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小说连载二十七)
作者 王联
这件事所引起的风波就算告一段落,即使丁杰老婆不服气,甚至告到了县革委会主任陆宗明那里,也无法治大楞和姜雅欣的罪,更没理由收拾李小生和医院里那几个人。表面看似乎就此不了了之,东城子医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丁杰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话题。可是社会上却传得沸沸扬扬,演绎出好几个版本。其中有一种说法,把丁杰描述成了现实版的贾瑞:因为他经常深更半夜到姜雅欣院子里进行骚扰,试图破门而入。姜雅欣非常害怕,于是就设下圈套,自己躲出去,让大楞藏在家里。那天半夜时分,他偷偷溜进院子,摸着黑闯进屋里,错把大楞当成了姜雅欣,抱住又亲又咬,硬邦邦的就要顶入,结果被大楞抓起来扔到院子里,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被扭送到公社派出所。描述得绘声绘色,简直成了人们的笑料,他被贬得一文不值,龌龊不堪。难道他真的就像贾瑞,会因自慰暴病而死吗?当然不会,至少他手里没有那面风月宝鉴,也就不能与姜雅欣云雨一番。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慕很快转化为深仇大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报仇。几天来,他窝在家里不敢见人,虽然心里憋得透不过气,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证据又如此确凿,纵然浑身长满嘴也无法抵赖。即使陆宗明和郭志远想救他,在事实面前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他好后悔当初不该产生那种邪念,更不该有那种行为。事实上他一直很明白,姜雅欣非但看不上他,而且十分鄙夷他。他却不自量力,想入非非,不啻意淫导致的梦游一般荒唐可笑的行为,最终遭到当头一棒,落了个灰头土脸声名狼藉的下场。这还不算,老婆杜秀英时不时还要讽刺挖苦几句,让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心里能好受吗?他蜷缩在炕上一角,两只小眼珠可怜巴巴盯着墙壁,鼻子一酸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夺眶而出。完了,彻底玩完了,莫说当东城子医院领导,卫生局办公室主任恐怕也不保,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将功败垂成,该怎么办?
对于这样的结果,姜雅欣倍感庆幸,从此不再遭受骚扰而高枕无忧。她特别感谢大楞和李小生,以及医院里所有主持正义的人们。她一直认为,自己是被社会抛弃的人,普遍对她持有偏见,都在传播她的谣言,甚至一度把她视为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好在李小生不但没有歧视她,反而鼓励她,给她温暖,使她重新树起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从此她有意识地改变着自己,尽量打开心扉,让人们了解自己。因此人们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由反感、鄙夷和责难,逐渐演变成理解、同情和关怀。尤其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没有一个人对她表示怀疑和谴责,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一边,支持她,保护她,使她倍受感动和鼓舞。这样的社会氛围,她没有理由抱怨,更不能因厌世而消沉。
“我想去邓家屯,和大楞好好喝一顿!”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姜雅欣情不自禁地说。
“我也正打算给他爹复查一下。现在是九点,那就行动吧。”李小生欣然同意,简单准备了一下,两人骑上自行车就出发了。
五月下旬,整个原野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一块块麦田泛着淡淡的绿色,一棵稞小树枝繁叶茂,一只只小鸟在空中快乐地飞翔……
“我们应该庆贺一下,所以你今天必须破戒,再来个一醉方休。”人逢喜事精神爽,姜雅欣看上去格外开心,也非常激动。
“上次喝醉还没得到你的原谅,哪能再醉一次!”李小生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我从来没有怪罪你,反而觉得你醉酒状态更可爱。那么率真,不喝酒反而有点……”
“有点什么?有点世故还是虚伪?”
“既不世故也不虚伪,而是复杂,瞻前顾后。”
“即便如此也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说明我考虑问题欠缜密,是个愚笨的人。”
“不是你愚笨,而是狐狸太狡猾。不过,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其实你就是个好猎手,他们最终都倒在了你的枪口下,难道你还不感到满足吗?”
