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虾这种事,让其他人做好了。”理着平头的大师庄严地说,他的声音有着金属般的明亮,他的身型伟岸高大,他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气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敬仰的大咖,他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这是什么妙招啊,大师的这番话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满口奶香奶香的金骏眉茶差一点被我笑喷了出来,被我硬忍住着,想用喉部肌肉强咽了下去,结果还是满脸通红并剧烈咳嗽起来,太失礼了。众人齐刷刷地看着我,这更让我狼狈不堪,我注意到周主任那道鄙视的目光,狠狠地向我扫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意思是大师的回答太妙了,恰如其分地解释了宇宙和个体之间的联系……”我一边用手捂着嘴用力咳出呛在气管里的茶,一边搜肠刮肚编出一大堆高大上的词句,猛拍大师的彩虹屁,
这位年纪看上去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大师慈祥地看着我,亲手递给我几张洁白的纸巾,大师是见到世面的,什么都能包容。我对大师的敬意又增加了几分,在外游历这么多年,这个世界处处是充满智慧的世外高人,我根本没想到那个刁钻古怪的问题,大师的回答是如此朴素,大道之简啊。对啊,又想满足亲娃的口福之欲,还要让自己的双手不带一丝血腥,方法很简单,眼不见为净,
这时,一身黑色运动衣的小七快步走了过来,附身在大师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大师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辛苦请各位移步,我们换地方喝茶。”小七向众人抱拳道,他抱拳的动作很潇洒,武侠电影电视都这么演的。
我看了看哈哈和周主任,我是跟他们来的,一切行动听指挥,也不知他们要在这里呆多久,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我挺喜欢这里的,有森林大面积覆盖空气特别好,而且这里的周边景色村舍也雅致细腻,像是造园高手的匠心设计,苍茫的大山深处,一草一木一树一屋一桥错落有致中自自然然,整个村子有一种一种采菊东篱下的逍遥,有机会带许远春来看看,见不见大师无所谓,我一向对粽教不感兴趣——“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
弥勒到这里不过是一个半小时的山路,许远春的开车技术应该非常好,他说这么多年他从没出过事故,“那次下午四点左右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在我内蒙的二姐家住了两个多月,老人家说想儿子了。五点下班,我立刻开车直奔内蒙,连夜开了1000多公里。在没有路灯的黑夜,在没有路的沙漠上,开车,非常考虑驾驶技术,许多人翻车。”许远春颇为得意地说,“以后不许这么干了。”我听得心惊肉跳,他万一出事我可怎么活呢。
“要么我去练练车,你累的时候,替你开一会。”要说我也是有驾龄30年的老司机,只是不开不开胆子越来越小,这不能怪我,虎子的车价值百万,他舍不得别人碰,比老婆还宝贝。至于约伴出门长途自驾,那些男同胞牢牢霸占着驾驶室,“阿猫你负责导航就好,开车的事交给我们,让我们有一点存在感吧。”男人需要被崇拜。
我的闺蜜灯灯不止一次地劝告我:“女人不能太能干,把男人的活也抢了,一个聪明的女人要有足够的女人味,要会撒娇会卖萌,一个微笑让男人神魂颠倒。”我不开车,多半也是因为灯灯的话,灯灯娇娇滴滴活了大半辈子,她什么也不会,刺毛照样把她当成女神。
