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北宋百餘年的發展,“詩話”這一體裁已從最初“以資閑談”的文學筆記,發展成爲考論專精、評鑒模式豐富的專門著述。南渡之際,許顗在《彦周詩話》中明確提出“辨句法、備古今、紀盛德、録異事、正訛誤”的編撰原則,使其進一步朝着學術性、嚴謹性、體系性發展。到了南宋前期,詩話創作依然繁榮,所呈現出的新特徵亦爲此前詩話所未有。其中較爲突出的一點,即詩話作者從多個層面爲“學詩者”指明作詩途徑,在無形當中形成“詩學教材”的雛形。值得注意的是,此“教材”的含義與“詩格”“詩式”“句圖”等已自成一體的純詩法類作品不同,而是運用理論闡述結合詩例分析的方式,隨機地分布於各詩話中,以供學詩者參考借鑒之用,故曰“詩學教材”的雛形。
南渡詩話大多着力於談論詩藝、品賞詩作、考證詩語等方面,從編撰動機看,似無“爲學詩者立法”之意。到了高宗紹興以後,詩話中越來越多地展示出“教材”的特性,姜夔《白石道人詩説》就明確説道:“《詩説》之作,非爲能詩者作也,爲不能詩者作,而使之能詩;能詩而後能盡吾之説,是亦爲能詩者作也。”1在同期詩話中,無論是高屋建瓴的指導,還是細緻入微的講解,皆隨處可見。前者如曾季狸《艇齋詩話》云:“後山論詩説换骨,東湖論詩説中的,東萊論詩説活法,子蒼論詩説飽參,入處雖不同,然其實皆一關捩,要知非悟入不可。”2此條揭示出陳師道、徐俯、吕本中、韓駒四人的詩學觀,概括其共性爲“悟入”,進而教人以此爲作詩要領。後者如吴可《藏海詩話》云:“老杜詩:‘本賣文爲活,翻令室倒懸。荆扉深蔓草,土銼冷疏烟。’此言貧不露筋骨。如杜荀鶴‘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青柴帶葉燒’,蓋不忌當頭,直言窮愁之迹,所以鄙陋也。切忌當頭,要影落出。”3此則從詩病入手,以正、反詩例告誡學者作詩切忌直露,應寄深意於含蓄之中。當然,不同的詩話作者對於詩法的理解與傳授自是不同,有的重在遣詞造句,有的好引“名人名言”;有的采取“比喻法”,有的使用“歸納法”。然而,講求“取法乎上”“轉益多師”則是其共通之處。
(一)來歷
北宋後期到南宋前期,江西詩派長期雄踞詩壇,詩人們大多以黄庭堅詩論爲金科玉律,故而“無一字無來處”也成爲這一時期詩人的取法準則。甚至連中興四大家之一的楊萬里早期也是“論詩寧下涪翁拜”的,他在《誠齋詩話》中以蘇、黄名篇爲例,教初學者如何遣詞造句,化前人詩爲己出:
初學詩者須學古人好語,或兩字,或三字。如山谷《猩猩毛筆》:“平生幾兩屐,身後五車書。”“平生”二字出《論語》,“身後”二字,晋張翰云:“使我有身後名。”“幾兩屐”阮孚語。“五車書”荘子言恵施。此兩句乃四處合來。又“春風春雨花經眼,江北江南水拍天”,春風春雨,江北江南,詩家常用。杜云“且看欲盡花經眼”,退之云“海氣昏昏水拍天”,此以四字合三字,入口便成詩句,不至生硬。要誦詩之多,擇字之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縱横出没,用亦可,不用亦可。
詩家用古人語,而不用其意,最爲妙法。如山谷《猩猩毛筆》是也。猩猩喜着屐,故用阮孚事。其毛作筆,用之鈔書,故用恵施事。二事皆借人以咏物,初非猩猩毛筆事也。《左傳》云:“深山大澤,實生龍蛇。”而山谷《中秋月》詩云:“寒藤老木被光景,深山大澤皆龍蛇。”《周禮·考工記》云:“車人蓋圜以象天,軫方以象地。”而山谷云:“丈夫要弘毅,天地一蓋軫。”孟子云:“武成取二三策。”而山谷稱東坡云:“平生五車書,未吐二三策。”孔子程子相見傾蓋,鄒陽云:“傾蓋如故。”孫侔與東坡不識,乃以詩寄坡,坡和云:“與君蓋亦不須傾。”劉寬爲吏,以蒲爲鞭,寬厚至矣。東坡云:“有鞭不使安用蒲。”杜詩云:“忽憶往時秋井塌,古人白骨生蒼苔,如何不飲令心哀。”東坡則云:“何須更待秋井塌,見人白骨方銜杯。”此皆翻案法也。余友人安福劉浚字景明,《重陽詩》云:“不用茱萸仔細看,管取明年各强健。”得此法也。4
從《詩經》到唐詩,人類喜怒哀樂的各種情感體驗早被前人道盡,宋詩要想有自己的特色,衹能另闢蹊徑。對於詩歌創作而言,“創意”實難,而“創表達”尚可爲之。所謂“表達”,指的是詩歌的遣詞造句、結構安排。作爲詩歌構成的“最小零件”——語詞,是初學者面臨的第一關。所以,楊萬里不惜筆墨,在相連的兩條中皆以黄庭堅《猩猩毛筆》爲範例,指出化用古人詩語的原則、方法及其最高境界,即“要誦詩之多,擇字之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縱横出没,用亦可,不用亦可”。在做到“無一字無來處”後,第二步便是“師其詞而不師其意”了。後一條材料中,作者大量列舉了蘇、黄詩句及其來歷出處,通過兩相對比,意在使學者直觀地感知“翻案法”,即語出有自而意義相反,由此也呈現出宋詩獨特的審美趣味。應該説,楊萬里是較早的以教人作詩爲主要目的的詩話作者,在他的推動下,正規的詩學教材類專書在南宋中後期開始蓬勃發展。