“我远没你这么乐观,也不认为我们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我倒觉得,好象要出什么大事,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我没说错吧,你这个人就是瞻前顾后。有那么严重吗?咱们又没做错什么,走得正行得端,没偷又没抢,能出什么大事?我就不相信,姓陆的和姓郭的能一手遮天。”
“他们靠造反发迹,沆瀣一气,诡计多端,我们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你感觉到没有,这几天安静得有点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至于吧!好了,别考虑那么多,过一会儿二两酒下肚,保证让你什么也不想。”
“我说姜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琢磨着,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争取一点错误也不犯。”
“活人哪能不犯错误,只有死人才不会犯错误。”
“尽量少犯,至少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在大楞家喝酒,谁也看不见听不到,即使你喝醉了,我也会制止你犯任何错误。至于上次犯的错误,已经成为过去,让我们共同展望未来吧。”
“即便这样,也会成为我一辈子的思想包袱。”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进了邓家屯。来到大楞家大门外一看,原来低矮的小土房已变成了高大的新房子,姜雅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进到屋里更是惊诧不已,啧啧赞叹。自从娶过媳妇,大楞日子过得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良久,她才回过神,见春燕正张罗着做饭,赶忙从袋子里往出掏东西:两瓶白酒,几个罐头,几盒香烟和一些小吃。
“姜姐,每次来你都带东西,真不好意思……”大楞见状,颇为窘困。
“这次情况特殊,你立了大功,我是专程来感谢你。”姜雅欣严肃认真,说着打开罐头开始装盘。
“姜姐真会开玩笑,那叫什么大功。我一个大男人,看着你受人欺负,总不能袖手旁观。还有小生兄弟,他有那么好的武功,有我们两个保护着,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大楞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引以为豪。
“我现在很有安全感,只是怕给你们带来麻烦。”姜雅欣欣慰而笑,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忧虑的神色。
“能带来什么麻烦?就是坐大狱挨枪毙,我也心甘情愿。”大楞则不以为然,裂开大嘴看向春燕,“春燕,你说对不对?”
“又不是干啥坏事,为了保护姜姐,你就是坐大狱,我也会等着你出来。”春燕点着头,语气格外坚定。
“听见没有,春燕真是我的贤内助。”大楞乐得直搓手,又看向姜雅欣。
说笑中间,李小生开始给刘贵做检查,所有工作完成之后,饭菜就已经摆上了炕桌,大家十分惬意地围坐在了一起。
“我和小生商量过了,今天我们三个人都要放开喝,不妨来个一醉方休。我见识过小生的醉酒状态,还想看看大楞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姜雅欣主动拿起酒瓶,给盅子斟满倒酒。
“我喝醉了就一个字——睡。”大楞风趣幽默的话,逗得李小生和姜雅欣开怀大笑,就连刘贵也裂开了缺颗门牙的大嘴,屋子里充满了轻松快乐的气氛,看来必定要多喝几盅。
“总的来说,我们对起良心,无怨无悔。至于以后何去何从,已经不重要了。但有一点毫不动摇,谁也别想阻拦我为贫下中农看病。”酒过三巡,李小生明显激动起来。
“我也想好了,无论何去何从,我们三个人的心永远要紧紧连在一起,谁也休想把我们分开。”姜雅也兴奋不已,满怀信心。
“我也想好了,我要长本事,决不干坏事,过好日子,争取不给你们丢脸。以后你们遇到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别的能耐没有,有的是力气。”大楞更是态度诚恳,激情高涨。
经过刚刚发生过的那件事情,无疑增进了三个人之间的友谊。尤其对大楞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突然觉得他如此真诚而忠实,关键时刻义无反顾地出手相助,这样的朋友值得相处一辈子。同时也为他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而感到由衷的高兴。的确如此,既然命运把三个人紧紧连在一起,不管风云如何变幻,今生今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基于这样的认识,李先生也就打消了顾忌,不但来者不拒,而且主动出击,喝了一盅又一盅。虽然感觉晕乎,思路却格外清晰,说话也有条不紊,相比那次喝酒要理智得多。
“小生今天喝了不少,咱们吃饭吧。”姜雅欣嘴上说要来个一醉方休,实则一直在估量着李小生喝进肚里的酒,直至感觉差不多了便叫停。
李小生下意识地摸着滚烫的脸颊,欣然点头。
“我正来了兴头,小生怎么能不喝,姜姐还想看我喝醉的状态呢。”大楞却不同意,拿起酒瓶又给每个盅子都斟满酒,举起来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循声去看,大门外停下一辆吉普车。
从车里钻出三个身穿公安服装的年轻人,比比划划走进了院子。一种不祥的预感旋即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周围的气氛骤然紧张不安起来,一时间都茫然不知所错。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三个公安人员已破门而入,个个表情严肃,目光冷峻,其中一人扫视着炕上问:“谁是大楞?”大楞镇定自若地回答:“我!”