许远春也不赞成我开车,说:“阿猫你不必再去练车,你导航我开车,配合完美。你的眼神又不好,还是踏踏实实做我的副驾吧。”他对我去年写的那篇小作文《如何做领航员式副驾》赞不绝口,他说他就缺这样的副驾,这篇小作文幽默搞笑他看了N遍,“这个作者肯定十分有趣,有机会一定要认识。如果有这样的顶级副驾在身边,去天涯海角都不用担心。”于是他第一次打赏作者,1.3元。1.3元,搞笑啊,在我们浙江老家13是骂人的,但也因为这个搞笑的数字,我对这个IP来自葱省的读者留了意。编了这么几年真真假假的小作文,不知不觉有了近万名读者,如果要一一回复互动,根本没这么多精力。写小作文,初心是自娱自乐,我本来就喜欢写字,喜欢分享旅行中的哪里有好吃的好玩,还有一路有趣的人和事,不吐不快啊。不过,如果要请团队助理,势必牵涉到资本,一旦有资本的加入,很多事情不在我自己的掌控中,不妨再看看吧,另外想做吸金的网红也是代价,比如个人隐私。问题是我不缺钱,不必靠资本的介入来赚钱,“阿猫,你出书吧,你海阔天空的旅行经历很吸引人,另外你本身就有传奇色彩。你的口才好,形象也不错……”某出版社的书商老李捣鼓我,这几年他捧红了好几个作者。“现在各行各业都内卷得不行,人人都向往自己不能实现的自由旅行,你的书应该有市场,有亮点。”老李的话让我心动,出书,让更多的人喜欢我的小作文,而且还有丰厚的稿费,我越想越美,名利双收的好事总算落在我的脑袋上。“阿猫,我帮你整理文稿。”我的许远春自告奋勇,他虽然是理科生,但人家好歹也是学霸,不但精通《红楼梦》而且对苏东坡等大师的诗词了如指掌,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也是我随着了解越来越爱他的原因之一,同频共振。“有点辛苦哦,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会下载一个编辑软件。稿费嘛,做我们的旅行费,估计去一趟北欧是足够的。”我欣然同意了许远春的建议,两个人齐心协力共同完成一件大事,是感情升华的好办法,我和他的感情基础太薄弱了,27小时9次的荷尔蒙根本靠不住。想着在弥勒和许远春联手制造的27小时,我忍不住哑然失笑,那是我吗?那副汹涌澎湃的样子自己都不认识自己,这人间盛宴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有。
“走啊,就等你了。你和大师特别有缘分,刚才大师都问你的生辰八字了。”哈哈推了推看着手机嘿嘿傻笑的我。
“开玩笑吧,我又不去相亲,我娃都比我高了。”边走边说笑着。突然想起前几天许远春也问我的生辰八字,说要请人看看。合八字这种事,我不赞同,这种东西就是骗人的,还是不要去问,说合日子照常,但如果说不合,心里像吃吞了苍蝇,不要自寻烦恼去合什么八字。而且我亲爱的老妈早忘了什么时候生我,只记得我是平产。下午放了学,十岁的��♀️姐姐和八岁的哥哥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冲到来医院看新来的妹妹,还没桌子高的老哥一激动,一脚把床头的竹壳热水瓶踢翻,一声巨响瓶破水泻,躺在病床上的我妈心疼得嗷嗷叫,那时候,能保证全家老小随时喝上热水的热水瓶,是家中的奢侈品,为了一只大约3元人民币的热水瓶我腰缠万贯的老哥差一点挨了老妈一顿胖揍,这是我家保留多年的段子,至于我什么时辰出生没人关心,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
“大师说你长相特别有福气……”在走廊,哈哈特意停下脚步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羡慕地说,“你要知道大师不轻易开口,更不轻易说这样的话。”
跟着呵呵走进一间门口月季、玫瑰等鲜花盛开的黑瓦白墙小屋,木栅栏的窗子不大,以致光线不太亮,异香扑鼻,好像屋里焚起一种特殊的香,我有点头晕。扶着墙,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屋里四周灰白的墙上,挂着各种布制作的画像,有动物有人物,造型夸张色调大胆艳丽,靠墙是一张类似北方炕的砖床,铺着华丽的类似地毯的垫子,身材魁梧的大师已脱了鞋,盘了双腿腿端坐在炕上,他的布袜子雪雪白,映衬出他身上那件砖红色的袍子端庄神秘贵气,“来,肥猫,坐我这里。”大师微笑着又招呼我。
那是大师的宝座,我哪里敢坐,周主任哈哈,还有几个刚刚一起吃饭喝酒的男子都恭恭敬敬地坐在铺着方砖地上的,我那里敢随便造次呢,不过既让大师唤我过去,我就顺势坐在他的下手,一把铺了松软靠垫的椅子。
“喝茶喝茶,大师您今天委屈一下,您喜欢的冰岛,明天他们才送来,不过这饼茶也不差,是上个月初吴总特意差人送来的,他猜您这个月要来这里。”一个穿着微微掐腰的淡绿色旗袍,年纪约三十岁的女子正沏茶,她明眸皓齿身材丰盈动作妩媚,她的嗓音特别明亮动听,大师扯了扯身上那条斜挎的布褡裢,微微地笑着,心满意足的样子。