(二)徵引
引用“權威人物”的詩論、文論,在北宋後期的《後山詩話》《王直方詩話》中便已出現,彼時的重點在於闡釋詩學理論,或記載人物言談。到了南宋前期,詩話中開始大規模地引用詩家的論詩之語,目的則是爲學詩者提供理論指導。其中,蘇軾便是詩話作者最爲關注的對象,無論是其談詩的吉光片羽,還是其與友人的書信往還,都被用作了絶好的“教材”。曾季狸《艇齋詩話》載:
東坡《與王郎書》云:“少年爲學者,每一書皆作數次讀。書之富,如入海,百貨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但得其所欲求者爾。故願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興亡治亂聖賢作用,且衹作此意求之,勿生餘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仿此。若學成,八面受敵,與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以上皆東坡尺牘中語,此最是爲學下工夫捷徑。予少時亦頗窺此術,然不能以此告人。及見東坡所言,犁然當人心,善爲學者不可不知也。5
王郎即蘇轍之婿王庠,此乃東坡教導後輩之語。雖然並非專就學詩而言,但“八面受敵”確實是積累詩材、提高識見的好方法。難怪曾季狸看後心有戚戚,深深嘆服,進而推崇爲“善學者不可不知”的良方。他還在另外一條材料中明確指出:“東坡論作詩,喜對景能賦,必有是景,然後有是句。若無是景而作,即謂之‘脱空’詩,不足貴也。”6在詩話中引入名家言論,自然能使“教材”更具備説服力。
(三)比喻
詩話作者在教人學詩上可謂煞費苦心,每家都有自己的獨門“教法”。例如擅長“以禪喻詩”的吴可,除了發明學詩與參禪的關係,還將此“喻”拓展到了治經層面。他説:
凡作詩如參禪,須有悟門。少從榮天和學,嘗不解其詩云:“多謝喧喧雀,時來破寂寥。”一日於竹亭中坐,忽有群雀飛鳴而下,頓悟前語。自爾看詩,無不通者。7
看詩且以數家爲率,以杜爲正經,餘爲兼經也。如小杜韋蘇州王維太白退之子厚坡谷“四學士”之類也。如貫穿出入諸家之詩,與諸體俱化,便自成一家,而諸體俱備。若衹守一家,則無變態,雖千百首,皆衹一體也。8
吴可論詩貴頓悟,屢用禪家機鋒解之,所謂“凡作詩如參禪,須有悟門”便是其切身體會。他甚至認爲以參禪頓悟之法來學詩、解詩,可達無所不通之境。然而,無論其言在當時是否引起反響,至少進一步闡明了“禪”與“詩”的關係,突出了“喻”的學詩思維,進而推動着嚴羽“以禪喻詩”理論體系的成型。此外,吴可還爲詩找到了新的比喻對象,即以杜詩爲正經,王、韋、李、韓諸人之詩爲兼經。這一比喻無疑是新穎形象的,更利於科舉社會的讀書人理解掌握。
(四)取法
宋人論學詩,尤其看重師法對象,正如嚴羽所説:“學其上,僅得其中;學其中,斯爲下矣。”在宋人心目中,被公認值得全民取法的有且僅有老杜一人,即使文壇領袖東坡、山谷,在杜甫面前也終下一等。《藏海詩話》云:“學詩當以杜爲體,以蘇黄爲用,拂拭之則自然波峻,讀之鏗鏘。蓋杜之妙處藏於内,蘇黄之妙發於外。用工夫體學杜之妙處恐難到。用功多而效少。”9一内一外,高低乃現,這便是學詩當以杜爲體的根本原因。
其實尊杜、學杜的傾向早在北宋中後期就已經開始席卷整個詩壇,以蘇、黄爲首的詩人,皆爲老杜之擁躉。蘇過就説道:“東坡嘗語後軰,作古詩當以老杜《北征》爲法。”10而在曾季狸看來,杜詩之所以精妙絶倫,堪爲典範,最重要的是杜甫對古人的尊重、取法時的謙虚。他説:
古人於前輩未嘗敢忽,雖不逮於己者,亦不敢少忽也。以韓退之之於文,杜子美之於詩,視王楊盧駱之文,不啻如俳優。而王績之文於退之,猶土苴爾。然退之於王勃《滕王閣記》、王績《醉鄉記》,方且有歆艷不及之語。子美於王楊盧駱之文,又以爲時體而不敢輕議。古人用心忠厚如此,異乎今人露才揚己,未有寸長者,已譏議前輩,此皇甫持正所以有衙官老兵之論。11
韓愈作《送王含秀才序》《新修滕王閣記》,對王績、王勃多有贊譽;杜甫作《戲爲六絶句》其二稱:“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爲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皇甫湜作《答李生第二書》批評時人“詩未有劉長卿一句,已呼阮籍爲老兵矣;筆語未有駱賓王一字,已駡宋玉爲罪人矣”。由此可以想見三人之“用心忠厚”,從不輕議前輩。在曾季狸看來,宋人要學的不僅僅是杜詩韓文的技巧,更重要的是“轉益多師是汝師”的謙遜態度。
