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小说连载二十五)
作者 王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小生愈发焦躁不安。他独自呆在巡珍室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本,竭力开动着脑筋。主意是他出的,无论成败他都会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果把丁杰搞臭了,等于断了郭志远的爪牙,郭志远一定会恼羞成怒,除了整治姜雅欣,必然要深挖幕后策划者,自然会怀疑到他李小生的头上,对他进行严厉惩罚。如果行动失败,丁杰也会变成一条疯狗,不但对他和姜雅欣进行疯狂报复,还会设法陷害大楞。总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他早就想好了,必要时会主动站出来,毫不畏惧地同他们作斗争,斗个网破鱼死在所不辞,大不了离开医院,回家种地。大楞一介农夫,更无所为,难不成能把他开除出地球?最令人担忧的就是姜雅欣了。她一个单身女人,万一有个好歹,他李小生难辞其咎,必将悔恨终身。他反复问自己,这样做值得吗?丁杰充其量个猥亵下流卑鄙龌蹉的小人,性饥渴导致的臆淫而已,实质上是耍流氓搞骚扰,量他也不敢对姜雅欣施以暴行。可是,那种行为本身是对女性人格尊严的侵犯,是极不道德的,理应予以制止。
吃过晚饭夜幕已降临,李小生心烦意乱,没心思坐下来看书学习,便走出户外走进原野。沿着田埂漫步,看深邃的苍穹星光璀璨,一弯新月挂在西天,山岳林木影影绰绰,远处水潭波光粼粼,更有草木馨香隐隐扑鼻,虫鸣鸟啼不绝于耳……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中,远离尘嚣,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不由又怀念起过去的岁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清贫却充实而坦然,不亦乐乎!如今,为了实现梦想,他满怀希望地走进大千世界,虽然收获颇丰,却带来了无尽的烦恼,让人始料未及。难道他的选择错了吗?当他想到,那么多病人在他的精心治疗下,解除了病痛的折磨;当他想到,在他的感召和鼓励下,一个丧失了生活信心的不幸女子,正在走出困境;当他想到,工作中结交了那么多善良的人们……所有这一切,又无不令人欣慰。他的人生无疑很有意义很有价值,因而必须坚定信心,义无反顾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出老远,蓦然回首,村里灯火阑珊,与那一弯新月遥相辉映,如梦似幻……他停下脚步,寻得一道田埂坐下,掏出香烟点上,随着烟火的一明一暗,他的思绪也在不停地波动。今夜无疑是平静而美好的,再过二十四小时,将会发生什么呢?他竭力想象着: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大楞蹲在小库房里,像只大猫在等待着老鼠的出现。一道黑影忽然从大门外蹿了进来,鬼鬼祟祟走到窗前,大楞猛然冲上去,冷不丁将那道黑影打翻在地;或者他们撕打起来,甚至出了人命;或者丁杰根本没有出现,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真是难以预测!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尽管经历了两次惊心动魄的争斗,不惜与吕卫东一伙大打出手,可那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公平较量,没有任何势力的背景。虽然当时的他同样担惊受怕,却没有想得太复杂,最终战胜了对手,非但没有结下冤仇,反而成了朋友。与丁杰的斗争则截然不同,靠的不是功夫,而是暗中较量,其中掺杂着各种因素。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身单力孤软弱无能,所引起的后果难以预测,焦虑不安就在所难免。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种选择,只能赢不能输,显然是一场输不起的赌博。回到家中,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手表的铮铮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响亮,耳畔响彻了那句鼓励的话语:“李小生,拿出你的勇气,努力,努力,再努力!”他当即放松下来,心里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和勇气,很快进入了梦乡:大楞被郭志远和丁杰一伙吊在房梁上严刑拷打,惨叫声撕心裂肺……突然,大楞挣脱绳索,将那些人打翻在地,冲出门外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和姜雅欣心急如焚,四处寻找,最终找到了,人却已经死去。他伤心欲绝,失声痛哭……他哭了醒来,眼里满是泪水,心跳得几乎就要蹦了出来。看窗外一片敞亮,懵懂片刻他便起床,匆匆洗把脸跨上自行车直奔邓家屯而去。
与此同时,大楞也在琢磨此事,不过他想得很简单,生擒活拿一个瘦猴丁杰,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只等着那一刻的来临,到时候就可以痛痛快快一解心头之恨。
“大楞哥,此事非同小可,要做最坏的打算。我所担心的是被丁杰反咬一口,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看着大楞迫不及待自信满满的样子,李小生又是特别提醒。
“深更半夜到人家院里折腾,就是不怀好意,有啥说不清楚?”大楞冷哼一声,很不以为然。
“那小子诡计多端,应变能力很强,谁知道会使出什么阴招,绝不可麻痹大意!”