现在连钱包都没有人用,更不要说褡裢了,不过这条做工精美绣着金色莲花的褡裢,在大师身上很和谐,像大师身体的一部分。
“请贵宾们尝尝我们云南的茶叶,透露一下,这饼茶至少要从一百棵茶树的叶子中挑选。”女子的嗓音晴晴朗朗,大方得体。在云南某个深山老林,居然有这么一个妙人儿,坐在炕下的周主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眼神像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幸亏不是我的许远春,否则我真吃醋。
我把目光从周主任的身上移开。眼前,放在紫檀木的小炕桌上的是一把做工精致的紫砂壶几只配套的紫砂茶碗,如果这把紫砂壶是真的宜兴紫砂,应该价值不菲。
女子依次给大家倒了茶,她丰腴的手腕上一只戴着了几串红珊瑚的手钏另一只是扁平的翡翠镯,脖子上挂了两样饰品一件短金项圈另一件是由各色玛瑙宝石组成的长项链,先不要管首饰的真假,反正看上去女子十分富贵还聪慧无比。
我捧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味道真不如刚才的金骏眉,不过,偷眼看大师喝得津津有味,大师会错吗?我心里暗笑自己的孤陋寡闻。
“他们已经来了。现在,让他们进来吗?”小七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对着大师说。
“好,让他们都进来吧。一个一个进来。”大师微微咳嗽了一声,坐正了身型,他的双腿莲花盘坐的坐姿让他更有气场。
他们,小七嘴里的他们是什么人呢,我好奇地往门口张望。“噗咚”跪倒,身体伏地,双手撑地,起身,双手合掌高过头顶,一个会和,再跪倒,伏地、起身,合掌……磕着长头,一一个满头白发的奶奶,像人形的肉虫子,身子一曲一挺,爬跪进来。奶奶颤颤巍巍地磕着长头,到了大师的炕下,大师威严地伸出一只手,示意奶奶从光滑的水泥地上站起身。奶奶起身,哆哆嗦嗦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红色的百元大钞,塞在大师身上那条绣着金莲花的布褡裢里,“一定要保佑我孙子考上公务员。”
奶奶退了出去,一位穿着朴素的大姐磕着同样的长头。从门口跪爬了进来,把一叠百元大钞塞在大师的布褡裢里,临走前她嘴里念念有词,“请大师保佑我家人人健康,不要生病,爸爸的病早日康复。”
第三个进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五短身材一脸沟沟坎坎的皱纹一脸说不尽的愁苦,他同样在光滑坚硬的水泥上磕着一整套的长头。因为胖,他跪倒和起身显得十分艰难、笨拙,不过他依旧坚持着,这是多么大的虔诚。“保佑我家的牛和羊个个平安健康,千万不要生病。”他塞在大师褡裢里的现金,有厚厚两叠。有几张没有塞到底,掉了出来,大师只能弯腰亲自去捡。
等到第四个头发凌乱衣服破旧的中年大姐像一头灰熊笨拙地匍匐在地,磕着长头进来时,我实在吃不消了,我的座位紧挨着大师,感觉他们在跪我,我何德何能能消受这种顶礼膜拜呢,头皮发麻。赶紧起身闪到了一边。大姐塞了钱,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像冬天储存太旧的土豆皴裂的皮:“让我男人回心转意,赶紧回家,让我们夫妻和睦,不要离婚。”
大约半个多小时吧,前前后后有十多个男男女女磕着长头,像最卑贱的动物跪爬着进来,往大师的褡裢里使劲塞钱,然后恳求法力无边的大师完成他们的心愿。
冷眼旁观,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看,都不是什么富裕的人,但出手个个无比大方,好在他们是愁眉苦脸进来,满怀笑意满脸释然走的,千金难买我愿意。
当然最愉快的是大师,他的那只精美的布褡裢早已经鼓鼓囊囊,没有一点空间,像塞得结结实实的一段肠梗阻。嘿嘿。我的上海老王,那位上海三甲医院的肛肠科主任,看了这幕不知有何感想,会不会他因此改行呢。目测这半个多小时,大师的布褡裢起码装了二十万百元大钞。
“阿猫,你有什么愿望呢。”送走了那些客人,大师眉开眼笑。在那位旗袍女子的帮助下,解下身上沉甸甸的布褡裢,交了一边的小七,小七双手捧着,走了出去。
“我,我……”我能有什么愿望呢,现在我最大的愿望是和我的许远春爱情永驻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身上没有带现金,就算带了,也不会可能把钱奉献给什么人,这个世界哪里来的大师,虾还是我自己煮吧。
