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权和他的战友们(下)
桂新华
第二天清晨,左权带上部队绕开大路,翻山钻沟地走了。
上午十一时左右,范昌标的侦察队绕到了登相营背后的大路上,敌人毫无觉察。
这时,敌人依然在哨棚和营房里打牌,有的爬在烟灯边过烟瘾,团长抱着一个女人正在亲热,旁边还坐了七八个营长连长团副,他们有的玩纸牌,有的玩老K,有的抽大烟,弄得乌烟瘴气。团长一手托着女人的下巴,一手指着他的部下,“弟兄们,好好干,等把共军消灭了,我奖励你们每人一个美人,大家一块玩玩,玩出一个美国空军都无法比拟的世界记录。”
看来这个团长还是有一点文化,不然,哪里还会晓得美国空军的浪漫历史呢?
全体官兵都在作乐,吊桥边只有一个哨兵看守。
侦察员悄悄地接近哨棚。
范昌标眼急手快一把将哨兵卡死,然后放下吊桥,部队像决堤的洪流,猛冲敌人阵地,只见一声声怒吼:
“缴枪不杀!”
“缴枪不杀!”
这时,团长还没缓过神来,那些兵崽子只顾逃命,就在这一刹那,团长弃下女人逃出房间,有个连长想拉女人走。一枪就被他的上司毙了小命。
“缴枪不杀!”
“红军优先俘虏。”
“投降吧,弟兄们。”
“顽抗者死路一条。”
“呯!呯呯!”范昌标双枪击中两名顽敌。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整个战场喊声哭声叫声枪声连成一片,把个偌大的山峪吵得翻天覆地。
左权风趣地说:“好热闹呀!真像我们醴陵老家正月十五闹元宵哩!”
战斗不过40分钟,左权部队顺利通过了“蛮区”,向县城挺进。
那天晚饭是在县城南郊一片荒地上做的。
由于新炊事班的人员还没有到位。老炊事班只剩下我一个人,同志们又十分疲惫,大家都席地而卧。
左权看到这情景,二话没说,袖子往上一卷,命令我做他的助手。不到两小时,饭菜就端上来了。
我还记得,那天,司令员为我们做饭菜的情景:他把军外衣一脱,麻利地系上一块打着补丁的围裙,将帽子往下压了压,一个马步往地下一蹬,敏捷地将柴火轻轻的往灶里放,不一会,锅里的米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司令员告诉我:“米在开水里翻动五分钟,就要压住大火,以文火慢慢煮上一刻钟,这样熬出的米饭颗粒分明,呷起来嚼头十足,也顶饿哩!”忽然,他望着锅里又想起了什么,“小鬼,你把米汤留着。”
“准备做家乡菜吧?
“莫作声。“左权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我遵旨从锅里勺出一大盆米汤,剩余的就和饭一起煮干。
水还没有完全干净,司令员又要我赶忙将灶里的柴火全部抽出,让余下的火炭慢慢地烧锅巴。
并且吩咐我注意饭的成色和香味。
他却拿起一把旧菜刀,一刀下去将猪肉的肥瘦一分为二。
肥的切成半寸丁,炼油好留些油渣往后吃,瘦的弄成一寸分外的肉丝,又把老乡们送来的羊肉,编成荷花薄片,将菜头绣成绿叶形状。
他把猪血用开水滚三滚,使其外结内红,用勺捞起放在凉水里。
没有别的佐料,唯独一些老大蒜叶片,左权将它切成发丝儿那样精细;刀功技法,连我都望尘莫及。
司令员做的第一道菜叫——荷花轻轻出水来。
他要我把水烧得翻滚,然后他才放上猪油,有意让油在水面飘着,再将薄如纸的羊肉片和菜心放入锅内。
左权说:“这很有讲究。两者必须同时入水,火候要旺,时间不能超过一分钟。”
不一会,几碗羊肉汤摆在战友们面前。
看似荷花朵朵绿叶伴随。
闻却香味扑鼻直入心肺。
第二道是米汤溜猪血。
他把雪白的米汤放在铁锅里,立即叫我烧大火。水开,他将猪血往热米汤里一漂,随即放下油盐红椒片出锅。在每碗汤里洒下细如头发的蒜丝。
那派头别提了,左权把军帽往我头上一盖,小分头一甩,十分牛皮地说:“皇上都吃不到这样的菜呢!”