听了李小生的话,大楞这才重视起来,抓耳挠腮没了主意。
“最好来个瓮中捉鳖。”李小生想了想,眼睛一亮。
“怎么个瓮中捉鳖?一个大活人,他会轻易钻进瓮中吗?”大楞却摇着头,表示怀疑。
“这就需要策略了。比如让姜雅欣躲在屋里,虚掩着门,引诱丁杰直接进去,然后把门朝外锁上,你就大喊抓贼。等人们都过来再把门打开,不就是瓮中捉鳖吗?”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要是他不进去呢?再说了,他进去更说不清楚。”
“要么,干脆就在院子里抓住他。”
“这还差不多。别考虑那么复杂,只要他一进大门,我立马把他摁倒在地不就得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老是放心不下,所以就来找你商量。大楞哥,假如我们的行动失败了,你说该如何收场?主意是我出的,如果因为此事牵连到你,你会恨我吗?”
“没想到你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就是牵连到我,哪怕坐大狱挨枪毙,我也不后悔,更不会恨你。谁叫咱们是好朋友,你尽管放心吧!”
“当然我不会推卸责任,到时候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
“你可不能承担责任,如果你出了事,病人该咋办?这事由我担着,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考虑那么多,你要放松心情,该干啥干啥,不能因为这事影响了工作。”
“那就看我们的运气了。天黑之后,我在巡诊室里等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你直接进入姜姐家的小库房里,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里面有水有香烟,就看你能不能耐住性子,千万别睡着了。我得赶快回去,安顿好姜雅欣才能放心。”
李小生特意又叮嘱几句,便匆匆离去。回到医院,他推开巡诊室的门一看,姜雅欣正独自坐在桌子旁出神。即使跟她打招呼,她也好像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好生纳闷,也倍感担忧。
“心里总是不踏实,他们会不会打起来?万一丁杰带把刀子把大愣给捅了……”良久,姜雅欣才回过神,喃喃着顾虑重重。
“我跟大愣说好了,要他小心谨慎,多加提防。何况丁杰不可能带把刀子。”李小生听了,只好又是安慰。
“你说,我们那样做算不算阴谋陷害?”
“他找上门搞骚扰,怎么能叫阴谋陷害。只能说我们在抓坏人,属于正当防卫。天黑前我不来了,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万一丁杰过来,对他态度好点,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也许会得过进尺。”
“看见他我就恶心,装也装不出来……”姜雅欣秀眉微皱,一脸愁容。
“不但要装,而且装得要像,那叫逢场作戏。”李小生语气坚定,投去了激励的目光。
姜雅欣嘴上说天不怕地不怕,实则是个没胆量的人。尤其对待这件事,随着时间的临近,她心中愈发焦虑不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够多了,令她苦不堪言,焦头烂额,没想到还要增添这样一件事情。社会上怎么看,会不会认为她勾引人家。即使丁杰的做法很无耻,对她的指责也在所难免,她这个坏女人会罪加一等。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否则李小生和大愣必定会大失所望,认为她是个不给自己做主,不值得冒险保护,更不值得同情的人。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再信任她,甚至会鄙夷她,到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因此她必须坚定立场,积极配合,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中午随便糊了一口,她便躺了下来,只想小憩片刻。几天来她没睡上一个安稳觉,总在做恶梦。