除了集體尊杜,此一時期的詩話作者會結合親身經歷,記載自己的師承和取法。如曾季狸云:“予幼學爲詩,未嘗經先達改抹,惟年十四時有《寄空青叔祖》古詩,得吕東萊爲予全改四句。其詞云:‘悠悠造物何所爲,賢愚共滯令人悲。男兒不恨功名晚,功名必在老大時。’予至今記憶。是時空青將漕江西,得詩喜甚,報書云極有家法,恨予先君不見也。其帖至今尚存。”12作者的詩經吕祖謙修改,被其叔祖譽爲“極有家法”,以至於多年後仍然記憶猶新。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取法名師的重要性。
得到名師指點,自是人生幸事,而没有這樣機遇的人,就難免遭人諷刺了。《藏海詩話》載:“何頡嘗見陳無已,李廌嘗見東坡,二人文字,所以過人。若崔德符陳叔易,恐無師法也。”13李廌是蘇門六君子,親得蘇軾傳授。何頡也一度從蘇、黄游學,陳師道有《次韵答學者四首》,題注云“黄州何郎兄弟”。於是乎,何、李二人師承陳、蘇,而文字大進;想必崔德符、陳叔易二人文字平平,纔會被作者譏爲“恐無師法”。由此可見,詩話中反復强調的取法與師承,不但是“教材”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學詩者的必須重視之處。
如果説“詩法”屬於“方法論”層面的話,那麽,接下來要傳授的就是“技巧論”了,具體包括平仄、押韵、對仗、隸事、用字等多方面。衆所周知,近體詩形制在初唐四傑筆下初步定型,後經老杜調節格律,終於成爲成熟的詩體,也最爲後世文人所鍾愛。而平仄、押韵、對仗更是寫作律詩必須嚴格遵守的三要素。詩話作者在談論作詩技巧時,往往格外關注格律方面的特殊情况,將自己的心得體會與讀者分享。
(一)平仄
老杜五七言律詩的成就可謂登峰造極,其“沉鬱頓挫”的風格更爲世人所公認。這裏所説的“頓挫”,就是指音調起伏迭變,節奏抑揚跌宕,即平仄聲調運用得巧奪天工。雖然律詩的基本格式衹有四種,掌握起來並不困難,但若遇到拗體的話,稍微掉以輕心,就有可能失律。《藏海詩話》特地拈出一例,以告誡學詩者拗救之法。
蘇州常熟縣破頭山有唐常建詩刻,乃是“一徑遇幽處”。蓋唐人作拗句,上句既拗,下句亦拗,所以對“禪房花木深”。“遇”與“花”皆拗故也。其詩近刻,時人常見之。14
常建此詩最爲常見的版本是“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如此,上句是合乎格律的句子,不涉及拗救的問題。而吴可看到的石刻作“一徑遇幽處”,格律由正體的“仄仄平平仄”變作“仄仄仄平仄”,第三字“遇”出律而爲拗句;而下句本該用“平平仄仄平”的格式來對,此處也衹得在相應的第三字的位置上换用平聲“花”,形成“平平平仄平”的句式來救上句。看上去雖是小問題,却包含了對拗體的認識和實踐,初學者不可不知。
作詩時,爲了調平仄而改用意義相同的字,此種現象較爲常見。如吴聿《觀林詩話》載:“東坡《王平父哀詞》(“王平父”當作“王中父”,疑吴聿誤記。——撰者注)云:‘已知毅豹爲均死,未識荆凡定孰存。’雖拘詩律,易楚爲荆。然古人多以荆楚二字互用。如後漢《臧洪論》云:‘可謂懷哭秦之節,存荆則未也。’亦不云楚而云荆也。”15蘇詩上句平仄爲“仄平仄仄平平仄”,下句爲“仄仄平平仄仄平”。荆、楚雖同義,但根據平仄的規定,衹能作“荆凡”,指楚國和凡國。這也培養了學詩者换字作詩的思維意識。
(二)押韵
相比起平仄格式的複雜多變,押韵更爲有迹可循。唐人作詩可依《切韵》,宋人則從《廣韵》《集韵》等,作詩時衹要肯翻閲韵書,一般不太容易出韵。至於如何選字押韵使詩作新奇不落俗套,就需要學詩者細細琢磨推敲了。《藏海詩話》提到了一個原則,即“和平常韵要奇特押之,則不與衆人同。如險韵,當要穩順押之方妙”16。此處把韵分爲常、險兩類,對於前者要選韵中之奇特字,後者則以穩當爲主。這一總結還是很有見地的。例如南朝劉宋曹景宗詩:“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所押競、病二字便是險韵。景宗用來極爲妥帖,没有絲毫趁韵之嫌,故爲時人所稱羡。再如蘇軾《水龍吟·似花還似非花》,雖是次韵友人章楶之作,然不僅未受原韵所限,反而聲韵清婉,王國維譽之爲“和韵而似原唱”。可見,詩詞的好壞和押韵技巧的高低是密切相關的。
押韵和遣詞造句一樣,也須講求來歷出處。葛立方《韵語陽秋》云:“劉禹錫《嘉話録》云:‘作詩押韵,須要有出處。近欲押一‘餳’字,六經中無此字,唯《周禮》‘吹簫處’注有此一字,終不敢押。’予按禹錫《曆陽書事》詩云:‘湖魚香勝肉,官酒重於餳。’則何嘗按六經所出耶?”17雖然劉禹錫詩最終還是押了“餳”字,然他所提出的觀點却可視爲押韵的原則,故而葛立方特意拈出,以示學詩者。
