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小说连载二十四)
作者 王联
即便如此,姜雅欣也没有当真,依然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现在还无法断定,夜里到你家院子里瞎折腾的人是不是丁杰。不管谁,肯定图谋不轨,而且会继续干那种事情。至于丁杰到你家说些轻佻的话,你就忍一忍,别理他,或者装作不在乎,避免打草惊蛇。让他得寸进尺,这叫预擒先纵。如果有人再到你家院子里瞎折腾,你就用手电照一下,看清楚到底是谁,也好找到相应的对策制止那种行为。”李小生开动着脑筋,特别叮嘱。
“我才不敢呢,激怒他会杀了我……”姜雅欣闻言愕然,使劲摇了摇头。
“量他也不敢!现在是六点多,我去趟巡诊室,说不准晚上丁杰会溜达过去,或许从他口中能掏出点什么。”李小生轻嗤一声,看了看手表离去。
太阳刚刚落山,火红的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也使整个东城子笼罩在黄昏时分特有的恬静与温馨的气氛之中。吃过晚饭,抖落一天劳顿风尘的人们走出家门,尽情享受难得的轻松和惬意。李小生却没这份心情,反倒觉得暮云四合,夜幕即将落下,犄角旮旯诡谲阴森,似乎隐藏着一双双贪婪而邪恶的眼睛,正在窥视着他,不免产生莫名的恐惧,以至于慌忙进入巡诊室,关上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良久才镇定下来。他拿出书本,心不在焉地翻着,脑子里依然琢磨着那件事。此刻他心里很矛盾,既盼望见到丁杰,又害怕与他直面。
丁杰虽然调到县卫生局有些日子,老婆却还在公社食堂当炊事员。看样子她压根就不打算离开东城子,所以一直没搬家。丁杰老婆叫杜秀英,长得眉清目秀白白胖胖,可谓大美人一枚,却因农村户口委曲地嫁给了长她八岁的瘦猴丁杰。公社食堂经常接待上级以及各行各业的领导干部,因此她就有机会结识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好色之徒,对她暗送秋波,百般调戏。起初她还有点羞怯,不免忸忸怩怩。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那些人就混熟了,而且胆子也越来越大,脸皮越来越厚,逐渐放开了手脚,最终把那些人撩拨得心猿意马神魂颠倒,自己也得到了在丈夫身上从未得到过的满足。于是乎一发而不可收,最后直捣县革委会主任陆宗明的床榻。
杜秀英神通越来越大,丈夫丁杰在她眼里自然就猪狗不如。但毕竟是结发夫妻,虽然男女之事越来越少,那个家却维系得十分紧凑,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也不会胳膊肘朝外拐。如今丈夫总算有了点出息,作为妻子的她心理上也就得到了一些平衡,帮扶丈夫快点往上爬责无旁贷。当然,如今的丁杰也不是等闲之辈,心里正在打着如意算盘。郭志远亲口答应过,让他在卫生局呆上一段时间,干出点成绩,然后名正言顺地回东城子医院接替林冬旺,当个一把手。在卫生局毕竟干着伺候人的差事,整天忙得不亦乐乎,却没有一点实权,更谈不上实惠,因此他只能耐住性子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虽然老婆对他依旧冷淡,那个家毕竟是他避风的港湾,不管刮风下雨,每个星期回家成了雷打不动的计划。星期六中午,他到食堂匆匆吃口饭,骑上自行车就踏上了归途。星期一天刚亮,他又急匆匆往县城赶。三十多里的路程每个星期都要打往返,的确够辛苦。这还不算,回到家里也不得闲,许多家务活正等着他。脏衣服攒了一大堆,屋子里一片狼藉,都需要他打理,直至井井有条方可放心地上班去。
丁杰就是这样一个勤快的男人,每次回到家中,首先打开收音机,沏上一杯茶,坐下来稍歇片刻便开始干活,直至太阳即将落山,才干完所有的活。杜秀英极少在家里吃饭,回来也很晚,孩子又在爷爷家,因此他随便糊上一口,然后拿起报纸看上一会儿。若是上面来个领导,杜秀英回来得更晚,甚至干脆在公社客房里休息。若是遇到那种情况,他发自内心很生气,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忍受欲望的折磨而想入非非,不免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趁着夜幕尚未降临,他悄然走出家门,走街串巷,只想看一眼村里的好媳妇,以满足心理上的需求。