好几次梦见丁杰手拿着刀子闯进来,她从极度恐惧中惊醒,汗水几乎湿透了被褥。白天又是昏昏沉沉,她多想好好睡上一觉。躺下来却没有一点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一看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她只好起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子的门窗。外屋的门闩是由一根直径两公分粗的铁棍做成,只要朝里闩上,一般人很难撬开。按照李小生的吩咐,今明两个晚上都不要闩上门,让丁杰轻易打开。那怎么行,万一丁杰真的进来呢?若是大愣正好睡着了,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看着门闩,她思忖良久。如果丁杰胆敢闯进来,就用这根铁棍狠狠揍他。因此她终于有了底气,再次打开小库房钻了进去。经过收拾整理和通风,里面干净整洁了许多,霉味也不再浓烈刺鼻,大愣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呆在里面。过会儿再放上一壶开水和几盒香烟,总不能让大楞受了委屈。家里就算准备充分,她放心地来到巡诊室,从容不迫地坐在桌子旁看报纸,一张报纸一字不漏读了一遍,不知不觉太阳即将落山。她抬头看着窗外,伸个懒腰,心想这么晚了估计丁杰正在家里干活不出来了,便整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准备回家。正要开门之际,丁杰瘦小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捂着胸口赶忙坐了下来。她知道,丁杰就是这样的习惯,双手插进裤兜里,挺着腰板总要在窗前走上几个来回,然后才会推开想要进去的那扇门,今天想必也不会不例外。
表面上丁杰目不斜视,实则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的窗户,只有看清楚谁在里面,才会决定该不该进去。事实上在他第一次经过的时候,一束橘黄色的光线穿过玻璃正好洒在姜雅欣的身上,整个人被映照的格外醒目,甚至看清楚了朝他投来的惊鸿一瞥。他之所以没有立马进去,是希望姜雅欣能开门主动跟他打声招呼,然后迎候他进去,可她却没有那样做。在经过窗口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停下脚步干咳两声,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阴阳怪气地打了声招呼。
“正打算回去,见丁主任来了就没走。”姜雅欣连忙起身,表现得相当热情,“快进来!”
“想跟我坐会儿?其实我也很想跟你聊聊!”丁杰闻言窃喜,一脚踏过了门槛。
“你现在是堂堂卫生局的办公室主任,我一个普通百姓,哪敢……”姜雅欣故作紧张,有些手足无措。
“我官再大,也不能在你面前摆架子!”丁杰猥琐而笑,心花怒放。
姜雅欣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我跟你一样,一个人呆着很寂寞,不知那臭婆娘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走,哎呦喂,她就像不存在似的。你说我要她有啥用,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早把她休了!”丁杰直勾勾盯着姜雅欣,暗示的意味明显。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模范丈夫,你老婆能有你这样的好男人真是有福气。”姜雅欣强装笑脸,有意识地恭维了一句。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好男人,不但勤快,而且有情有义。可是那臭婆娘有眼不识金镶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说,我怎么就娶了她那么个老婆!”
“我不信。如果那样,你早在外面找相好的了。尤其现在的身份,哪个女人不想攀你高枝?”
“照你这么说,我真的该找个相好的?不过我这人很挑剔,一般女人还看不上眼,除非像你这么年轻貌美……”
“你高抬我了,谁会看上我呢!”