战友们围了起来,只见汤碗里紫、红、白、绿分明无杂,挑逗得大家瞌睡也没有了。
而后,又要我赶快把锅巴挖出来,他却眯缝着左眼在清飘肉丝。
这道工序难度更大。
只要动作稍微来得慢一点,瘦肉丝就会粗糙无味,太快了,汤的鲜味又出不来。
等我把锅巴放好在盆里时,只见他麻利的将滚烫肉丝堡往锅巴上冲,随着左权的双手往上一扬,盆边四周,冒着淡淡的白雾,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这三道菜,不但使大家吃得欢欢喜喜,而且大饱眼福。
不少战友询问司令员这门手艺是不是在莫斯科郊外学的。
左权笑着说:“我留苏时,只晓得土豆烧牛肉。”他指着地上的菜,“这些,是我在家时偷学的,地道的醴陵味哟!”
晚饭后,司令员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小鬼,你晓得我为什么只给你八名战士?”
“不晓得。”
“这回你可机灵不起来了吧!”
“我那有您机灵呢?”
“不准瞎说。小鬼,八个战士加上你这个班长正好是九人。‘九’字在我们醴陵是九九长久的意思,很吉利嘛!你这个炊事班带了个‘九’字,妖魔鬼怪都会害怕你啰!”说得战友们个个哈哈大笑起来,把一天的疲劳抛到九天云外去了。
次日晨时,左权部队从海棠出发,经过晒经关,到达大树堡。
晒经关是去大树堡的唯一通道。
相传唐僧去西天取经,由老龟驼着师徒四众过通天河畔。唐僧忘了老龟的嘱托,老龟生起气来,唐僧师徒固然无恙,经书却掉在河里,晒经关由此得名。左权经过晒经关时,还在那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呢。
晒经关到大树堡,还有20里,其中要通过一处由敌军一个营把守的要隘。
左权得到报告后,命令选派六名战士和小相岭战役俘虏的四十多个愿当红军的士兵,化装成一支伪军,组成加强排,智取隘口。
敌人误以为这是从县城退下来的友军,毫无戒备,结果不费红军一枪一弹,便解决了敌人的哨卡。
左权亲自带领纵队各部团以上干部沿河勘察渡河地点,命令各支队修筑工事,钉造渡船,大有北渡富林的气势。
大树堡失守,富林告急,成都人心摇荡,蒋介石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位蒋委员长正处在气盛力强的年龄。他根据自己的直观印象,判定红军在四川欲图发展,建立根据地,必取成都,然后转旗东进。
于是他电令杨森,增防雅安、荥经、富林各地。
又命令刘文辉调集12万人驻守雅安、泸沽、天安、芦山、宝兴各县。
令刘湘的二十一军赴汉源一带,加强大渡河北岸防御。蒋介石想让毛泽东变成第二个石达开。
六月三日毛泽东、周恩来、左权等红军高级将领以胜利者的喜悦,健步铁索桥上。
此刻,桥身摇曳空中,行人随桥起伏,令人目眩心悸。
毛泽东笑了笑,望着滚滚洪流自言自语地说:“心脏衰弱的人是过不了这座桥啰!”
左权兴奋地对毛泽东说:“大渡河就是一条龙,我们也骑在龙背上了。”
毛泽东看了看恩来,然后抽上一支香烟,诡谲地对左权说:“你立了大功啰!你这个醴陵拐子。”
红军胜利渡河后,左权亲自为自己的部下做了几道家乡美肴。
那天晚上月儿很亮,像是特为左权部队燃起的一盏天灯。
在美丽的月光下,左权做了一道苦瓜炒鸭子。当时没有新鲜苦瓜,他用的是老乡家里的干苦瓜条做成的这道名菜。
老人兴奋地对我说:“你想想看,干苦瓜条能做新鲜苦瓜用吗?”
“当然不行!”我答。
“你错了。”
“左权硬是把干苦瓜做成了新鲜味儿。我嘛,做了几十年饭菜,至今也不明白,他当时是怎么弄出来的。”
傍晚,毛泽东来慰问左权的部下,他见指战员们个个吃得汗巴水流的样子,近前一看:“左权啊左权,你不怕辣死你的部下吗?!”
“不会的。他们炮子都不怕,还怕辣子吗?”
“哈哈!你这个醴陵拐子还欠我一份豆豉辣椒的人情债啊!”
“等战争结束后,我请主席去醴陵做客。到那时,我一定做一桌地道的醴陵风味的名菜给您呷。”
可惜,这位天才军事家的这一愿望一直没能实现。
编辑:醴陵作家协会
一审:彭文锦
二审:魏芸霞
签发:张 毅