以往的时候,每个傍晚他都要到医院的办公室看会儿报纸,或者写点东西,很晚才回家。如今他已经调走,医院的办公室里也就没了他的座位,但他还会在院子里兜上一圈,以彰显自己的威风。多数人对他却不屑一顾,爱理不理,他又会感慨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发誓将来一定要收拾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今天吃过晚饭已经六点多,望着窗外,他不禁又萌生了莫名的冲动,扔下报纸匆匆走出家门。他双手插进裤兜,气宇轩昂地走街串巷,朝思暮想的人儿非但没跟他打声招呼,反而躲得老远,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悻悻然爬上村子后面的小山头,长吁短叹地俯视着山下。
初夏的黄昏,大街小巷人影绰绰,看到如此一派闲适恬淡的景象,丁杰隐隐不悦的情绪随风飘散,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医院的院子里。蓦然间,大门外闪现出一道身影,他不由瞪大眼睛,却因光线太暗,莫说辨认出谁,就连男女也没看清楚就消失在了院子里面。尽管如此,他也健步走下山头,径直来到医院大门外,驻足朝里张望。但见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犹豫片刻他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在经过巡诊室的时候,他有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门没上锁,知道里面有人却没有进去,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窗户。玻璃反光强烈,里面又没开灯,显然看不清楚谁在,于是他就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当第三次经过那个窗前的时候,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拿出勇气轻轻推开门,一看只有李小生一个人里面,不免有些失望。
“丁主任回来了?”李小生急忙起身,热情打招呼。
“昨天回来。你的腰好点了吗?”丁杰微微颌首,摆出一副关心体恤的姿态。
“我太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听说把原定计划也打乱了,领导一定很生气!”李小生说着,把丁杰让进屋。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没必要多想。好好干吧,将来还有机会,说不准我能帮你。其实,我很赏识你的谦虚和诚实,不像某些人牛逼哄哄,有什么了不起。郭局长说了,将来医院也该有点变动,不能死水一潭。”丁杰缓缓坐下来,滴溜溜转动着眼珠,说出此话可谓意味深长。
“你是堂堂县卫生局的办公室主任,下来当个医院一把手绰绰有余,那样我就有救了。”李小生投去崇敬的目光,有意识地吹捧了一句。
“可能你也听说了,郭局长很信任我,也很器重我,我提出的建议他基本上都会采纳。现在提倡老中青三结合,像你这么年轻,只要努力,听领导的话,别站错队,将来一定大有前途。”丁杰慢条斯理,脸上满是傲慢的神色。
“事实上我已经栽了,恐怕谁也救不了我,能在这里呆着就不错了。”李小生苦笑着摇了摇头,颓然哀叹一声。
“别泄气,如果我能回来当领导,一定会重用你。我算看透了,这个地方除了你没一个好东西。”丁杰忿忿不平,故意吊高了嗓门,“我会经常在郭局长面前美言你几句,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改变对你的看法。还有姜雅欣,也是个人才嘛!我还想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跟姓林的走得太近,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
“你说我该怎么做?”李小生佯装神色茫然,态度极为诚恳。
“这个嘛,很简单。虽然我已经离开了,但我依然关注这里的情况,希望你能经常给我透露点消息。还有姜雅欣,好像对我有成见,总是躲着我。那怎么行,将来我做了你们的领导,该怎么重用她!所以,希望你多劝导她,不要对我有任何偏见,我们都应该成为朋友,你说对吗?”