此刻丁杰已是春心荡漾,意乱情迷。他几度冲动,恨不得立马抱住这个大美人,然后……只是还想把话说得更进一步。
“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家。”不料,姜雅欣的水灵眸子旋即变得冷漠,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躲瘟神般大步跨出门外。
“那就抽时间再聊,我有话还没……没说……”丁杰当即陷入窘境,慌忙起身朝外走。
“有话留着吧,有的是机会!”姜雅欣锁上门疾步离去,走出不远蓦然回首,拋了个媚眼。
丁杰立在门外呆愣着,直至姜雅欣的倩影消失在大门外才回过神,悻悻然走上大街,兜了一圈又一圈,反复体会着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充分发挥着想象力。
当太阳沉到西天边,通往邓家屯的那条乡间小道上突然冒出个大块头的人,拖着长长的身影,缓慢朝东城子方向移动。他时而投掷石块,时而奔跑跳跃,像个顽童总也安静不下来。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至太阳钻入地下才到达了东城子村口。此刻人们正在吃晚饭,村子里大小街巷空无一人。他警觉地绕道爬上村后的小山头,寻得一块石头坐下,点上一支烟,一边抽一边朝医院的方向张望。直至夜幕降临他才起身,不慌不忙下了山头,疾步来到医院家属院前面的胡同口,环顾着四周悄然走进去,三步并作两步跨入第六个栅门,径直来到小库房门前,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随着门板的轻轻关上,院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夜色渐浓,这户人家却始终没开灯,黑灯瞎火就像无人居住。过了好一阵,主人才推门出来,疑惑地打开手电朝大门外照了照,然后将手电光投射在了小库房的门上。
“姜姐,我来了!”库房里突然传出了沉闷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进来,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见。”姜雅欣闻言一振,急忙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照了了进去。
“这就对了,动静太大别人也会发现。这地方收拾得挺干净,有烟有水,待遇挺高,真够舒适的。”大楞颇为得意,也十分满意。
“舒适你就好好呆着,别睡着了。记住,一定要沉着冷静,不能出半点差错。”
“你放心,除非他别来,来了就别想逃走。”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你也要当心,到时候千万别动,等我把他抓住了你再出来。”
姜雅欣点着头长出一口气,退了出去。回到屋里,她依然没开灯,摸着黑跨坐在炕沿上,不时看着手表。随着时间一分一秘地过去,她愈发焦虑不安。但一想到库房里的大楞,很快就踏实下来。她知道,丁杰一般在十一点左右才会出现,折腾半个来小时离去。就是说,过了十二点如果没来说明不来了,趁黑大楞就可以回去。
与此同时,李小生也悄然来到巡珍室,同样没开灯,摸着黑坐在桌子旁。巡珍室在医院最后一排,是间旧式平房。房子很深,由一个隔扇分成前后两段,也就变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用作仓库,摆放着一个破旧的大立柜和一张木板床,还有几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纸箱。为了便于通风,安装着一扇很小的后窗户。房子后面便是医院家属院,隔着一条狭窄的胡同,只要打开小窗,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间,家属院里哪怕十分细微的动静也能听个清楚。坐了一会儿,他便进入了隔扇后面,清理了一下床板,铺上几张报纸躺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窗外。相比之下,大楞就没这么轻松,空间狭窄气味难闻不说,还得神经紧绷地坐着,一根接一根抽着烟耐心等待。
农村人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睡得很早,不到十点家家户户的灯火就陆续熄灭了,整个村子除了偶尔几声狗吠,几乎没有一点声息。大楞一动不动地坐着,开始的时候周围十分安静,可是过了一会儿老鼠们就开始蠢蠢欲动,在犄角旮旯窜来窜去,发出吱吱吱的叫声。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这些家伙的胆子越来越大,最后居然窜到了大楞的身旁,有的甚至爬到了他的身上。即便如此,他非但没有一点动静,反而屏息静气,任凭老鼠们爬上窜下,踩过来踏过去,倒觉得挺好玩。这些硕鼠最大的个头足有半尺长,沉甸甸差不多够半斤重。它们之所以如此肥硕,主要靠啃噬人民的劳动果实,由此联想到历代贪官污吏,不也都是靠吸食民脂民膏养肥的吗?他这样想着,借助微弱的光亮不时看着手表,透过门缝和小窗口朝外张望。蓦然间,一只黑乎乎的大家伙扑通从房顶跳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凑到门口,放射着幽幽荧光的两只眼睛十分警觉地穿过门缝看了进来。当发现里面坐着个大块头时,喵一声跐溜逃跑了。毋庸置疑,大猫和大楞有着共同的目的,都是为了捕捉老鼠。所面临的情况也大致相同,老鼠旁边都有个大人物,只不过大楞远比大猫胆量大。丁杰充其量一只瘦小的老鼠,即便身边有个大人物,大楞也不害怕,一定会毫不畏惧地抓住他。