也有在同一首詩中,兩次押韵用同一個字的現象,這並非作者才低,而是有意爲之。當然,要想如此“簡單”地押韵,必須有前提條件。《觀林詩話》載:
沈休文《鍾山應西陽王教》一首五章,第四章用兩足字韵。上云:“多值息心侣,結架山之足。”下云:“所願從之游,寸心於此足。”一章纔四韵,而兩韵同一字。又陸士衡《擬古》一篇,用兩音字。前云:“思君徽與音。”後云“歸雲難寄音。”東坡一詩用兩耳字。云:“二義不同,故得重用。”又涪翁有一詩押兩朋字,云:“大府佳友朋。”“歸鳥求其朋。”又有一詩用兩扁字韵:“責任媲和扁。”“持斫問輪扁。”自注云:“復有此一韵,事異似不類出此也。”18
在同一首詩中,沈約兩用“足”字,陸機兩用“音”字,蘇軾兩用“耳”字,黄庭堅兩用“朋”字、“扁”字,皆是字同而義異之故。换言之,若兩用某字且不變其義,雖於格律無礙,但似乎也預示了自己才學有限,無用韵之能。所以,黄庭堅在兩用“扁”字後,還特地自注説明二處意義不同,猶恐爲世人所笑。
(三)對仗
對仗是律詩、駢文等文體的必備要素,對仗精工與否直接反映了作者的才情與學識。對仗種類頗多,除了常見的工對,還有假對、自對、扇對、流水對、無情對等,着實令詩人費盡心力。這一時期的詩話有意識地對前人詩作中的對仗技巧進行總結與分析,使學詩者有迹可循。如《艇齋詩話》就開宗明義地介紹了對仗的原則:“荆公詩及四六,法度甚嚴。湯進之丞相嘗云:‘經對經,史對史,釋氏事對釋氏事,道家事對道家事。’此説甚然。”19這是針對内容層面的總結,言簡意賅,新手較爲容易掌握。而涉及具體的創作實踐,還需用前人詩爲例加以引導。
韓子蒼云:“老社‘兩個黄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古人用顔色字亦須匹配得相當方用,翠上方見得黄,青上方見得白。”此説有理。20
此言工對之法。通常認爲,詩句的上下聯衹要詞性、句式相對即可稱爲對仗了,也稱寬對。而所謂工對,指除了詞性、句式相對,名詞還要同類相對。一般來説,如果上下聯在顔色、數目、形體、方位上對得工了,這一聯就屬工對,頗可見詩人功力。杜詩中出現了黄、翠、白、青四種顔色,不但對仗精工,聲調抑揚,更巧妙的是,色彩搭配得也天衣無縫,即文中所謂“翠上方見得黄,青上方見得白”。
假對也是詩人常用的對仗手法,其義有二:一類是借音相對。即以一句中某字的同音字與另一句中的字相對。如劉禹錫《陋室銘》:“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鴻”音同“紅”,藉以與“白”相對。還有一類是借義相對,利用的就是詞彙的多義性,如杜甫《北鄰》:“愛酒晋山簡,能詩何水曹。”借“山水”之“山”爲“山簡”之“山”,以與“水”字相對。21《觀林詩話》中也記載了假對的技巧:
杜牧之云:“杜若芳洲翠,嚴光釣瀨喧。”此以杜與嚴爲人姓相對也。又有“當時物議朱雲小,後代聲名白日懸”,此乃以朱雲對白日,皆爲假對,雖以人名姓偶物,不爲偏枯,反爲工也。如涪翁“世上豈無千里馬,人中難待九方皋”,尤爲工致。22
杜牧詩中,“杜若”之杜因其多義性,借作姓氏之意與嚴相對。同樣地,“朱雲”之朱,借作紅色之意與白相對。所以看上去像寬對,實際却藴含了詩人的匠心獨運。至於黄庭堅詩中“千里馬”“九方皋”一聯,除了借九方之復姓爲方位之義與千里相對,其字面本身就是數目、方位相對的工對,更爲難得的是二語同出一典,故而被作者譽爲“尤爲工致”,值得學者取法。
對仗精工往往和隸事貼切相提並論,也就是説,除了文字層面相對,用典隸事也要妥帖契合,《文心雕龍》中將其稱爲“言對”和“事對”。23事對即用典故相對,比起單純的詞性對仗要高明得多。《觀林詩話》載:
半山詩有用蔡澤事云:“安排壽考無三甲。”又用退之語對云:“收拾文章有六丁。”東坡詩有用屈原事云:“豈意日斜庚子後。”又有鄭康成夢對云:“忽驚歲在巳辰年。”皆天設對也。24
王安石詩上句典出《三國志·魏志·管輅傳》:“輅曰:‘吾額上無生骨,眼中無守精,鼻無梁柱,脚無天根,背無三甲,腹無三壬,此皆不壽之驗。’”25下句出自韓愈《調張籍》:“仙官敕六丁,雷電下取將。”注曰:“道書:陽官六甲,陰官六丁。六丁者,六甲中丁神也。”26蘇軾詩上句典出賈誼《鵩鳥賦》:“單閼之歲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27下句語本《後漢書·張曹鄭列傳》:“五年春,夢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歲在辰,來年歲在巳。’既寤,以讖合之,知命當終。有頃寢疾。”28以上二詩皆兼顧了言對與事對,既避免了偏枯,又顯示出詩人高超的技巧和淵博的學識。故而吴聿感嘆道,此非人力所及,反似天設之對!