“其实姜雅欣很赏识你,只是觉得你现在高升了,有点不敢接近,所以就……”
“那就好,那就好!你告诉她,如果我当了你们的领导,一定会提拔她做办公室主任。”丁杰闻言窃喜,信誓旦旦。
“丁主任尽管放心,我一定传达到。”李小生点着头,做出了坚定的承诺。
没想到姜雅欣是那种心态,李小生表现得又如此谦卑,明显怀有敬畏之心,丁杰不免有些飘飘然,激动得站起来又坐下,大道理讲了一个又一个,直至很晚才离去。
目送着那道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门外,李小生觉得很别扭,又十分好笑。没想到自己也学会了恭维,把丁杰吹捧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当然这是策略,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心存的顾虑,从而打开心扉,目的就达到了。同时也明白,丁杰实很狡猾,他的话不能全信,应该保持高度的警惕。不过,从他的言谈话语中就不难发现,他对姜雅欣已垂涎三尺,不怀好意,夜间到院子瞎折腾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真是不自量力,为什么不撒泡尿照一照,姜雅欣怎么能看得上他呢?变态,纯粹是变态心理。基于这种认识,李小生已经打定主意,对那种流氓行为不会坐视不管。回去后,他就把见到丁杰的详细情况及时告诉了姜雅欣。
“设法抓住他,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姜雅欣怒火中烧,也信心倍增。
“如果是丁杰所为,今天夜里说不定还会去。一定要闩好门沉住气,尽可能法看清楚。”李小生则不放心,特别又叮嘱了一句。
“看清楚了,就是丁杰!”次日一早,姜雅欣急匆匆赶来,不知惊慌还是激动,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十一点多钟从大门进去,先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然后趴在窗户上朝里瞅,折腾了半个多钟头才离去……”
“果然是他,我这就去邓家屯找大楞商量。这事由我们来处理,绝对不能轻饶了他!”李小生咬牙切齿地说罢,跨上自行车直奔邓家屯。来到大楞家大门外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的三间小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间高大整齐的新房子。难怪这阵子没见他露面,原来是在忙着翻修自己的房子。
“你什么时候翻修了房子,我好羡慕啊!”直至大楞迎候出来,李小生才回过神,惊叹不已。
“那天去看你,见你躺在炕上动弹不了,我就没说。当时我想先翻修你家的,没想到你闪了腰,所以……”大楞抓耳挠腮,连忙解释。
“我不急,明年翻修不迟,可惜我没帮上你忙。”
“平时你挺忙,我压根就不打算用你。这回可好,翻修了我家的房子就可以集中精力翻修你家的房子。”
“到时候免不了会让你帮忙。”
“土坯我都准备好了,钱也凑齐了……”
“土坯我要,你也挺紧,钱就算了。”
“难道你忘了,我答应还你的手表钱……”
“什么意思?我的话是算数的,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现在有的是钱,你要是再提这事,我就不客气了,听清楚吗?”
“我说话也是算数的,一定要还,而且要加倍还!”
“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认你这老兄了!”李小生嗔怪着,有意识地岔开了话题,“大楞哥,你猜我今天来找你干什么?想让你帮我抓贼。”
“怎么,你家又进小偷了?”大楞闻言愕然,瞪大了眼睛。
“不是偷东西的小偷。”
“你真会开玩笑,不是偷东西的还能叫小偷吗?”
思量片刻,李小生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欺人太甚!”大楞非常气愤,拳头攥得嘎嘣响,“要是让我抓住,非剥了他的皮!”
