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影行者 | 走走停停，这里依旧有路 | 多杰措毛自述
民生
社会
2024-01-09 12:00
四川
引言：2023年11月18日，乡村之眼回到阔别已久的青海，开展了“青海湖牧民摄影师培训”活动。多杰措毛是青海湖牧民影像培训中的一名学员，也是青海湖泉湾保护站的一名巡护员。在影像培训中因为是女大学生返乡做巡护员而格外抢眼，通过一个多月的深入沟通，措毛一次次地修改才有今天您看到的这篇饱含深情的动人故事，让我们看到年轻一代巡护员真实的内心和成长经历。
大千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世界上的一个过客，或许平凡、或许闪耀、或许一路坦途、或许披荆斩棘，但我们都会以自己的方式过完这一生。接下来，我就谈谈我的成长之路，一个普通人的成长之路。我叫多杰措毛，出生于一个普通的牧民家庭，高高的雪山、广阔的草原、蓝蓝的天空。夏天感受着火辣的太阳，闻着花草树木的味道，享受着五彩缤纷的世界。冬天感受着寒冷，像刀割般的寒风刺痛你的脸颊，你和牛羊们与这个残暴的冬天作斗争，如果下起一场大雪你们斗争更为激烈。不管夏天多么的温柔，冬天多么的残暴，与牛羊们在草原上长大，吃糌粑、喝奶茶、是我成长的环境。我们家有六口人，我爸妈是纯牧民，没有上过学，我奶奶也是如此，但是他们都渴望知识，也很热爱知识。我们三个兄妹都被送去上学，我弟弟念完高中就没去上学，我妹妹在上大专，我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我很荣幸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很幸运有这样的父母，他们是这个世界极为普通的父母，他们没有知识，不知道什么是教育。但他们的言传身教让我学会怎么去做人，做一个真诚人，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尊老爱幼的人。在我的记忆中我母亲身后总跟着没有妈妈的小羊、小牛、小山羊、如今也是如此。她养的狗总是胖胖的，她总是说“你养了它，就好好地对它”。我母亲她是个很感性人，也是很容易感动的一个人。对于我的父亲，自从我爷爷去世后，我们邻里亲戚很多算得上的大事都找我父亲帮忙，他也从未拒绝过。他是一个幽默但很严厉的父亲，我们都害怕他。他是那种不善于表达爱，用行动去证明爱的人。在我眼里我父亲是一个正义、明辨是非、有格局的父亲。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极为普通的父母，常常念着经，放着牛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他们也成就了极为普通而炽热的我。![]()
措毛的美术作品
对于我而言，很多记忆大概要从小学开始。我记得我上小学那会儿我每次读语文的时候，汉字下面是藏文字，我很害怕大声的读出来，也害怕老师叫我，这阶段我自认为学哑巴语文的阶段。当时的不敢于表达，后来影响了我很久，到了大学我才会跟人们用普通话交流。初中，很多青春期的孩子最叛逆的时期。我现在回想，我真的想不出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可能当时的我是老师眼中乖乖学生。我记得当时心里有个目标就是考上我们州上最好的民族高中。后来顺利地考上了这所学校，当时的我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开心。高中 ，算是我人生中一个特殊的阶段，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善良、温柔、义气。她喜欢跳舞、唱歌、诗歌朗诵、喜欢读书、性格内向。正因为她的内向，我们互补了彼此的性格，有时候在她身上看到我想成为的样子。我跟她心心相连度过了高中非常美好的两年，高三那年因为叔叔突然车祸离世，我选择了休学去帮助我的父母。我走后对她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后来她在高考上也有所失常。当然我们现在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彼此的精神依靠。我在家中辛勤劳作中度过了一年，终于回到了学校继续我的学业。