“说嘛,不要错过机会。”周主任小声催促我“大师看得起你。”
“嗯,我,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我转了转眼珠,提高嗓门大声说,“这个可以吗?”正义无比的样子。
显然大师被我弘大的愿望惊吓住了,世界和平谈何容易,不大的地球上几班人正热热闹闹地彼此宣战。生灵涂炭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过了好几秒,大师回过神,低声喃喃地表示,“我说呢,还是阿猫最有慧根,这个世界还是很有希望的。”
估计他出道这么多年,我是第一个说自己的愿望是希望世界和平的。果然是无欲则刚,我什么都不求,我什么都有。大师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并亲自给我斟了一杯茶:“阿猫在老家是做什么的,心中有这么大的情怀,肯定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我,家庭妇女。”我微微笑着,撸了撸飘逸的长发,愈发矜持。想套我的话,可没这么容易。
“真人面前不要说假话哦,大师可是能掐会算,法力无边。”哈哈陪着笑说,肉麻得很。
“大师能帮我现实一个愿望吗,这次,就是特意来请大师指点迷津。”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周主任发了话,他从包里拿出两扎百元大钞,恭恭敬敬地放在紫檀木小炕桌上,这些现金应该是早准备好的,一万一扎。
“要说呢,我是应该帮你,你是振西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大师用他白嫩的大手,把钱推回周主任这边。对着天花板大师叹了一口气,很无奈地说,“不过这次我真帮不了你,你动了煞星……你可以对着镜子仔细看看,你的印堂发乌。”
在座的,都听出大师是爱莫能助,无药可救的意思,这边刚刚满脸堆笑的周主任,笑容从僵硬到发呆,最后失神,惊恐,他的一系列表情变化,让我这个旁观者终身难忘,人就是这么脆弱。
“我是没有办法了,但还有一个人可能能救你。”大师怜悯地看着他。
“谁,大师救我。”噗通一声周主任跪倒在地,和刚才那些磕长头的男女无异。
“刘道长。”大师嘴里缓缓地说着,并和哈哈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喝着茶,一旁的我,居然捕捉到这个意味深长的信息。我不吭声,现在我更喜欢让子弹飞一会。
“我们走,马上就走。”腾地起身,周主任急急忙忙往外走,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天色已晚,在大山里开夜车不安全,再说晚饭也准备好了……”女子笑盈盈地劝道,眼睛里都是话。
“周主任,不要着急,明天一早我们赶去,也不迟。我和我哥哥都安排好了。”哈哈拍着周主任的肩膀,劝慰着。
“我说这几天总睡不踏实,总做噩梦,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的。”周主任执意要走,“振西,算我求你了,马上走。”他铁了心,他要去捞救命稻草,升官已经不重要,命才是唯一。
“肥猫你怎么样,跟我们走,还是留在这里,我们后天来接你回去。”哈哈问我。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要说山里的天色黑得真早,刚刚夕阳满天无限灿烂,眨眼已经黑黢黢一片,远山近山连成一片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世界,看了看那个在屋里张罗的女子。我又看一眼正慢条斯理喝着茶的大师,我说:“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今晚住这里。”
那女子也是爽快之人,听到我的话,立刻拍着手爽朗地笑了,“我也正想和这位小姐姐作伴呢。干净的被子床单,我已经铺好了。“
哎,一切都是命,这天晚上在哈哈和周主任离开这里,赶赴刘道长的山路上,天黑路险,他们的北京吉普车撞到一棵转角的大树,周主任脑袋上撞了一个大包当场晕厥过去,哈哈刘振东的一条胳膊骨折。没有翻出悬崖没有出人命,就是不幸中的大幸,第二天中午,得知这个消息,大师默默低头在村子里走了好几圈,最后他双掌合十道:“阿猫,你真是有P萨暗中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