“我想帮她,可一时想不出个合适的办法,所以来找你商量。”
“姜姐对我不薄,我不能袖手旁观。你做决定吧,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抽时间到我家去,咱们三个人合计一下。”
说定之后,李小生谢绝了大楞的挽留,匆匆往回赶路。路上他搜肠刮肚地寻思着,设计出了几套方案,最终目的就是让那个没有德行的小人名声扫地,不但姜雅欣可以免遭骚扰,也可以拯救东城子医院的命运,一举两得。即便如此,他也有所担忧。虽说丁杰形象卑微猥琐,却警惕性高应变能力强,绝对不会束手就擒,万一失手必将狗急跳墙反咬一口,那样做无疑会冒极大的风险。不过,丁杰充其量是条癞皮狗,只要计划慎密,收拾一个瘦猴满没问题。关键是背后有个心狠手辣耍手段搞阴谋的郭志远,不可能袖手旁观,到时候不但要严厉整治姜雅欣,对他李小生也会新账旧账一起算,毫不手软。如此说来,难道就害怕退缩了不成?当想到姜雅欣屡遭骚扰,使原本处于困境中的她更是雪上加霜,他就火冒三丈,把一切后果统统抛到了脑后。
“不要因为我的事你去冒险,万一出了差错,必定会牵连到你。如果因为这事坏了你的前程,我会悔恨终生。不想招惹是非了,索性忍一忍,任凭他怎么折腾,能把我怎么样!”经过慎重考虑,姜雅欣顾虑颇多,心里非常矛盾。
“事到如今不能忍气吞声,为了医院的前途命运,也要勇敢地同他们作斗争,正义必定战胜邪恶。一味地忍让,逆来顺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李小生则愤愤不平,有意识地激励了一句。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要出大事……”即便如此,姜雅欣依然忧心忡忡,心里很不踏实。
“我可以不出面,有大楞一个人就行。他一介农夫,没什么可怕。而你是受害者,必定会赢得人们的同情,郭志远再怎么怀恨在心也白搭。当然我们必须做到慎之又慎,争取把事情处理得恰到好处,你要相信我。”
“如何才能处理得恰到好处?你看着办吧,只要你没顾虑,我更不怕。”
“其实很简单,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我和大楞蹲在你家小库房里守株待兔,他一旦出现,我们上去就把他擒住,然后高喊‘抓贼’,直至邻居们都过来围观,目的也就达到了。”李小生寻思着,设计出了一个具体的行动计划。
“这么简单?人们会怎么认为,你俩怎么同时出现在我家院子里,分明是有预谋的。不是说好的你不参与进去,有大楞一个人就行了吗?”
“大楞一个人出现在你家院子里又该如何解释,没有证人怎么行?”
“我就是证人,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人们,丁杰骚扰了我很长时间,我特意雇大楞来抓他。人们肯定会相信,而且事后丁杰也奈何不了大楞。你就不同了,必定会引起人们的议论和猜疑,丁杰也会和你结下深仇大恨。”
“怕的是万一发生意外你俩处理不了,那样就等于我置身事外而不负责任。主意是我出的,既然敢做我就敢当。丁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已颜面丧尽,得罪他又如何!”
“不管什么理由,你也不能直接参与进去。实在不放心,那两天你在医院里休息,听到喊声赶快过去,以旁观者和证人的身份出现。”
“总的来说,这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既不能打坏人,也不能被反咬一口。”
“好吧,我会及时提醒大楞,尽量把握住分寸。”
虽然这样说定了,李小生却依然有所顾虑,夜里睡得很不踏实。谁都知道,大楞鲁莽,紧要关头容易冲动而失去理智;而姜雅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能做什么?当然,捉拿一个瘦猴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这种做法本身会引起什么样严重的后果,着实令人担忧。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既然决心已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出了乱子大不了他李小生主动站出来承担。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再犹豫,从容不迫地投入到了工作和学习中去。从闪了腰到现在二十多天过去了,他已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可以骑着自行车自由自在地下乡巡诊。为了避人耳目,姜雅欣没再跟他一起去,有意识地保持着距离。日子一天天过去,充实而平淡,似乎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太阳还高高挂在西天他就回来了,倒上一杯水,坐下来开始整理巡诊笔记。
恰在此刻,林冬旺推门进来,一脸凝重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掏出香烟抽出一支点上,将烟盒扔在桌子上,几度欲言又止。
“领导怎么了,又遇到什么难题了?”李小生倍感疑惑,有意识地开起了玩笑。
“看来,郭志远还没放过你。”林冬旺唉声叹气,显得很无奈。
“他要怎么处置我?”李小生听了,心头嘎登一下。
“谈不上处置,只是……好像要干涉你的工作,对你现在的做法表示异议,或者说坚决反对。他说医院里的医生不能等同于赤脚医生,应该坐诊,随便乱跑是在干扰赤脚医生的工作……所以,你的下乡巡诊恐怕要受到阻挠……”林冬旺支吾着,终于说了实情。
“他的意思是要撤销巡诊室吗?”
“为此我跟他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他就上纲上线,说你跟郑医生关系密切,充当资产阶级的马前卒,而且把富农老太婆请到家里治病,分明是站在贫下中农对立面,帽子扣得很大。”
“您怎么认为?”
