给我们出了一次作文题 《升学与就业》。老师把三个毕业班的同学集中到一个教室里,作为范文评讲。后来马老师的爱人李老师(小学六年级的语文老师),又把我的这篇 《升学与就业》拿到小学,用油印机印出几十份讲义,发给小学六年级毕业班的同学。

当时,我只是认为碰巧,偶然写好了这篇作文,并没以为自己有写作才能,也没偏学语文。可是从教数学的薛老师眼神、态度上感到他认为我学习数学不够兴趣的反感。晚自习,他专去我的课桌跟前,看我做的是语文作业还是数学作业,只要看我做语文,他会轻轻干咳一声,瞪我一眼。

其实我的数理化成绩不是太差。虽然没像语文似的拔尖,但至少在中上游以上。反正薛老师没明着批评我,所以没在乎他对我的态度,仍然按照自己需要学习,认真复习各门功课备考。

七月份,我们初中毕业了,紧接着老师带我们去了宋楼高中参加中考。考试第一天,考完第一场语文,想不到薛老师终于对我发泄了“没有数学兴趣”的不满。


(图片来源于网络)

考完语文后,我和同学们在树荫下围成圆圈,边喝水、吃馍馍,准备下场的数学考试,边议论作文难写。我没作声,大家还是提议让我说说这篇作文该怎么写。我正想对同学们说,反正语文考过了,讨论作文没用处了。这时候,看见不远处薛老师抖着肩膀,不紧不慢地朝我们走来,我用手指了指“薛老师过来了”。他不是我们的班主任,大家期待他是肯定来给我们“临阵磨刀”、辅导下边的数学考试。谁知他眼睛平视着,没瞅一眼别的同学,径直走到我旁边,我的目光刚和他的眼睛对接,看见他瞪圆抵人牛似的双眼,凶狠狠地对我吼了一声:“下面该看你的好戏啦!”他没停步,说完扬长而去。同学们的目光一起投向我……

我立刻脸上发烧,心怦怦地跳起来……这一个多月,我已经把复习的重点用到数理化上了,他为什么还担心我的数学考不好?班上数学成绩不如我的同学好多,他为什么单单盯着我?我下意识地把右手插进衣服口袋,摸到父亲给我买的那枝钢笔,想起父亲。他是个老教师,他常给我说,老师无论对学生批评多么凶狠,都出于好心,希望学生能有好成绩。“严师出高徒”这些道理,我想了想薛老师对我的这句狠话,大概他给我敲警钟。因为我平时好多次数学考试,做错题少得分,大多是由于不仔细。想想我没理由、没时间怨恨老师,只有静下心来,认真、努力应对数学及下面的几场考试。

考试结束回到家里,一连好几天我耳边响着薛老师那句凶狠的话,想到很有可能因为数学成绩考不上高中,就真的做好回家当农民,把青春献给农业的打算了。况且家庭生活困难,兄妹多,劳力少,父亲寄来的工资都不够向生产队交“透支款”的。每月三块钱的伙费,母亲都很难及时给我。我在学校里天天吃不饱的红芋干窝窝头,还是一家人多吃南瓜、野菜节省出来的呢。

不过,如果能被录取,我肯定选择上学。生活困难就不是困难了,母亲顿顿吃野菜也一定会支持我上学。

离出榜时间还有好几天,没想到班主任岳希宝老师步行七、八里路来到我家。他告诉我考试成绩从高中抄来了,我考的总分数334分,录取线是317分,超线17分……听到这句话我猛地惊喜。可接下来的两句话让我的心即刻凉了——岳老师说我的语文考了58分,差两分不及格,还是不能录取。说我的数学考了98分,让薛老师非常意外的惊喜,语文竟然差两分没考及格,让马老师大吃一惊十分震撼……

天哪!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个平时出名的语文爱好生、写作文的“干将”,正巧惨败在语文上,关键时刻“夜走麦城”了。

尽管我做好了考不上高中当农民的打算,但语文成绩的意外,当时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大把汗珠从额头冒出来流到脸上,和着泪水顺着两颊往下淌……

家里实在没有像样的饭菜款留岳老师吃午饭,他顶着烈日、冒着酷暑回校了。我送他到村外,他再三安慰、鼓励我说千万不要灰心泄气。有这样好的基础,暑假后回校复读一年,打包票明年准能考上高中……

暑假里,我整天去庄稼地里在烈日下劳动。干了几天后,脊背、脖子、胳膊上的皮肤晒得红肿,疼得不敢脱褂子。晚上的日子更不好过,皮肤肿疼的不能翻身是一回事,嗡嗡叫的蚊子咬得睡不着觉。这时候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并不是恼恨蚊子,而是恼恨那个“58”分的语文成绩!我不相信自己只有“58”分的语文水平,不相信我的作文不多值两分!我狠狠地拍打着蚊子,决意听老师的话,熬过暑假赶快回学校复读。我自信下年的语文成绩决不会再是不及格,我一定要考上高中,为自己争口气!

