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进到走近|切龙中寨公益影像研学游

民生   2024-05-16 17:02   云南  


    切龙中寨公益影像研学游 视频先行版  


引言4月初,乡村之眼和碧山旅行一起组织了一次公益影像研学行,我们招募到了来自北京的9位朋友,前往位于云南省红河县阿扎河乡的切龙中寨进行游学体验。和以往每一次活动一样,老乡们恳切又热情,客人们也从“抵达切龙”逐渐到“看见切龙”“关心切龙”。

“这儿特别好,一切都发生在周围”,五天的行程结束后,大家感叹道,“村民们是真正地双脚踩在土地上在生活,他们知道桌上的粮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真切地感受着风和雨”,“要遇到大饥荒,我们得跟车大哥和车小哥在一起,就迅速就能够在野外做饭,他们身上传统的智慧,特别特别宝贵。”

而大家这一心路历程正契合了乡村之眼所追求的愿景:让现代“看见”乡土,让乡土启发现代。


杨茸茸‍‍

编辑杨茸茸



北京到切龙中寨的物理距离,将近3000公里。依靠我国发达的交通网络系统,花大约一天时间可以消弭这个距离,从北京抵达切龙。然而,生活在北京的人与生活在切龙的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文化距离与心理距离似乎更远,想要弥合这个距离,除去肉身的抵达之外,需要双方更多层面的互动与交流。

通常来说,抵达之后旅行开始,大家便可以体验切龙中寨保存完好的哈尼民族风俗,游览当地自然风光。就像一般意义上的旅行那样,去田间地头,走村串巷,从原来的生活中暂时抽离喘息,追寻想象中的诗与远方;从格子间里出来透气,捕获一种“人间烟火气”,给生活增加一点“生活”的实感。大家在旅行中寻找着自己生活中的“附近”,但又不会走得很近。

乡村之眼想要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我们不是旅行社,我们是做乡土文化和乡村发展影像记录的公益机构”,机构研学版块负责人杨倩老师认为:“如果是参加在地公益活动,也一定是首先基于乡村社区的‘感受’,内与外的互相‘看见’同样很重要,乡土不能只是单方面地‘被看见’”。

切龙中寨与乡村之眼的联结维系了已有6年,切龙是一个有着强大内生力量的社区,村民之间的联结稳固且良善。抵达目的地只是旅途的开始,在这次研学旅行中,我们希望来到切龙的人,能放下文化偏见,从“走进”到“走近”,在心理上慢慢靠近切龙,真正“看见”切龙,在这里重新建立起与“附近”的连接。

切龙中寨航拍图(摄影:王英)


01‍‍‍‍‍‍‍‍‍

一个真诚的村庄

2013年,“红河哈尼梯田文化景观”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世界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旅游目的地以元阳梯田为主。切龙中寨距离元阳的梯田主景区有40多公里,离阿扎河乡政府也有约半小时车程,且山路崎岖,交通不便。种种原因下,切龙中寨的传统风俗、民族文化保存完好,梯田对他们来说不是景观,而是日常生活,是生计所托。于是,最初想要寻求更“原汁原味”旅游体验的一群人,便陆续来到切龙中寨,很多摄影师会在寨子举行“开秧门”等重大节日仪式的时候,扛着重重的摄影器材、带着帐篷来到切龙,捕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最自然的状态。影像与时不时出现的游客,从彼时开始就已经慢慢进入到村民的生活当中。
然而,和中国的大多数村庄一样,近年来寨子里外出打工人口逐年增多,村子逐渐空心化,现在还留在村子里的多是老人和小孩。劳动力不足,加上气候变化与环境变迁带来的水资源短缺问题,梯田也开始荒芜,车志雄痛心:“劳动力的流失,文化传承出现了断层,成片荒废的梯田就像没有乳汁哺育的孩子,而我们山里人的生命也就终止了。”
直到今天,切龙中寨仍旧不是一个旅游社区,但社区里的村民从十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同外部打交道,这是一个开放,但又没有被太多裹挟进旅游市场中的社区。外来者到达村庄之后,是被当作“远方的朋友、客人”,而非游客。
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车志雄(后文称车大哥)起初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拍一张相片,花了多少钱才来到这个地方,我就慢慢慢慢地想……这个事情是很不容易的,他们就这样来找我们,所以我就,不能丢失(文化传承)这个事情。”
天快擦黑,9位北京来的朋友和乡村之眼的工作人员坐着一辆中巴车出现在村口。车未停稳就已看到在路边等待的车大哥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他们穿着哈尼族服装,在寨门旁往外眺望。
寨子里,乡土影像传习馆门前,早已沿街摆好了延续二十多米的长街宴。芭蕉叶上满满当当摆了十多道本地菜肴,有梯田里养的稻花鱼、紫色山药泥、凉拌树皮、谷物粥等等不一而足,竹筒杯里是粮食酒和棕苞茶。这些菜肴的食材,几乎全部取材自当地。这次长街宴美餐,包括接下来几天的厨师,都是白六哥以及车大嫂为首的妇女们。

