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XX（13）
文化
生活
2024-05-01 10:06
广东
很多人怀念过去的日子，我也怀念，只因为时光不再；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回到过去，却也只不过希望一切可以重来；但是愿意过以前的日子吗？肯定不愿意。很矛盾不是吗？很多年轻人羡慕以前的“不卷”，但是你知道是因为人跟人之间卷无可卷吗？但是，你却要与自然卷、和环境卷，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大地震时的雨水泛滥更加凸显出水利工程的紧迫性，我们老家向来算是旱地，但那一年夏天仿佛也有洪水泛滥的样子。整条街道都有大水浩浩荡荡，拿张床单子或者蚊帐在街上就能捞到鱼。雨水过后，村里不时地有带着些外地口音的讨饭人过来乞讨，说是因为洪水泛滥，在老家过不下去了，寻思着一路向北闯关东呢。
“闯关东”这个词在俺们老家一代已经很久没人再提，我唯一听说去东北的人就是姥姥家二姨，不过她不是因为吃不上饭，而算是“自由恋爱”的孤勇吧？和本村某人恋爱，家里人不同意，才一起私奔到东北的。不过据说在东北的日子也很一般，“吃苦耐劳”的程度一点儿不逊色于老家。其实冬闲时的水利工程大约早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了，从我记事时就有，不仅仅是地震带来水患后才开始的。这些水利工程大都在外地，远的甚至要跑出几十上百里地，由此也可以看出我们家“旱地”的属性，离水患很远。但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嘛，不能说自己远离水患就高枕无忧吧？不是还有那么多的阶级兄弟因为水患背井离乡吗？所以水利工程不是一家一户的事，而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每个村都分配了任务，这些任务全部是“义务”的，不仅仅没有任何报酬，连工程工具、人员口粮都要自己从家里带。工程所在地的百姓们也有义务，就是要负责各地工程队一大帮人的住宿，离家远，不能每天都回，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人家住野外吧？当地有空闲的房屋就都利用起来，实在没有了就住在热心老乡的家里。你还别说，当年的老乡们没几家是不热心的，不热心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一年的水利工程终于修到俺家附近，工程队驻地离俺家大约也就是十来里的路程吧。不过即便只是十来里的路程也不能每日来回，路不好，又只有步行这一种交通方式，谁愿意一天累死累活地再步行十几里地回家？俺娘在工程队上的职责是做饭，生产队有专人每隔个三五天就往工程驻地送粮送菜。负责这个任务的是我一远房的表姐夫，这可是个能人，队里的大骡子大马我看着望而生畏，但在他手里就没有不服服帖帖的。因此他也是队里的马车夫，你可别小看这马车夫，就相当于现在政府里的专车司机一样！马车是当年最高级的交通工具，小孩子们能坐回马车就能高兴上老半天。我放寒假，闲着无聊，正好有一天碰上队里往工程上送粮，表姐夫逗我：“要不要跟我去找你娘？”正无聊呢，村里能玩的基本也都祸害遍了，“远方”正是愿望呢嘛不是？于是跟俺奶奶一说就坐上了大马车。
几十号人的吃喝粮草，大马车堆得跟小山似的，坐在“山”顶上忽忽悠悠的好玩极了。也没条像样的路，马车好像走得漫山遍野似的，不陷车简直就是奇迹。陷车时表姐夫拽着马辔头左拉右扯，手上的鞭子呼啸声声，样子神勇无比。
到工程驻地时天已擦黑，一大帮人正在开饭。工程队的伙房和女工宿舍在一个老乡家里，主人好像姓李。李大爷一家人相当热情好客，也喜欢小孩子，看到我来非常高兴，也没让我跟俺娘挤女工间，而是跟他家女眷住了一间房。
好多年后碰到李大爷，他还说我是“人来疯”，人多了表现欲相当强烈。那年月的影视作品很单调，翻来覆去的就是像《南征北战》、《奇袭白虎团》等几部电影。李大爷说我学严伟才的匍匐前进，把他家的炕席蹬出一个大窟窿。天气严寒、工程艰巨还缺吃少穿，但工程队里还是很欢乐。西房大妞放了一个响屁，东面二姐捂着歪了半边的嘴埋怨：“大姑娘家，放个屁就不能掐捻着点儿？”于是满堂哄笑。多年以后我才能理解这歪嘴二姐的话有多么形象，放屁这件事居然可以这样做到“收放自如”的？
尽管冬闲时的水利工程都是义务工的性质，但是人们还是很踊跃，其中有觉悟的问题，同时也有私利上的考虑。尽管出工时义务的，没有报酬，但是至少管饭啊，并且也记工分。工程队上的伙食尽管不算很好，也就是熬萝卜白菜，但至少管够啊。哪个能出大力的不是大肚汉？出来混个肚儿圆给家里节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俺娘被公认“做饭好吃”其实也不是说手艺有多好，只是舍得用料罢了。“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倌”是啥意思？就是因为厨师随便抠搜一点儿就能满足自己的口福之欲，而一旦抠搜成了习惯，做公家饭时就总会有些“不舍得”。俺娘说“都是半大小伙子大姑娘，能吃，天寒地冻的还要出大力，不吃饱对不住孩子身子呢。”我没在工程队待几天，大约是下一次送粮草的车就是我的回程票。李大爷家还真是喜欢我，至今我还能记得临行前他自家包了一顿饺子说是给我“饯行”，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倒不是这顿饺子有多好吃，而是记得他们家吃饺子的一个很独特的习惯：饺子长时间不动容易粘在一起对吧？我们家一般都是隔段时间把饺子用筷子分开一下，或者倒个盘倒个碗；李大爷家方式很特别，李大爷会端起盛饺子的大搪瓷盆，扇簸箕似的扇，样子相当豪迈。不记得这种义务修水利的活动终止于哪一年了，也许是“大包干”之后？毕竟在这之后再没什么“集体”活动了。俺们村平整好长的一条马路，一辆推土机两天不到就办得立立整整，比当年的铁镐铁锨人海战术效率何止百十倍的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