因为回家这年没有翻开一本书，因此所有基本知识都很陌生，再加上高三学习紧张压抑的氛围，我很有压力，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尤其对于高中复杂的数学公式，我有时候连老师的思路都跟不上，天天坐在教室做数学题，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在做题，我感觉自己的屁股都坐破了。有一次，下午正在背政治书，看着学校敞开的大门真想放弃一切回家。心想大不了回去放羊，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早睡早起、心里有压力，擦着眼泪正走向大门时上课的铃响了，这时所有在外面背书的同学都走向教学楼，我觉得这时自己是个逆行者，一个胆怯的逆行者；一个害怕上战场的逆行者。我又回过头转向这拥挤的教学楼，走进教室，和往常一样做题。在做题和背书中熬过了这一年，终于考上了大学。大学对我来说一个新的开始，我的很多爱好也是从这里开始。比如看纪录片，我在大学期间看过很多纪录片，对我触动较大的《第三极》、《woman》。《第三极》以近40多个故事讲述了生活在全球海拔最高地区——青藏高原上的人类，他们个体的生存与文化，人与自然之间令人惊叹的平衡，以及这种极端严峻的自然环境中人类生命的坚韧，和由此锻造出来的善良、智慧和友爱。看了这些纪录片之后，感觉自己喜欢上了关注人与自然和谐的话题，以及自己的家乡，因为里面的一些镜头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看到过的。《woman》这部纪录片讲述了走访了50个国家，聆听2000位女性的故事。讲述了女性在职场歧视、家庭暴力、生育问题、容貌焦虑、性侵犯、一个个残酷又悲惨的事件。通过这个纪录片我对女性意识有了很大的觉醒。看纪录片里真实的故事，提供新的知识和启发，还可以提供书籍和学习资料以外不同的学习方式，而且是一种更加生动和直观的学习方法。看纪录片以外我还喜欢看电影，如《沙漠之花》、《甘地传》、《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隐秘人物》、《风雨哈弗路》、《垫底辣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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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较喜欢看励志类电影，励志电影故事情节来源于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经历，以及他们面对生活中挫折和困境时的奋斗过程。通过这些故事传达一种自信、积极向上、顽强不屈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我还喜欢画画、看书。我觉得大学不仅仅是培养爱好的阶段，也是一个敢于尝试的阶段，比如说着不流利的普通话去竞选社团干部，代表院或班级参加一些球类比赛。当然我并不是踢得好、打得好或者说得好，可能是因为我敢于尝试，因此这些经历使我成长了不少。除了这些爱好及尝试以外我在大学期间还参加过一些有意义的社会实践活动，比如“三下乡”社会实践活动，以及织梦志愿者。参加织梦对我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一次经历，我在那里遇到了我非常欣赏的老师，后来在网上看到了她在雪域青春的演讲，我才知道她是一个海归，跟她接触的过程中看到了知性、独立、自信的女性。她每次给我们培训的时候会结合她的工作经历，对我们这些青年女生讲述她在牧区关注到妇女的健康处境。一步步告诉我们怎样去基层对妇女宣传健康知识。我们也从刚开始的不善于表达到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和看法。从培训上的模拟，到调研、写调研报告、撰写计划书、正式的宣传、再到最后的总结。经历思考与行动的过程，最终问题得到解决，让我在性格和能力上有很大的突破。这是我的大学生活中对我的成长影响很大的一次经历。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历关注了女性问题，在家里有时候也会跟女生们聊关于女性健康的话题， 也跟她们讲述我在这个培训上学到的知识。对于我来说在各方面都是很好的突破及成长。23年6月我的大学生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进入一个找工作状态。我在学校期间参加了很多校园招聘，这是应届生毕业生最常见，最有效的途径。