现在已是十点多钟,挂在小窗口外的那弯新月投射进来一片淡淡的银光,大楞不由提高了警惕,起身来到小窗口前朝外张望。外面月色朦胧,房屋矮墙以及树木轮廓依稀可见。在这宁静的夜晚,任何微弱的声音都会变得格外响亮。随着十一点钟的逐渐临近,他的心跳也在不断加速,擂鼓般震得耳鼓膜隆隆作响,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他镇定自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将门缝开大一些又回到原地,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栅门。可是过了许久,栅门处依然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丁杰不来了吗?或者本来没有那回事,只是姜雅欣产生的幻觉而已。就在他越来越焦灼,越来越失去耐心之际,栅门外突兀地冒出一道黑影。他不由心头一颤,瞪大眼睛仔细看去。黑影却像根树桩一动不动立在了那里,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倏然越过栅门,鬼鬼祟祟蹿进了院子。动作如此麻利而又悄无声息,以至于到了屋子窗前也没制造出一点响动,就将脸紧贴在窗户的玻璃上面,然后挪到屋子门口,轻轻推了推又停下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大楞看得仔细,也完全冷静了下来,却按捺不住胸中熊熊的怒火。他有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卯足劲噌地冲出门外,迅速抓了过去。不料,黑影尖叫一声,像只泥鳅哧溜从他手中逃脱。他连忙转身又伸手去抓,黑影却已蹿到了围墙跟前,像只敏捷的猴子,轻轻一跃进入了邻居家的院子里,欲将夺路而逃。大楞顿时慌了神,飞身翻过围墙追上去,猝然飞起一脚,噗通一声将黑影踢翻在地,然后死死踩在脚下。
这一幕,姜雅欣看了个仔细,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了,手里也捏了把冷汗。见大楞将黑影打倒在邻居家的院子里并踩在脚下,她急得直跺脚,抑制着嗓门竭力提醒:“把他扔过来,把他扔过来!”大楞这才反应过来,抓小鸡般提起黑影咕咚一声扔回到院子里。随后翻墙而过,再次踩在脚下扯开嗓门大喊:“抓贼--- 快来抓贼--- ”如此惊心动魄的喊叫声,陡然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将邻居们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窗口陆续亮起了灯光。很快,不断有人过来一看究竟,一道道手电光都集中在了大楞和黑影的身上。大楞这才松开脚,一把将黑影翻了个面朝天。人们瞪大眼睛仔细一看,即使灰头土脸也认得出来。
“你们别愣着,快抓贼!”丁杰却一骨碌爬起来,朝后退出两步,指着大楞嘶吼。
大楞顿时茫然失错,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投来的手电光,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大楞是我雇来抓贼的,没想到这个贼是丁杰……”情急之下,姜雅欣站了出来,她的话立马引发了一片哗然,人们又将手电指向丁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都嘲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包庇贼?!我来替你抓贼,你怎么能……”丁杰瞪圆着小眼睛,扯开嗓门冲着姜雅欣咆哮,然后对着众人竭力辩解,“我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进入这个院子,就急忙追了过来。见我追来,他拔腿就跑。我不肯放过,结果就被他痛打了一顿,差点打死我……没想到姜雅欣竟然向着贼说话,莫非他们在发生不正当关系……”
“你敢胡说,我就打死你!”大楞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揪住丁杰的衣领,抡起拳头正要砸下,却被及时赶来的李小生拦住了。
“你们要是不信,进来看看。”见李小生赶来,姜雅欣终于松了口气,说着来到小库房门口,打开手电照了进去。只见地上铺着垫子,放着棉大衣以及暖水瓶和水杯,烟蒂满地,烟雾弥漫,显然一直有人呆在里面,在场的人也就相信了。
“对,我看见有个人正是从这里出来,以为是偷东西的贼,就……就去抓……”丁杰探着头朝里瞥了一眼,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姜雅欣多次跟我说,经常有人半夜三更到她家院子里进行骚扰,她非常害怕,于是就雇了大楞来抓这个人,没想到竟然是丁主任。”李小生对着众人特意解释了一番,又质问丁杰,“对着大伙的面说清楚,你多次到人家院子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你跟姜雅欣关系暧昧,原来有一腿,还雇来个打手……你们阴谋陷害好人,我要告发你们!”丁杰声嘶力竭,又冲着李小生怒吼。
“什么叫有一腿,什么叫阴谋陷害好人,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先说清楚,深更半夜跑到人家院子里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我睡不着就出来溜达,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以为是小偷,就追了过来……”即便装出一副可怜样子,也没有博得众人的同情,反而遭到一致的奚落,丁杰气得暴跳如雷,“我要找严队长告发你们……
“严队长最善于察言观色,谁心里有鬼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深更半夜跑到我们村里,不是盗窃来干什么?”丁杰很快意识到周围的气氛对自己不利,寻思着突然眼睛一亮,“严队长正为一桩盗窃案发愁呢!”