“我跟他争辩说,李小生绝对是为广大贫下中农服务的好医生。他不辞辛苦为许多人解除了病痛,深受广大贫下中农的欢迎和赞誉,怎么能说是干扰赤脚医生工作?跟郑医生仅仅是师生关系,全县的赤脚医生哪个不是郑医生的学生,又怎么能是资产阶级的马前卒?给富农老太婆看病更不能说成站在贫下中农的对立面。为此他又给我扣帽子,说我阶级立场不坚定,扬言要撤我的职。唉,我早想好了,撤就撤吧,反正我也不想干了,省的受窝囊气,只是对你不放心。”林冬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良久才缓过神,又是安慰,“不过你不必多虑,只要我当一天领导,他就休想撤掉巡诊室。我要跟他到县领导那儿评理去,我就不相信他能一手遮天。”
“您别跟他怄气,撤就撤吧。反正我是个临时工,能在医院里呆就呆着,实在呆不下去就回家种地。至于我为贫下中农看病,以及我跟郑医生的关系,谁也休想干涉。”沉思片刻,李小生突然想通了,神色淡定而态度明确。
“我也这么认为,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何罪之有?动不动扣帽子,分明是在吓唬小孩子。咱们又不是黑五类,都是堂堂正正的贫下中农。我是有着二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你也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又红又专的好青年,又是咱贫下中农的代表,都比他郭志远干净,怕什么!要是真的斗起来,不见得谁输谁赢。挺起腰杆大胆工作,他要是欺人太甚,咱们到县里去告他的状,把他做的那些肮脏事全部抖露出来。”林冬旺依然很不服气,说出这话显然是在激励斗志。
“我们怎么知道他做过的肮脏事?”李小生却惨然而笑,很不自信。
“虽然他跟你我一样都是贫下中农出生,且不说他如何不择手段地向上爬,就生活作风问题就足以把他彻底搞臭。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好色,乱搞男女关系的恶习依旧不改,好几个女人跟他有染,简直是明铺夜盖无所顾忌。别看他今天不可一世,终究会栽在女人手里,你信不信?所以我们不和那种人同流合污是最正确的。苍天有眼,总有一天他会遭到报应。他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怕他干吗?!”林冬旺点上一支香烟猛吸几口,一团团烟雾就像憋在肚里已久的恶气,大口吐出。
“姓郭的诡计多端,心黑手辣,加上有靠山,我们跟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倒霉,依我看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即便如此,李小生也不抱多大希望。
“是这么个理,惹不起还躲不起。可是,如果姓郭的变着法找你麻烦,该咋办?总不能任他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林冬旺擂着桌面砰砰响,寻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如果能捉他奸就好了。”向来严肃认真而又冠冕堂皇的他,居然想出这一招,足见他对郭志远何等痛恨。
“捉奸?”李小生忍俊不禁,使劲摇了摇头,“有了前车之鉴,他绝对不会让你轻易抓住。”
“那就等着瞧,常在冰上走,哪会不摔跤!”林冬旺无奈地咂了砸嘴,垂头丧气地起身离去。
望着窗外,李小生怅然若失,心中一阵悲凉。真不明白,他一向小心谨慎,从不惹是生非,怎么就跟姓郭的怼上了。看来,这回他绝对不会有好果自吃,准备着从医院里滚蛋吧!
“愁眉苦脸,又想什么呢?”恰在此刻,姜雅欣一脸迷茫地出现在门外。
“应该问问你自己,还在为那事发愁吗?”李小生赶紧回过神,凄苦而笑。
“心里很不踏实,明天是星期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姜雅欣无精打采地跨过门槛,长吁短叹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怎么,你害怕了?”
“不是害怕,是担心,怕牵连到你……如果那样,我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牵连我什么?实话告诉你,姓郭的还盯着我,我就是再怎么乖巧,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它个网破鱼死,闹它个天翻地覆!丁杰想取代林冬旺,做梦去吧!你怕什么?大不了离开这里。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凭什么受他姓郭的压制!”李小生越说越激动,拍得桌子啪啪响,“去他妈的,老子回家种地,又能怎样?何必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刚才林冬旺跟你说什么了,姓郭的要如何处置你?”看着李小生怒不可遏的样子,姜雅欣不免感到忧虑。
“都在预料之中,要撤销巡诊室。”
“林冬旺怎么想,难道就任他摆布吗?”