还有就是学校的推荐，这种途径的求职成功率高，但选择的余地不大。但这些要么没有自己想去的工作或者想去的又没有被录取。迷茫，焦虑中正在准备一个考试。一个突然的电话，我又停止所有复习考公务员的脚步，从西宁坐车到老家去参加了一个面试。当时也是很迷茫的状态去参加了这个面试，当时的心态就是我需要一份工作。虽然不知道这份工作是干啥的，很幸运的是顺利通过了面试。后来他们的介绍我才知道是基层管护员的岗位。在这之前我对管护员这三个字很陌生，所以这份工作对于我来说充满了很多挑战和艰难。我记得同事带我去第一次巡护，带了站里的设备，到了尕日拉湿地，选了一个我们都觉得好的地方把所有设备卸下来。他在旁边操作设备，顺便告诉我设备操作的方法、手机怎么对焦以及怎么拍照。忽然他说看到了，于是我到他旁边对好的望远镜里看，看到了两只黑颈鹤带着他们的幼鹤在觅食，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黑颈鹤，当时开心极了。![]()
图为智华拍摄作品
因为，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中王妃珠牡在被巴扎那保国的霍尔王族黄帐王俘虏之后，写信向格萨尔王求救时，便是派去3只仙鹤送的信。同时，黑颈鹤是格萨尔王的牧马者，人们叫它“哥塞达日子”，即“牧马人”的意思。小时候奶奶也曾跟我讲过关于黑颈鹤的故事，黑颈鹤对于我们藏族来说它是吉祥神鸟。因此，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在第一次去巡护时就看到了黑颈鹤。除了黑颈鹤我不太知道其他鸟的种类，于是我每次去巡护的时候都拿青海湖水鸟手册及望远镜。每次发现什么鸟我就在手册上做记录。巡护对于我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又一次周末，我一个人踏上了巡护之路。因为自己不会开车所以我选择了徒步，背着相机望远镜行走了两公里我才发现太高估了自己，开始在马路上拦车，终于有位好心的叔叔载了我一段路，我又开始徒步到了尕日拉湿地，那时十月中旬，在青海湖越冬的大天鹅陆陆续续地到达青海湖，那天我也看到几十只大天鹅在湖面上游动。还有一只在湿地里觅食，我一路拿着相机追它，虽然追不到，但还很开心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大天鹅。对于一个刚踏入工作，而且是专业不对口的小白来说，很多东西需要慢慢摸索学习。有一次我和同事去尕日拉湿地巡护的时候，有位游客进入了我们的核心保护区，那里是很多鸟类种群的栖息地，门口上明明有温馨提示，但他看都没看就进去了，我和我同事把他们叫住，进行思想教育工作，当时他的一句话让我无言以对，他说“那你们的工作证在哪”。我那会儿刚来的不知道需要工作证，我当时很难过、无助、真想说服他们，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说服力。这时刚好我们领导来了，领导们穿着制服，响着警报器，一个领导一下车就拿着喇叭喊“这里是核心保护保护区，游客不能进入”。还面对面地进行了思想工作，之后他们也没有反抗直接开车走了。通过这些种种事情我已逐渐掌握了一些相关知识和技能，以及有了一些经验，也认识到了保护生态的重要性，我也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工作。有时候还可以通过参加培训学习生态保护的理念。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培训是“乡村之眼”的牧人摄影培训，通过这个培训我结识了几位资深的摄影人，我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关于摄影的基本知识，我从刚开始拍摄练习中的慌张及不稳定，到后面的改进。我对摄影有了很大的认知，之前对摄影的理解就是一个以美丽风景为背景，然后按下快门就行。通过这个培训认识到了摄影不仅仅是按下快门拍张照片，还需要景别，构图、光线、以及你的审美，还有很多相关的基本知识。对于一个拍摄者来说你拍的东西可能是一个新的发现，或许会成为历史。尤其对于一个管护员来说拍摄和拍照的技巧也必不可少的。所以用基本的技巧和用心去拍每张照片是我对这份工作的热爱及态度。希望往后自己在生态保护方面工作是实现接下来的目标及理想，就像一位学者说的“正真的快乐不是做你想做的事，而是喜欢上你正在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