在事對之中,還有一些常識性的技巧,初學者亦不可不知。《觀林詩話》和《艇齋詩話》皆有所論及。前者記載較爲詳細,其文云:“贈人詩多用同姓事。如東坡贈鄭户曹云:‘公業有田常乏食,廣文好客竟無氈。’又贈蔡子華云:‘莫尋唐舉問封侯,但遣麻姑爲爬背。’涪翁和東坡詩云:‘人間化鶴三千歲,海上看羊十九年。’陳無己贈何郎中云:‘已度城陰先得句,不應從俗未忘葷。’唯徐師川贈張仁云:‘詩如雲態度,人似柳風流。’尤爲工也。又半山與劉發詩云:‘何妨過我論奇字,亦復令公見異書。’則又用彼我兩姓事。”29古人贈人詩喜用同姓事,而宋人尤甚,這也是“以文字爲詩”的表現之一。蘇軾贈鄭堯卿詩,用東漢鄭泰、唐鄭虔事;贈蔡子華(褒)詩,用秦蔡澤、東漢蔡經事;黄庭堅贈東坡詩,用西漢蘇仙公、蘇武事;陳師道贈何郎中詩,上句化用何遜詩,下句用何胤事;而被作者稱爲“尤工”的徐俯贈張仁詩,上句出韓愈《醉贈張秘書》:“君詩多態度,靄靄春空雲。”下句出《南史·張緒傳》:“此楊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比起單純地引用同姓古人之事更加别出心裁,做到了用典於無形。至於王安石贈劉發詩,上句用劉棻從揚雄學作奇字事,下句用蔡邕得王充《論衡》恒秘玩以爲談助事。劉棻、王充正切合詩人與贈者之姓,結合得天衣無縫。
(四)用字
在掌握了詩律的基本格式與技法之後,下一步就是要在用字上下工夫了。一句詩不求字字皆奇,但總要有令人耳目一新之處,即論詩家所謂的“詩眼”。好比王國維評宋祁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他説:“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30宋人對字詞的揣摩十分用心,對前人的用字法也多有研究。楊萬里《誠齋詩話》就總結了杜詩善用字的例子:
詩有實字而善用之者,以實爲虚。杜云:“弟子貧原憲,諸生老伏虔。”老字蓋用“趙充國請行,上老之”。31
杜詩中“貧”與“老”是實字虚用(即類似今所謂“意動用法”)的典型例子,引起了後世杜詩注者的重視。仇兆鰲《杜詩詳注》云:“《莊子》:天地豈私貧我哉。此貧字活用。《趙充國傳》:充國請行,上老之。此老字活用。楊誠齋謂實字而虚用,是也。”32
在討論用字方面,吴可《藏海詩話》的解析最爲細緻,幾乎把一句中的七個字都“剥皮拆骨”了一遍。他説:
“便可披襟度鬱蒸。”“度”字又曰“掃”,不如“掃”字奇健。蓋“便可”二字少意思,“披襟”與“鬱蒸”是衆人語,“掃”字是自家語,自家語最要下得穩當。韓退之所謂“六字尋常一字奇”是也。33
“便可披襟度鬱蒸”一句,“度”字又曰“掃”,出處未詳。作者認爲“便可”“披襟”“鬱蒸”皆爲常語,了無新意;衹有“掃”字是獨出機杼的自家語,達到了韓愈所説“六字尋常一字奇”的境界。由此也得出結論:“自家語最要下得穩當。”此番見解確實高明,陸游詩中寫到同一場景時用的正是這個奇健的“掃”字。其詩云:“清吹南來掃鬱蒸。”34此外,吴可在詩話中還談到了練字的問題。他以曾幾詩爲正面典型,向初學者説明了何謂“字不閑道”:
曾吉父詩云:“金馬門深曾草制,水精宫冷近題詩。”“深”“冷”二字不閑道。若言“金馬門中”“水精宫裏”,則閑了“中”“裏”二字也。此詩全篇無病,大勝《與疏山》詩。35
初看之下,“金馬門中”和“金馬門深”、“水精宫裏”和“水精宫冷”,僅一字之别,似無甚緊要。然而,下字之妙正在於此。用“深”“冷”則覺“中”“裏”多餘,不但堂、宫之性狀得以形容,且避免了“中”“裏”二字的合掌。作詩者用字便當如此。
元遺山《論詩》云:“鴛鴦綉了從教看,莫把金針度與人。”原意是指衹教人欣賞華美的詩文,並不把其中的秘要對外傳授。而南宋前期的詩話却反其道而行之,常常以原詩作者自居,將創作的技法、心得悉數授予初學者。相比起以前詩話就理論談理論的模式,此一時期對於理論談得更爲微觀、細緻,往往結合了典型的案例進行分析,從多角度多層面展示出了“好詩何以爲好也”,供學者揣摩研習。
(一)案例分析
詩話論詩精當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於作者的識見與眼光。楊萬里早年出入江西詩派,晚年提倡“活法”,開啓後世“性靈詩”先河,其詩成就有目共睹,也成爲“中興四大家”之一。對於作詩之甘苦得失,他比其他詩話作者有着更加深刻的認識。在《誠齋詩話》中,他總結道:
詩有一句七言而三意者。杜云:“對食暫餐還不能。”退之云:“欲去未到先思回。”有一句五言而兩意者。陳後山云:“更病可無醉,猶寒已自知。”詩有句中無其辭,而句外有其意者。《巷伯》之詩,蘇氏刺暴公之譖己,而曰:“二人同行,誰爲此禍?”杜云:“遣人向市賒香粳,唤婦出房親自饌。”上言其力窮,故曰賒;下言其無使令,故曰親。又:“東歸貧路自覺難,欲别上馬身無力。”上有相干之意而不言,下有戀别之意而不忍。又:“朋酒日歡會,老夫今始知。”嘲其獨遺己而不招也。又夏日不赴而云:“夜雪興難乘。”此不言熱而反言之也。36
對於七言詩,如杜甫“對食暫餐還不能”,語本蔡琰《胡笳十八拍》:“饑當餐食兮不能飡。”其中包含了“對食”“暫餐”“不能”三重意思,句法謹嚴,無一閑字。對於五言詩,陳師道“更病可無醉,猶寒已自知”,上句含“病”“醉”意,下句含“寒”“知”意,皆精煉含蓄。更爲高超的技法便是“句中無其辭,而句外有其意”,如對杜詩“賒”“親”二字的分析,可謂深得老杜之用心。作爲學詩者,不僅僅能瞭解何謂好詩,更能明白其中的奥妙與精髓。如此到位的案例分析,當然是多多益善的。又如:
東坡《煎茶》詩云:“活水還將活火烹,自臨釣石汲深清。”第二句七字而具五意:水清,一也;深處清者,二也;石下之水,非有泥土,三也;石乃釣石,非尋常之石,四也;東坡自汲,非遣卒奴,五也。“大瓢貯月歸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其狀水之清美極矣。“分江”二字,此尤難下。“雪乳已翻煎處脚,松風仍作瀉時聲。”此倒語也,尤爲詩家妙法,即少陵“紅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栖老鳳凰枝”也。“枯腸未易禁三椀,卧聽山城長短更”,又翻却盧仝公案。仝吃到七椀,坡不禁三椀。山城更漏無定,長短二字,有無窮之味。37
“文本細讀”是當下學術研究中的重點、難點,此處對蘇詩的分析可謂導夫先路。文中“第二句七字而具五意”是針對句法而言,“‘分江’二字,此尤難下”是針對用字而言,“此倒語也”是針對修辭而言,“又翻却盧仝公案”是針對用典而言,“‘長短’二字,有無窮之味”是針對韵味而言,幾乎囊括了詩法技巧的主要方面。尤其是作者指出“雪乳已翻煎處脚,松風仍作瀉時聲”取法老杜“紅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栖老鳳皇枝”,用倒裝修辭手法故意打亂正常的語序,營造出更有新意的表達,故被稱爲“詩家妙法”。
詩話作者除了分析“正面典型”,當然也會關注“反面案例”,以便初學者及時避免。《觀林詩話》云:“昔人有言,人有三百四病,馬有三百八病,詩病多於馬病,信哉。高子勉能詩,涪翁與之詩云:‘更能識詩家病,方是我眼中人。’此亦苦口也。”38此雖未列舉詩病之種類,但從山谷詩可知,衹有擯除詩病,纔可能成爲真正意義上的詩人。《藏海詩話》中便以李光遠詩爲例,苦口婆心地指出了其詩病所在:
李光遠《觀潮》詩云:“默運乾坤不暫停,東西雲海焠陽精。連山高浪俄兼涌,赴壑奔流爲逆行。”“默運乾坤”四字重濁不成詩,語雖有出處,亦不當用,須點化成詩家材料方可入用。如詩家論翰墨氣骨頭重,乃此類也。如杜牧之作《李長吉詩序》云:“絶去筆墨畦畛,斯得之矣。”又如“焠”字亦非詩中字;第二聯對句太粗生,少鍛煉。39
李詩弊病之一在於語詞重濁,未經點化便入詩;其二在於“焠”字衹出現於文中,與詩境不協,不當用;其三在於“連山”“赴壑”一聯於古人句生吞活剥,缺乏鍛煉。
(二)“作品選”的進一步發展
作爲“教材”雛形,在介紹完詩法、技巧,結合案例分析以後,詩文作品選録便是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縱觀各種詩話的選詩特色,此一時期的選録標準不外乎二條,首先是聚焦於當世大家文集,其次是收録與作者本人有一定淵源的作品。《誠齋詩話》録詩最多,其中還保存了不少今天已亡佚的詩作零句,頗具文獻價值。如楊萬里歷數當世名家名作云:
自隆興以來,以詩名者,林謙之、范致能、陸務觀、尤延之、蕭東夫,近時後進有張鎡功父、趙蕃昌父、劉翰武子、黄景説嚴老、徐似道淵子、項安世平甫、鞏豐仲至、姜夔堯章、徐賀恭仲、汪經仲權,前五人皆有詩集傳世。謙之常稱重其友方翥次雲詩云:“秋明河漢外,月近斗牛旁。”延之有云:“去年江南荒,趁逐過江北。江北不可住,江南歸未得。”有《寄友人》云:“胸中襞積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語無。”又《台州秩滿歸》云:“送客漸稀城漸遠,歸途應减兩三程。”東夫《飲酒》云:“信脚到太古,又登岳陽樓。不作蒼茫去,真成浪蕩游。三年夜郎客,一柂洞庭秋。得句鷺飛處,看山天盡頭。猶嫌未奇絶,更上岳陽樓。”又:“荒村三月不肉味,併與瓜茄倚閣休。造物於人相補報,問天賒得一山秋。”