“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案子,非得……让我配合调查?”
“去了你就知道了。准备一下,跟我们走吧。”
炕上的人愕然瞪大眼睛,喝进肚里的酒顿时蒸发得一干二净
“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感觉情况不妙,李小生刻意镇静下来,用乞求的眼神看向那人。
“没你的事,你不用去。”那人瞥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们坐着,我这就跟他们走。”大楞赶紧回过神,说着就下了炕。
“别紧张,大楞只是接受个调查,很快就会回来。”李小生和姜雅欣赶忙也跳下炕,安顿了刘贵和春燕一句,跟随着走了出去。
大楞看上去十分坦然,咧开大嘴朝李先生和姜雅欣笑了笑,又用眼神安慰了一下紧随其后的父亲刘贵和媳妇春燕,便钻进了吉普车。随着车门咔嚓咔嚓关上,吉普车轰隆隆离去,荡起了滚滚尘土,像条黄龙蜿蜒窜出村外。
愣怔片刻,李小生和姜雅欣跨上自行车急忙追去,只想看看朝那个方向去了。可是爬上村后的陡坡的时候,吉普车已经钻进茂密的树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两人顿时陷入彷徨,心情焦灼而沉重。情急之下,姜雅欣突然想起丁杰老婆的那句话,说大楞是个惯盗犯,跟公社财务室被盗案有关……难道他们想栽赃不成?李小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虽然深信绝对不是大楞干的,却十分了解公安人员的破案方式。听说有几个心狠手辣的人,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全凭刑讯逼供,那样的话大楞必定在劫难逃。
“肯定跟那个案子有关,只要能证明那天他跟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有事。”李小生心急如焚,搜肠刮肚地寻找办法。
“那天你正躺在炕上,我们谁也没看见他。”姜雅欣却摇了摇头。
“那几天他正在盖房子,村里人可以作证。”沉吟片刻,李小生眼睛微微一亮。
“听说那个案子发生在半夜……我觉得,可能是预谋陷害……”姜雅欣哀叹一声,依然很不乐观。
“如果预谋陷害,恐怕凶多吉少……”
“无论如何也得设法打听清楚,或许严森了解情况。”
说着,两人重新跨上自行车,径直来到公社大院,毫不犹豫地叩开了严森办公室的门。
“严队长,刚才三个公安人员把大楞带走了,您知道怎么回事吗?”李小生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不看我正在收拾东西,以后这里的事我不管了。”严森头也没抬,冷冷地回答。
“因为丁杰的事,还是和公社财务室被盗案有关?”李小生顿了顿又问。
“谁也没跟我说,我想不会因为丁杰的事把人带走。如果与公社盗窃案有关,就不好说了。不过,我从来没怀疑过大楞与那个案子有关。”严森这才重视起来,心说难道那些人为了丁杰要加害一个老实憨厚的年轻人吗?谁都知道,公社财务室被盗案无非丢了三十来块钱和十几斤食票。从作案现场看,把几支铅笔也拿走了,大楞又不写字,拿铅笔干什么?按照推断,可能是毛孩子干的。不过大楞一旦被盯上,就会落入翟小刚之手。那小子心狠手辣,就算你钢筋铁骨恐怕也经不住他的一顿毒打,必定会屈打成招。
“会把他带到哪里?”李小生听了,更加焦虑不安。
“如果把他当成犯罪嫌疑人,会带到公安局审讯。”严森看了看门外,有意识地压低声音,“公安局院子西北角有间小房子,有门没窗,隐蔽在一丛树后,一般人很难发现也很难靠近。想知道大楞在不在里边,晚上九点以后,到靠近那间房子的围墙外仔细听,如果隐约听到惨叫声,说明他就在里面。这是个秘密,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我们如何才能为他作证?”李小生闻言一怔,却没有放弃努力。
“如果正在审讯期间,谁也无法与他见面。即便证人,也得等到……好了,你们走吧,我回去打听打听。”严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生硬一笑埋头又忙乎起来。
“求严队长帮忙,大楞是冤枉的!”李小生和姜雅欣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苦苦乞求,几乎就要下跪磕头了。
直等严森点了头,两人才怀着侥幸的心理回到巡诊室,怅然若失地坐在桌子旁发呆。
“我们赶快去趟县城,设法打听到大楞的下落。”李小生很快回过神,又焦燥不安起来。
“必须尽快找到办法,不然今天晚上他就熬不过去……”姜雅欣虽然不抱多大希望,但还是跨上自行车随李小生匆匆出发了。