滑动查看研学游“后勤保障团”图片

切龙中寨本地菜肴(摄影:小羊)
开席前,寨子里的祭师车克三(哈尼族称咪咕)为大家献上祝福,哈尼妇女们合唱了敬酒歌,并为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手腕处系上一缕黑绳——从远方来到哈尼祖先庇佑的寨子,要“拴住魂”,同时也是对客人平安健康的祝愿。
切龙中寨也是国家级非遗哈尼多声民歌的主要传唱地,顾名思义,“多声民歌”指的是多个声部合唱而成的音乐,参与的人在其中负责不同声部的歌声,大家和在一起才是一首完整的多声民歌。饭后,大家聚集在传习馆二楼的空间里,二十多位村民一起传唱多声民歌,车克三老人和车志雄负责乐器伴奏,一位弹奏三弦,一位吹响直笛。
哈尼音乐舞蹈里包含着他们的审美与人生哲理,包含着他们看待世界、回应世界的方式。没有文字的哈尼人用口传心授的音乐记载了他们的迁徙史、节气节令和日常的生活智慧,“对于哈尼族人来说,音乐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重要。”
哈尼乐作舞不限时间与人数,每一位在场的人都可以参与进来,一起“围圈起舞,连袂踏歌”。客人们到来的那一天晚上,传习馆里充盈着歌与舞,与其说是“展演”,不如说是在语言不通的双方之间传递讯息。就像车大哥建立传习馆的初衷:“留给后代人看,留给自己看,第三的话,给外来的人看。”我们在切龙中寨感受到的一切,先是哈尼人真实的生活,然后才是其他。

02

一粒红米
佳佳今年念初中,这次是她第二次来切龙中寨。这一次,她带来了自己在北京的好朋友们。几个孩子穿着印有“嗨!切龙中寨”的文化衫,穿过熙攘的机场人流,向我们走来。去年十月份的切龙之行给佳佳留下很深的印象,她慢慢深入切龙人的生活,了解他们的信仰与忧虑。
回北京后,她提出了“红米CLUB”的构想,想通过自己的力量,让更多人知道切龙中寨。“我就是因为佳佳才知道红米,才知道切龙中寨”,同行的小羊说道,“然后通过我,我们全家都知道,我又告诉我们认识的朋友,然后我们来了,拍了照片视频发了朋友圈,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了解了切龙中寨,就会有更多人开始关心这里。
寨子里还有一位人类学的孙博士在做田野,他和车大哥一起,为大家介绍了关于红米老品种保育的一些知识。
根据孙博士介绍,现在老品种红米保育工作,主要的方法是把它们放在种子库里,低温恒定冷冻储存。这样的方式,研究样本方便易得,但脱离了原来的生态系统。如果要研究红米持续演化的过程,需要到田里找遗传材料。车大哥一直在收集、种植老品种红米,切龙中寨的红米梯田,就是一个活态的红米博物馆,可以成为研究院所的样本库。

