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非驴非马的青天白日旗
从国军自京沪撤退,日方亟亟于傀儡政权之制造,形式上虽不同于"一二八"时期以汉奸胡立夫为首的所谓"闸北地方维持会",而代之以莫名其妙的叫做什么上海市"大道市政府"。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辈,在南方想怂恿唐绍仪,在北方胁诱吴佩孚,但对吴佩孚既功败垂成,唐绍仪又被刺损命,于是北力以王克敏为首成立了"临时政府",南方以梁鸿志为首成立了"维新政府",双方虽互不统属,但旗帜则是相同的,除了上海两租界以外,所有华北华中的沦陷地区,已被迫悬挂了北洋政府时代的五色旗。居民藏有青天白日旗的,日本都认为有抗日嫌疑,可以立召巨祸。
汪精卫之一生,尽管有许多可以批评之处,但他对于中山先生的崇敬,在任何环境下,不易其志。他以为青天白日旗是中山先生所手定的国旗,在他所领导下的政权,也一定必须以青天白日旗为国旗。所以当他于二十八年夏由越南的河内抵沪,不久召开"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抗战后第一次在沦陷地区升起的国旗,就是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本港创垦社出版的"周佛海日记"附加的注解中,指为周佛海、梅思平曾经想以青天白日旗和五色旗混合起来,改为另一新的旗帜,诚不知其何所据而云然?
汪周等对于悬挂青天白日旗是坚决的,而日本方面反对新政权悬挂青天白日旗,也同样是坚决的。日本方面的意见,以为日本的对华作战,以打倒青天白日旗为目的,现在前方战事尚在继续,而自己的后方所悬挂的,正与前方攻击的目标相同。如此敌我不分,势将影响军心。汪方以既然是继承从前的法统,国旗决不能更易。在上海与影佐、依藤等交涉,始终不获结果。周佛海在青岛会谈之后,亲自赴日,与日本军部以去就争,始获得了非驴非马的折衷办法。
据他由日返国后告诉我此事谈商的经过:周佛海虽是留日帝大经济系毕业生,能够讲一口流利的日语,但他与日本正式谈判,向来用国语,再由舌人译为日语,那一次赴日,他的翻译是彭盛木(曾任上海同文书院教授,且娶一日女为妻,与佛海素无渊源。佛海抵沪后,始由上海洪帮领袖徐朗西所介绍录用,后来知道他是军统派往汪方的潜伏份子,于国三十二年间病死。以后周即改以黄远房翻译),那次他与日本陆相会晤(我已不能真切记忆那时是东条英机还是荒木贞夫),主要谈的就是国旗问题,当两人争执得最激昂的时侯,佛海等不及舌人的翻译,迳以日语相辩驳,两人搞得面红耳赤,佛海曾至表示如国旗问题不获解决,则汪方即全部解散,将不问后果如何。更说明意大利方面态度,如国旗变更,意国将不予承认。经过几度的交涉,日方提出了在原有青天白日旗上,加缝一条黄色的横布,佛海更以为国旗的形式,不容有丝毫改变,而日本军部则以为为了避免作战时的误认目标起见,必须在形式上有明显的分别,最后提出了暂时于青天白日旗之上,另加黄色三角形飘带,上书汪政权的政纲"和平、反共、建国",也不与国旗缝在一起,等情势稍有改变,便于随时取消,再回复原来的形态。但佛海仍然要求汪政权政府前所悬挂的旗帜,三角飘带不在青天白日旗之上,而另以两小竹竿交叉此三角飘带,地位则置于青天白日旗之下,以示附加的飘带,并不是固定的形式,这问题才算获得一解决。
但至最后汪政权建立之日,这非驴非马的旗帜在街头出现,中国人固觉得痛心疾首,而日本军人则认为作战三年,死伤累累,而打来打去,青天白日旗,依然飘扬招展。当汪政权建立之日,京沪两地,日本军人险至发生暴动,如不是日驻军尽力弹压,可能酿成大祸。
汪政权的一延再延,已使汪政权的从龙群臣,发生疑虑,连周佛海也无法确指新政权的能否实现。周佛海所提出的一旦新政权建立,最低限度,日本的派遣军总部,即应迁出南京以外,而连这一个条件,也终为日方所拒。民国二十九年三月十五日的晚上,我往佛海家中小坐,约十时左右,佛海醉醺醺地由外归来,神情方面显得有些激动,他劈头第一句话就说:
"政府还都的日期确定了,是本月三十日,汪先生定十七日飞京,我也已定十八日启程,二十日举行中央政治会议,三十日政府成立。"说完了,莫名其妙地又摇摇头。
我说:"那么与日方的交涉,一切已获得圆满解决?"
佛海作了一个苦笑,他说:"我们与日本合作,好像男女在谈恋爱,我们东来一到他势力范围的上海,就好像女人已跟随男人进入了旅舍的卧室,男人正在其欲逐逐不能自制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伸出右手,把中指翘然一举,以表示所说"其欲逐逐"的含义。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说:"这时女人应该把握时机,提出爱情保证品的时候,而我们竟含羞带愧,半就半推地自动的宽衣解带了。罗繻既解,樊篱尽撤,这还有什么可说!"
在满室女客们吃吃笑声中,他黯然地踱进了自己的卧室,我也悄悄地离开了那里。这一幕历史的悲剧,终于无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