“林冬旺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能力保护我们。撤就撤吧,人都呆不住,还考虑什么巡诊室。”李小生刻意镇静下来,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你感觉很受打击吗?要么,干脆去求求他,服个软……”姜雅欣这样说,显然不是劝李小生认怂,而是想激发一下他的斗志。
“凭什么求他?凭什么服软?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果不其然,没等说完,李小生又激动起来,“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份工作,我是可怜那些病人。现在正到了关键时刻,从今秋到明春,只有稳住他们的病情,三年之内不再复发才算真正治愈,我怎么忍心丢下他们不管呢?”
“难道上面容许他那这样做吗?实在不行找县领导评理。”
“没用。县里有陆宗明的庇护,哪会向着我们说话。不过我已经想通了,即便撤了巡诊室,即便离开了医院,即便有多大的阻力,我也要把那些病人治好。”
“干脆,取消我们的计划。”
“为什么?”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烦心事够多了,就不要再惹是生非。要么我自己处理,万不得已捅他一刀,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怎么能这样想!”李小生摇了摇头,又是耐心解释,“咱们之所以要那么做,一方面为了解救你,另一方面也为了拯救医院。如果丁杰来当领导,不光你我,恐怕全医院的人都会遭殃。我们那样做就是让他的丑恶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姓郭的也就不敢重用他了。”
“那样的话姓郭的必定恼羞成怒,会变本加厉地对付我们。”姜雅欣摇着头,依深表示担忧。
“如果成功了,很快就会传开,姓郭的也就颜面扫地。或许害怕社会舆论,就不敢对我们采取报复行动。”李小生这样说,显然怀着侥幸的心理。
“就算考虑得很周全,你也不能参与进去,不然我就不会同意。”
“听你的,回去准备一下,把小库房打扫干净。”
姜雅欣不再犹豫,急忙回到自家院子里,第一次仔细察看了一番四周。医院家属房一共八户人家,每户都由一米多高的围墙分隔成独立的小院,安装着一模一样的栅门,一模一样的门窗,一模一样的小库房,不熟悉的人很难辨认出每个小院的主人,只能根据栅门的顺序来确定,朝西数第六个院子就是她家。就是说,她家离胡同的唯一出口只有二十多米。栅门一米多高,实则是个象征,只能阻挡猪狗之类的动物进入,除了小孩子,轻易就可翻跃过去,并不能起到安全防护作用。不过,由于围墙低,邻居之间可以相互照应,站在其中一个院子里,所有人家一览无余,这样也算一种安全保障。可是到了夜间,家家门户紧闭,黑灯瞎火,任何人都可以如履平地般穿行于各个院落。正因为如此,小毛贼经常光顾就在所难免。为了安全起见,她曾动了一番脑筋,加高大门自然不可行,从邻居家照样可以进来。最后干脆找铁匠把屋子的门和窗户进行了加固,心里也就多了几分安全感。一个年轻貌美的单身女人,能守住这样一个近乎开放的院落,着实令人堪忧。很显然,闯入院里的人不全是毛贼,不少是企图占她便宜的流氓,为此她非常害怕,但又难于启齿,除了李小生,无人知道居然有这种事情发生。察看了好一阵,她才打开小库房的门,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虽说是库房,除了些破烂货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也就很少进去。她站在门口,看着脏兮兮的地面,一想到大楞要蹲在里面,觉得就像小孩子玩的把戏。踌躇片刻,她拿起铁锹开始清理地面,然后找来两个废纸箱,撕开铺在了地上,最后拿出一块破绵垫和一件棉大衣放在纸箱上。准备就绪后,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屋里,双手掩面哭笑不得。(待续)
作者介绍
王联,退休教师,爱好广泛,十年前开始写作,先后完成两部长篇小说,《断层》43万字,《漠幻》110万字,将陆续在网络期刊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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