车大哥的老品种红米田(摄影:王健)

有人种植,就有人享用,在切龙中寨的五天里,大家尝到了各种不同的红米。一天早上,寨子里的磨秋厂旁边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人群中间,一团热气腾腾的红糯米被放到石臼里。另外一边,是俩北京小伙子王子和瑞瑞在用力踩木桩,一下、两下地在舂红米粑粑。在大伙儿的加油叫好声里,北京来的客人和寨子里的人轮番上阵。舂好的粑粑黏糊糊,拉丝能有一个手掌长,放上白糖和花生碎,香甜无比。还有车大哥自家做的红米米线,煮好之后淋上走地鸡熬的鸡汤,放上佐料,吃几天都不会腻。更别提正餐吃的各类糯的、粘的、红的、黑灰色的老品种红米。
营员体验舂红米粑粑(摄影:小羊)
然而,现在的梯田里几乎看不到红稻米,水田里种的多是杂交水稻。2019年,车大哥在参加完一次农业培训后,开始收集老品种红米,至今一共收集了15种,工作还在继续。在种植过程中,车大哥感受到,红米有着更强的保水能力,与梯田互生互养。祖先的农耕记忆,当下的民族情怀,被车大哥注入到连片的红米梯田里。来过切龙中寨的人,走的时候一般都会从车大哥这里买一些红米回去。真诚的联结,真正的关心,是保育老品种红米最好的土壤。
如孙博士所说:“现在红米老品种保护,对应的英文词是conservation,但是我们现在要谈的是care,需要大家真正理解、关心这件事情。”在care的语境下,保护的主体就不单单局限于政府部门、相关机构,“在座的诸位都可以是保护者”。
这次行程结束之后,佳佳和她的小伙伴们回到北京,继续完善、传播“红米CLUB”计划。最近,他们在一次市集上展示哈尼红米文化,帮助售卖切龙中寨的红米特产,两个小时就卖完了红米,提前完成任务,车大哥打趣:“我们要多做一些红米喽。”
佳佳、瑞瑞和小伙伴在北京的市集上


03  

“一切都发生在周围”
车大哥带着大家在村子里穿行,十步一停,和大朋友、小朋友们介绍着分布在寨子里的传统物什、建筑、水渠、浆果、草木……他走到一棵树下,摘下叶子,卷成筒状,放到嘴里便开始吹奏;他给大家介绍村庄以前的取水点,介绍进行传统仪式的场所,介绍那棵从他的爷爷开始就没有发生过变化的大青树;还有他的弟弟车上图和侄子车福亮,在山涧当中健步如飞,找起黄苞果、酸苞杆来毫不费力。
梯田边的野餐,白六哥车大哥一行人熟练地在水沟旁边生火做饭。另一边,在车福亮和阿东的带领下,大伙儿一起合作,拾柴火砍蕉叶,做原汁原味的竹筒焖饭。小羊感叹:“要遇到大饥荒,我们得跟车大哥和车小哥在一起,就迅速就能够在野外做饭,他们身上传统的智慧,特别特别宝贵”,“不存在高与低、强与弱、帮助与被帮助,真正要学习的是我们,他们教会我们太多。”
此行的影像导师普文龙,是从彝族村寨里出来的摄影师,他兼有影视工作者的专业,与根植当地的情怀。在和大家上摄影课时,他说,将镜头对准村民,或存在一种镜头暴力,摄影机在谁手里,权力就在谁手里。在拍摄村民之前,需要获得他们的同意,在一些文化场合,不能举起摄影机。尽可能少地去评价,而且要记住,在村里拍摄,“当地人永远是对的。
营员小红米创作的视频
从2018年参加乡村之眼“光影红河”村民影像培训开始,车大哥就一直在拍乡村。村里的影像传习馆,会播放车大哥拍的乡民们的影像,夜幕时分,村民们劳作一天休息之后,会在灯火下围坐,在影片里搜寻自己、熟人的身影,一起回味彼时的场景。乡村之眼的工作人员们也一致承认,“这是一个对影像接受度很高的村庄。”
循着村民影像要返回到村民当中放映的传统,小朋友们在这四天里创作出的三部纪录片,也在传习馆里组织了一次放映,当晚来了40多位村民。