致能有云:“月從雪後皆奇夜,天到梅邊有别春。”功父云:“斷橋斜取路,古寺未關門。”絶似晚唐人。《咏金林禽花》云:“梨花風骨杏花妝。”《咏黄薔薇》云:“已從槐借葉,更染菊爲裳。”寫物之工如此。予歸自金陵,功父送之,末章云:“何時重來桂隱軒,爲我醉倒春風前。看人唤作詩中仙,看人唤作飲中仙。”此詩超然矣。昌父云:“紅葉連村雨,黄花獨徑秋。詩窮真得瘦,酒薄不禁愁。”武子云:“自鋤明月種梅花。”又云:“吹入征鴻數字秋。”淵子云:“暖分煨芋火,明借績麻燈。”又:“客路二千年五十,向人猶自説歸耕。”平甫《題釣臺》:“醉中偶爾閑伸脚,便被劉郎賣作名。”恭仲云:“碎斫生柴爛煮詩。”又有姚宋佐輔之一絶句云:“梅花得月太清生,月到梅花越樣明。梅月蕭疏兩奇絶,有人踏月繞花行。”僧顯萬亦能詩:“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三更雲去作行雨,回頭方羡老僧閑。”又《梅》詩:“探支春色墻頭朵,闌入風光竹外梢。”又:“河横星斗三更後,月過梧桐一丈高。”又有龐右甫者,《使虜過汴京》云:“蒼龍觀闕東風外,黄道星辰北斗邊。月照九衢平似水,胡兒吹笛内門前。”40
此條以較長的篇幅羅列了近世名家及其作品,提綱挈領,間有品評,可視爲南宋初期的詩學“小史”。其中,尤袤《寄友人》《台州秩滿歸》二詩,蕭德藻《飲酒》、《登岳陽樓》、“荒村三月不肉味”三詩,張鎡《咏金林禽花》《咏黄薔薇》等四詩,劉翰“吹入”句、徐賀“碎斫”句,今皆亡軼,全賴《誠齋詩話》得以保存。楊萬里嘗作《進退格寄張功父姜堯章》云:“尤蕭范陸四詩翁,此後誰當第一功?新拜南湖爲上將,更差白石作先鋒。”詩中稱張鎡、姜夔是繼尤袤、蕭德藻、范成大、陸游之後最爲優秀的詩人,正與詩話中的論述相一致。由此也可以看出作者具有較高的文學敏感性,他所提到的人物確實是後世所公認的名家,所選録的詩作也正適合初學者去研習。
在《庚溪詩話》中,選録詩作的現象也很突出,但與《誠齋詩話》不同的是,被選作品往往會伴隨着本事、評價、技法等内容出現,不是單純的“詩選體”。例如從“周少隱紫芝”條至卷末,就分别記載了劉君《路中遇雪詩》、某太守因旱祈雨詩、關壽卿耆孫送劉朝美詩、林懿成送虞仲琳詩、嚴陵無名氏零句等十餘首作者眼中的好詩。41這樣的詩選作品雖然主要取材於身邊人、耳聞事,不具備名家詩作的示範意義,不過好在作者或多或少都會有評論分析,也不失爲另一種簡易上手的詩學教材。
南宋前期的詩話作者從取法、體格、用字、押韵、對仗、詩忌等方面,結合前人詩作,全方位、多層次地爲學詩者指明了學詩的法門、路徑。雖然並非體系完善、層次分明的編撰模式,亦可視爲“詩學教材”的雛形。從而體現出此一時期詩話編撰的針對性、專門性、實用性,也爲南宋中後期集大成之作《滄浪詩話》《後村詩話》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註釋:
本文爲國家社科基金年度項目“《詩人玉屑》校箋與研究”(19BZW070)的階段性成果。
1、姜夔 :《白石道人詩説》,載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二〇〇九年,第六八三頁。
2、曾季狸 :《艇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二〇一〇年,第二九六頁。
3、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二〇一〇年,第三三一—三三二頁。
4、楊萬里 :《誠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二〇一〇年,第一四〇—一四一頁。
5、曾季狸 :《艇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二九一頁。
6、曾季狸 :《艇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二八四頁
7、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四〇—三四一頁。
8、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三三頁。
9、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三一頁。
10、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四〇頁。
11、曾季狸 :《艇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二八七頁。