三十多里的路程,仅用了半个多小时,来不及喘口气便分头行动。可是他们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真正有头脸的。即使吕卫东,充其量不过社会上的混混,和公安人员没有一点交往。尤其翟小刚,根本瞧不起那种人,莫说找人家说情,就是想见一面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无奈之下,两人直接闯进了公安局大院,盲目地四处打听,遭到的除了不屑就是白眼,摇着头一问三不知。两人好生难堪,也愈发心灰意冷,但却很不甘心,站在公安局院子里,有意识地朝着西北方向的角落张望。在一丛茂密的小树后面 ,果然有间没有窗户的房子,看上去像个库房,很不起眼,于是两人会意了一下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到了附近才发现,门上桂着个拳头大的铁蛋锁,即便屏息静气地竖起耳朵,既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息,也没人撵他们走。种种迹象表明,大楞不在里面,他们只好掉头离去。
“你们腿子真快,有消息吗?”刚出大门,严森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惊诧之余深表关切。
李小生和姜雅神色茫然地直是摇头,投去了乞求的目光。
“急也没用,有了结果自然就有了消息。”
“我们只是想知道大楞被带到哪里去了。”
“知道也没用,回去等消息吧。”严森苦笑着,推起自行车径直进了公安局大院。
李小生和姜雅欣相觑着愣怔了许久,实在想不出个什么办法,怀着沉重的心情无功而返。
大楞到底被带到了哪里,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只感觉吉普车出了村子朝县城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道路颠簸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停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大院门口。显然这不是个村落,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排破旧的砖瓦房,看上去好久无人涉足。也无任何牌匾,更不像个机关单位。他一脸疑云地随着三个公安人员走进大门,踏过杂草丛生的院子进入了其中一个屋子。这是个跨度很大窗户很小而且安着铁护栏的房间,大白天也十分昏暗,没有天花板,一道铁梁赫然悬在头顶,令人感到压抑。房间中央是个两米多长一米多宽的水泥平台,一头摆着一把破木椅,另一头放着一只破凳子,西北角靠墙的地方有一台锈迹斑斑的柴油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整个房间空荡荡十分冷清。一个称谓翟队长的年轻人让他坐在凳子上,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随后咔擦一声朝外上了锁,隔壁很快传来了说笑声。他茫然无措地坐着,耐心等待着,心中愈发焦燥不安。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还朝外上了锁,分明是把他关了起来。说好的让他配合调查一个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案子?与丁杰发生的冲突已经处理过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一想到自己没干什么坏事,心里也就坦然了。只是觉得难耐,家里有许多活等着他干,怎么可以在这里耽误时间。他不时看着手表和窗外,盼着快点问上几句放他回家。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门锁突然打开,翟队长拿着个小本子走了进来,漫不经心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大楞这才看了个仔细。翟队长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色白皙,个头高挑,眉清目秀,棱角分明,是位标准的美男子。剑眉下一双丹凤眼却格外冷峻,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是这么回事,半个月前东城子公社发生了一起盗窃案,有人举报说是你干的。”翟队长轻咳一声,语气十分轻柔,内容却令人胆战心惊。
“谁说我干……干的?”大楞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噌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有证据吗?”