营员小朋友们给寨子里的孩子们带来画材和玩具,用心在每一个纸袋子上画上了画
这几天里,大家一起,踩着水牛走过的山路抵达瀑布水源地;一起从梯田阶梯上往下跳,在水田里摸鱼、拔河;一起用镜头记录哈尼文化,一起紧锣密鼓地剪辑、创作小短片;大家一起清理水沟里的垃圾,倾听村里的人们对于水资源问题的忧虑;一起路过小猫、小狗、黑猪,放养的鸡群鹅群,草丛里的蚂蚱,和水晶一样的小绿蜘蛛;路过梯田里的秧苗,酸的黄泡,苦的番石榴芽,“蛋黄一样的日落”,和时而闲坐、时而忙碌的老乡。
切龙中寨即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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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员的话

陶陶小朋友(爱吃红米米线):“(给切龙中寨)打99分,猪猪太臭了,扣一分。”

王子小朋友(爱吃薯条、土豆泥、红米饭配鸡蛋和烤肉):“见到了城市里没有的东西。知道了寨神林,知道了老房子里需要生火才能维持,老房子顶层储物,中层住人,最下面养猪。”

佳佳小朋友(最爱吃竹筒饭):“第二次来切龙中寨,更加了解了他们的文化与问题,对于一些解决方案也更加清晰,对于年轻人为何离开村寨有了更多了解。下次想继续拍纪录片~”

力歌小朋友:“感受到了自我提升,体验到了多种角色。记者:怎么和哈尼族老乡沟通;摄影师:每天都发现惊喜……我希望继续用红米CLUB与摄影的形式推广哈尼文化。”

迈迈小朋友(爱吃土豆和胡萝卜):“作为城市里土生土长的女孩,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景色,第一次看到梯田。感觉给村民添麻烦了,但是每个村民都很好客且友好。然后水沟和想象当中的不一样,水源地那么一点水怎么能供那么多人使用。”

瑞瑞小朋友:“在村庄里每一个部分、每一个角色都很重要,让事情能够成功。”
琦(最喜欢的是南瓜,南瓜好吃,汤也好喝):“下次还回来,哪怕不去拔河,不去钓鱼,而是去帮沟长清理垃圾,包装红米、喂喂鸡、插秧,下次来更多是帮助他们,希望帮助在体验之前。”
小羊:“我们其实希望孩子们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更大的世界。也许他们的落脚点没有那么扎实,但从这个地方开始,他们能够切实地去重复、一步一步地去做一件事情,然后取得进展。我觉得这个对他们来说,才是最有意义的价值。
“希望‘嗨!切龙中寨’‘红米CLUB’的成员,再接再厉,带更多的人来这边,让更多Z世代的人看到这里,也可以让他们在线上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谢谢你们,你们很棒!
“这个不是说一方的给予,这是双方的给予。他们身上传统的那种智慧,我觉得是特别特别宝贵。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也愿意让更多的人来到这里,认识这里。
“在这里,你扔个垃圾就会在这里,不像城市,有保洁阿姨,扔了你就走了。村民们是真正地双脚踩在土地上在生活,他们知道桌上的粮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真切地感受着风和雨。
“来这儿特别好,一切就发生在周围。
“多支持有机农业,做一个精神简朴,但精神丰盛的人。
“只要做一点点,势必会有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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