还有十天就过完暑假的时候,岳老师又不辞劳苦地来到我家,看看我的情绪平静了吗,做好复读的准备了吗?我对岳老师说,我想好了,听老师的话,开学后一定回校复读,我娘也支持。岳老师高兴地笑着点点头。他要回校了,我还是送他到村头。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想想他不辞劳苦的热心肠,我眼里不禁流出感激的泪水……

禁不住一个暑假蚊子的叮咬,和家里人、村里好多人一样,我第一次染上了疟疾,头疼,一阵热、一阵冷,浑身疼、不能吃东西。大队卫生室没有治疗疟疾的药品,只有用民间流传的几种中草药土办法治疗疟疾,但不见效果。所以九月一日开学的时候我没能去学校。

开学后一个月了,岳老师没见我回校,他焦急的第三次来到我家。我记得很准,这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现在从万历书上查到这天是1963年10月2日,正是国庆节假期)。他看见我第一句就问“为什么没回校复习?”我张了张嘴,低头哭了。我没说发疟疾的原因,哭泣着告诉岳老师,我娘因为薅草(交生产队喂牛),右手食指被草勒破皮,发了炎,红肿、化脓……后来好心的邻居赵大妗子借给三块钱去医院治好了,但食指已经烂掉一节,手指残废,不能做家务,不能干活挣工分了。父亲远在山东工作,兄妹几个里我年龄大,家庭重担只有我来挑了。想到娘手指疼得不能睡觉,不能吃饭的痛苦模样,我泣不成声……

听了我的处境,岳老师亲眼看到我娘残疾的食指,他惋惜地摇了摇头,摘下眼镜,年轻的岳老师落泪了……

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我只好弃学务农了。

队长安排我当记工员给社员记工分,有技术性、责任大的活派我干。比如管理红芋秧苗,棉种浸泡杀菌,烤烟叶等,劳动量轻、工分高、还有补贴。没文化的伯叔婶嫂们更瞧得起我。我没感到干农业的不光彩,但也不感觉心安理得。因为我不仅辜负了老师的希望,而且心里不能释怀的仍是“58分”不及格的语文成绩。不能复读重考,永远不能证明我的语文水平,写作能力只限于“58分”不及格。

大概不服气和兴趣爱好的共同作用,加上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村里很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我萌生了学习赵树理,当农民业余作家的梦想。

第二年秋季,我开始写稿子往文学刊物上投寄了。心想即使当不了作家,能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也算给自己的语文水平争口气。

我写的第一篇稿子是一个坟头里的悲惨故事。

那年秋天,生产队种的花生快成熟起刨的时候,队长派我和张大爷晚上去大西北花生地看护。我跟着张大爷去了地南头,找了个树底铺了个草苫子睡在上面。我问张大爷为啥地北头队长不派人看护?张大爷的回答吓出我一身冷汗,他说,地北头那个坟头里有个大活人看着,没人敢去那里偷花生……

接着,他给我讲了坟头下的故事。坟头里埋着的一个人叫麻寅,光棍汉,他是跟着爹娘逃荒来的外乡户。1937年,日本鬼子打过来的时候,他二十多岁,很想当兵打鬼子,但因为小时候上树撸树叶度饥荒从树上掉下来,一条腿摔瘸了,当不了兵,可抗日的烈火依然在他心里燃烧,他凭着爬树的好本领,好几次在深夜拿镰刀偷偷爬上电线杆割断鬼子的电话线。这事很快被汉奸队知道后,半夜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五花大绑带到这里挖坑活埋了……他娘心疼得整夜整日地哭喊,眼睛哭瞎了,嗓子哭哑了,脑子哭疯了。一天夜里摸索着跑出村子再也没回来。

麻寅的故事一直在周围几个村子传说着,他也一直受到老百姓的敬仰。解放后,年年清明节,小学校的老师就会带领着小学生们来他坟前给他扫墓、献花圈,不知是谁也不声不响地给他烧些纸钱……

我断断续续的利用晚上、阴雨天不能上工的时间写稿子,一年多的时间发出去十多篇短稿。可发出去的这些稿子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篇被采用发表。

1965年春节,父亲回家过年,知道了我的这些情况后对我说,看起来还是文化功底不行。达不到一定水平的作品报刊是不会发表的。当作家的梦想很好,但必须多学点文化知识。像小鸟一样,羽毛丰满了才能飞起来。他劝导我暑假再报考高中。

这时候家里生活好些了,父亲支持我继续学习,我多么喜欢上学呀!可想想这两年虽然没停写文章,但是数理化、政治课本却没看过一眼,没有一点儿把握能考上高中。我胆怯、失望了几天。再想想为了自己的写作梦,也想再试一把语文成绩,不管考上考不上高中,又毅然报考了。




(作者 程训安 系丰县华山镇农民作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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