“别急,听我说。案发当天的夜里,有人看见你在公社附近转悠。”翟队长依旧和颜悦色,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半个多月来,我在翻修房子,根本没去东城子,他们肯定认错人了。”大楞竭力辩解,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匝匝的汗珠。
“那个人跟你很熟,怎么可能认错呢?别耽误时间,老实交代你会得到宽大处理。”翟队长不耐烦地手指头敲击着桌面,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不然,你会吃苦头的。”
“真不是我干的,不信你问问我老婆和我爹。半个多月来,我一直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大楞满脸通红,大口喘着粗气,“要么,你把那个举报人找来,我要跟他对证。”
“笑话,怎么可能让你爹和你老婆作证呢?至于举报人嘛,是受保护的,当然不能轻易告诉你。”翟队长轻嗤一声,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真的不是我,天地良心……”大楞拍着胸脯砰砰响,急得几乎要哭了。
“你别狡辩,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你会修锁子也会撬门子,对不对?”翟队长声色俱厉,冷不丁拍了一下桌子,“你的手表哪来的?”
“这个……这个……我自己买的。”大楞毫无思想准备,顿时慌了神。
“何年何月何日何处买的,发票呢?”翟队长穷追不舍,咄咄逼人。
“供销社买的……日期忘了,发票早丢了……”
“拿来我看看。这上面都有编号,一查就知道是不是你买的。”
“我,我……哎呀,不是我买的,是李……李小生……”情急之下,大楞很想说出实情,却心存顾忌,吞吞吐吐。
“我早听严队长说过,东城子赤脚医生李小生,夜里睡觉把手表压在枕头底下,一觉醒来就不见了。没想到是你小子偷了,盗窃手段真够高明啊!”翟队长竖了一下大拇指,语气中却满是嘲讽挖苦的意味。
“翟队长,你误会了!”大楞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了,说话语无伦次前后矛盾,“手表是我偷的……可是,李小生是我的好朋友,他说送给我了,不用我赔……”
“真他妈混蛋,好朋友的东西你也偷,还说送给你不用你赔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翟队长轻哼一声,又放缓了语气,“这个案子另行处理,你还是老实交代盗窃公社财务室的经过吧。”
“真的不是我……我冤枉!”此刻大楞汗水如注,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喊冤叫屈。
“别跟我来这一套。先好好想一想,过会儿我再来。”翟队长说罢起身离去,随后咔擦一声又上了门锁。
大楞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越想心里越害怕。手表显然是个突破口,让他始料未及而又措手不及,看来真是做贼心虚!不过他想,即便承认手表是偷的,李小生也会主动站出来为他辩护,只要失口否认公社财务室盗窃案是他所为,也会从轻发落。本来不是他干的,怎么能承认呢?可是由于手表的败露,他自然就有了盗窃的前科,很容易把那个案子栽赃到他的头上。那样的话,再想翻案就不容易了,除非真正的盗贼再犯,主动招供出来,但那种可能性极小。他颓然哀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他微微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得隔壁吵吵嚷嚷,显然在喝酒,心里愈发难耐,倍受煎熬。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不知不觉外面昏暗下来,直至屋里变得一片漆黑门锁才被打开。随后咔哒一声铁梁上吊着的灯泡豁然亮起,看上去足有一百瓦,晃得大楞几乎睁不开眼睛。进来的还是翟队长,只见他通红的脸上浮现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犀利的目光像两把钢锥,刺得大楞几乎缩小了一半。
“想好就说吧,说完了我们赶快回去。”翟队长嗫嚅着嘴唇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却充满杀机,犹如炸雷,震得大楞耳鼓膜嗡嗡作响。
“真不是我干的,我要是说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大楞苦笑着摊开双手,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他看。
“你还嘴硬,现在我就让你不得好死!”翟队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朝隔壁大喊,“小李小邓,拿家伙来!”两个小伙子应声而入,一人手提麻绳一人拎水桶,周围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我再问你一句,说还是不说?”翟队长目光凌厉,直视大楞的眼睛。