“那就找严队长去!”姜雅欣冷哼一声,拉起大楞率先走去,丁杰踌躇片刻跟上。李小生和几个医生会意了一下紧随其后,径直朝公社大院走去。
此刻严森刚睡下,忽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就知道有人来找他解决纠纷。他只好起身,趿着鞋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不少人。
“严队长,夜里我睡不着出去溜达,抓住个贼。结果被他毒打一顿不说,还反咬我一口……”没等严森开口,丁杰就指着大楞抢先说。
“……姓丁的在说谎,他就是贼!”没等丁杰说完,就被姜雅欣打断了他的话。
“到底谁是贼?”严森大为困惑,又将目光落在了大楞身上,“他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大楞却干瞪眼,说不出话。
“他是外村的,不谋正业,经常作案,是个惯盗犯……”丁杰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李小生打断了,“……他叫大楞,邓家屯的,是姜雅欣雇来抓贼的。”
“你们简直把我搞糊涂了!”严森更是一头污水,只好随众人来到姜雅欣家院子里察看现场。
“他不是来偷东西,而是到我家院子里搞骚扰,所以我就雇人抓他……”姜雅欣打开手电照着小库房的里面,直截了当地说了实情。
“结果抓住了丁主任?”严森终于明白了,挠着腮帮子看向丁杰,“没想到丁主任是这种人。”
“她胡说八道!”丁杰带着哭腔,吊高了嗓门,“我堂堂县卫生局办公室主任,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你们看看他的长相,七窍不开,不是为了偷东西,深更半夜来干什么?”
“丁主任,你先跟严队长讲清楚,深更半夜到人家院子里干什么?”没等严森开口,李小生忍不住又插话进来。
“严队长,李小生……和姜雅欣关系暧昧,和大楞是一伙的,你不要轻信他们的一派胡言!”丁杰气得跳脚,声音也变了调,“三个狗男女整天厮混在一起,变着法陷害好人……”
“就事论事,随便乱说是要负责任的!”严森善于察言观色,即便丁杰如何狡辩,毕竟做贼心虚,一眼就看出他在扯谎。明摆着他想占人家的便宜,怎么不撒泡尿照一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姓丁的现在是郭志远身边的大红人,老婆杜秀英又是县革委会主任的姘头,自然就不敢得罪,也就不能轻易下结论。就这个案子而言,简直像小孩子搞的恶作剧,实在不值得他大动脑筋。既然闹到了这个份上,又不能不管,因此他表现出了高度重视的态度,“常言道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丁主任说来抓贼,可是门子没撬,东西也没丢。姜雅欣说丁主任经常来搞骚扰,又没有充分的证据。所以,只能通过调查取证和分析判断才得出结论。”
“明摆着他们合伙陷害好人,严队长可要为我做主啊!”发现严森并没有偏袒自己,丁杰急得捶胸顿足,“大楞就是个贼,公社财务室肯定是他做的案……”
“我注重事实,没有确凿证据,从来不怀疑任何人。”严森轻嗤一声,有意识地放缓了语气,“今天不早了,总不能在这黑灯瞎火的院子里解决问题。既然你们报了案,我就有责任做处理。至于谁对谁错,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说罢大手一挥,把大楞和丁杰带走了。(待续)
作者介绍
王联,退休教师,爱好广泛,十年前开始写作,先后完成两部长篇小说,《断层》43万字,《漠幻》110万字,将陆续在网络期刊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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