12、曾季狸 :《艇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二九九—三〇〇頁。
13、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三八頁。
14、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二九頁。
15、吴聿 :《觀林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三〇頁。
16、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三〇頁。
17、葛立方 :《韵語陽秋》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四年,第六四頁。
18、吴聿 :《觀林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二七頁。
19、曾季狸 :《艇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一〇頁。
20、曾季狸 :《艇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〇三頁。
21、唐玲 :《詩律傷嚴近寡恩——論“小東坡”唐庚律詩之工》,《華東師範大學學報》二〇一四年第三期。
22、吴聿 :《觀林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一八頁。
23、 范文瀾 :《文心雕龍注·麗辭》,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第三八四頁。
24、 吴聿 :《觀林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二〇—一二一頁。
25、《三國志》卷二九《管輅傳》,中華書局,二〇一六年,第八二六頁。
26、《五百家集注昌黎集》卷五《調張籍》,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7、《史記》卷八四《屈原賈生列傳》,中華書局,二〇一四年,第三〇二七頁。
28、《後漢書》卷三五,中華書局,一九七三年,第一二一一頁。
29、吴聿 :《觀林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二九頁。
30、王國維 :《人間詞話》卷上,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八年,第二頁。
31、楊萬里 :《誠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四八頁。
32、仇兆鰲 :《杜詩詳注》卷八《寄岳州賈司馬六丈巴州嚴八使君兩閣老五十韵》,中華書局,一九七九年,第六五一頁。
33、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二八—三二九頁。
34、陸游 :《劍南詩稿》卷一二《日暮南窗納凉》,汲古閣刻《陸放翁全集》本。
35、 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三七頁。
36、楊萬里 :《誠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三八頁。
37、楊萬里 :《誠齋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四〇頁。
38、 吴聿 :《觀林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二四頁。
39、吴可 :《藏海詩話》,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三三四頁。
40、楊萬里 :《誠齋詩話》,影印文淵閣《四庫叢書》本。
41、陳岩肖 :《庚溪詩話》卷下,載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第一八八—一九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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