“不是我干的,要我说什么?”大楞竭力争辩,叫苦不迭。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翟队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大楞骇然一颤,没等反应过来,一根绳子冷不丁套在了他的身上。纵然他壮得像头牛也无力反抗,很快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说就把你吊起来,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翟队长咬牙切齿,话音刚落绳子一头嗖地穿过铁梁,无论大楞如何挣扎,两脚悬空被吊了起来。
“说吧,说了就把你放下来。”翟队长长松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狞笑。
“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栽赃陷害好人吗?”大楞脸憋得紫红,喘着粗气瞪大眼睛。
“你小子真来劲了!”翟队长使劲扔掉烟蒂,从小邓手里接过一根一米来长的粗麻绳,放入桶里浸泡一下,在大楞面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它让你尿几股你就尿几股,直到你老实交代。”
“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大楞吼叫着,两脚乱蹬试图阻止翟队长的靠近。
“把他的腿也捆住。”翟队长吸着气递了个眼色,直至两个小伙子像捆绑鳄鱼,迅速将大楞的腿脚牢牢固定在台子上动弹不得,他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面,啪一声冷不防抽了下去。大楞的脊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额头上顿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招还不招?”翟队长每抽一绳子,都要这样问上一句。
“不是我干的……”大楞痛苦地惨叫着,却宁死不屈。
“看你嘴硬还是我这绳子硬!”翟队长摆开架势,更加用力地抽打起来。随着沉甸甸的绳子有节奏地落下,大楞的后背就像撕开了一道道口子。如此使劲,一阵下来翟队长累得满头大汗,只好回到椅子上,点上一支香烟,猛吸两口,吐出一个大烟圈飘向大楞,又是苦苦央求,“大哥,你就招了吧,招了可以少吃些苦头,我也省点力气……”
大楞牙关紧咬,瞪大着血红的眼睛,恨不得一口咬断眼前这小子的脖颈。
“喝得有点多了,老是犯困。你俩先看着他,我过去迷糊一会儿。好小子,你等着,要是再嘴硬我就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翟队长捂着胸口,有意识地平复了一下胸中的怒气,吩咐小李小邓一句,撂下狠话起身离去。
“你就招了吧,翟队长睡醒后更厉害,真会让你脱一层皮。”翟队长走了之后,小李小邓挤在对面的椅子上,不由劝说起来。
“真的不是我,我……我冤枉……”大楞涕泪俱下,泣不成声,“他怎么能这样!”
就算小李小邓心存怜悯也无济于事,只好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大楞则悬在梁上动弹不得,浑身疼痛,四肢麻木,两眼直冒金星,嘴里干渴而苦涩,肚子里更是叽里咕噜叫个不停,简直支撑不住了。望着那只水桶,他多想喝个痛快!
“给我喝口水好吗?”
听到大楞的恳求,小李和小邓会意了一下,舀起一瓢水爬上台子,咕咚咕咚就往他嘴里灌,水洒得浑身都是。直至喝了个够,他的状态才有所改观。见两个小伙子回到对面,枕着胳膊好像睡着了,他也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快两点了,你俩也去躺会儿。”不知过了多久,翟队长突然进来,轻轻推了推两个小伙子。
“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行吗?”小李小邓赶忙起身,深表担忧。
“不见也好,小心吓着你们。醒睡点,有事我喊你们。”翟队长淡然而笑,却已卯足了劲。
两个小伙子踌躇片刻离去,大楞也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看着翟队长手里拿了根更粗的绳子,顿时神经绷紧,浑身战栗。
“大楞,想好了吗?”翟队长缓缓坐在椅子上,点上一支香烟,打着哈欠看了过来。
“翟队长,你就饶了我吧。真的不是我,我冤枉……”即使大楞苦苦求饶,也没能引起翟队长丝毫的同情,没等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少废话,不想受皮肉之苦,你就从实招来!”
“你让我说什么?”大楞哀叹一声,耷拉下了脑袋。
“就说作案的过程,什么时间,如何撬开门偷走了什么东西。你说我写,最后你签上名字按个手印就完了。”
“不是我干的,哪能说得上来!”
“你还不说是不是?你这个人咋这么顽固,那我就不客气了。别看它现在很柔软,最多也就半斤,在水里浸泡一下,就会变成三斤,打上去比铁棍还厉害。当然喽,只伤皮肉不动筋骨。”翟队长掂量着手里的绳子,语气中威胁恐吓的意味及其浓厚。
“求你不要打,我真的受不了……”
“只要你从实招来,我就不打了。”
“真的不是我……”
“其实,我也不想打你。”翟队长终于失去耐心,将绳子放进水桶里浸泡了一会儿,拿出来果然变得僵硬,在手里摆弄着,无奈地直咂嘴,“可是,我干的就是这份工作,又是上级领导交给的艰巨任务,你不说我如何交差!”(待续)
作者介绍
王联,退休教师,爱好广泛,十年前开始写作,先后完成两部长篇小说,《断层》43万字,《漠幻》110万字,将陆续在网络期刊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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